树海之海车子在富士山脚下行驶,路两边苍翠浓密的树木,海一样绵延,绿的如此单调,却叫人舍不得闭上眼睛睡觉。日本国土森林覆盖率是百分之七十,人们犹如生活在天然氧吧里。这让来自沙尘暴肆虐PM2.5爆表的坚强物种好生羡慕。
但是,导游说:这里是日本的自杀圣地。每年会有很多人独自或者相约来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青木原树海。每年秋季,警察会进入树海搜寻,不是搜活人,而是搜死尸。进入青木原树海,指南针会没有方向,一切电子设备信号失灵,参天树木都长成一种样子,自杀者即使反悔也会因为丢失方向而走不出去,不上吊也活活饿死。据说警察都是相互间绑上绳子,最后一个警察的绳子是连在外面的车上的。这里是仅次于金门大桥的世界第二自杀圣地。
在我眼里,日本街头美好的一幕是这样的,人们骑着自行车而来,衣着朴素大方干净,脸上的表情放松而恬淡,没有中国人眼神里的戒备防御紧张甚至戾气。日本女人的背包很多没有拉链的,男人的钱包有半个身子露在口袋外面,不必担心三只手来袭。为了便于地震时逃生,邻居的阳台仅用挡板相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就是我们的宣传机构一直鼓吹的和谐社会啊。
生活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度,自杀率居高不下,日本又不同于西人的奔放,他们活得很细腻很美好又很极端,真的是一个很有探究性的民族。想了想,就像捡破烂的渴望富翁的生活,当他捡了一百万美金进人富人阶层,发现富人也有富人的烦恼和焦虑以及无法到达的精神世界。
我小时候听说的自杀,常常是村东老人的两亩西瓜一文不值他又欠了人家的地膜化肥钱而一脖子吊死。那是因为贫穷。还有擦着雪花膏的大姑娘喝农药而死,那是因为爱情。印象最深是我父亲发小的死亡,那位镶着大金牙的叔,是一位矿工,吃着人人羡慕的国家粮,独居。深秋树叶枯尽的一早有人来通风报信,金牙叔上吊了。我父亲去给他儿时的玩伴收了尸。有好一阵子,我的喜欢读书看报有点文人气质的父亲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里。
我想,不缺吃不缺穿的大金牙叔是死于孤独吧。
我也相信青木原树海自杀的灵魂大约都是孤独的吧。有些人害怕孤独,所以约上志同道合的一起赴自杀之路。
这个渔猎的民族强调团队精神却有无数撒鼻息的个体,文学作品里宣扬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而美同死亡、花的凋零都是日本文学甚至哲学非常经典的象征。就像中国文学里莫言要在高粱地里大干一仗白鹿原田小娥在窑洞里偷情,日本小说没有自杀情节就不属于日本文学了。目睹三岛由纪夫自杀现场的川端康成说: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唯美颓废是他们文化的一部分吧。
太多的自杀者,往往具有高贵的内心,他们宁愿破茧成蝶也不愿意打搅别人。我们熟知的三毛,文字里温暖美好,她教她的读者长成树,自己却是一片过早凋零的树叶。我在想,物质的多寡,外在的鸭梨,都不足以让人厌世,很多时候,是灵魂的孤独。灵魂是什么?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这是个被人耻笑的词语,因为大多数行尸走肉没有这个东西。难以企及的高度,无法交流的痛苦,失去的爱。每个生命的离开,背后都有他特有的孤独,怅惘和未及铺展的愿望。很多事情,你试着去看淡,发现看淡是在生命的尽头。比起苟活者,死亡的尽头,也许是灵魂的觉醒。
写到此,惊觉自己不够正能量。这世界,谁不带着伤?
我情愿不醒来。
经过青木原树海的时候,一颗浮躁的心一定在这里稍作休息,想到那些看过的日本小说和电影。想到你我普通人是不是也闪过在这世界消失的念头。树海之外,有更辽阔的海洋,天空天蓝,人像大鸟,自由翱翔。不,这些统统都不要!只愿有人爱你,这世界温柔地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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