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朋友的母亲出门倒垃圾，被一辆疾驰的摩托车猛然撞击，就此倒地不起。
这位伯母本有心脏病，家里随时准备着氧气筒，然而万万没有料到，她是以这中方式离开的。子女完全不能接受，哭着说：“妈妈一句交代都没有就走了！”
他们以为，妈妈即使心脏病发作，也总还有时间跟他们说说话，交代几句，怎么会一声不响就走了呢？
其实，他们忘了，妈妈每天都在交代，就跟天下的母亲一样，无非是“注意身体，小心着凉”、“不要太累，少熬夜，少喝酒”、“好好念书，别整天贪玩”……只不过我们听的太多，母亲闭口的那刻，我们才发现，还有很多话来不及听，来不及问，来不及跟妈妈说。
二
一位母亲，因为女儿爱上了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母女僵持不下，大吵一架后，女儿干脆离家。
母亲又气又伤心。女儿自小丧父，是她母兼父职辛苦养大，好不容易出落得亭亭玉立、水仙花儿似的，谁知大学尚未毕业，就急着想嫁人，偏又是位大她十对岁的离婚男人。
母亲好言相劝，恶言恫吓，女儿不动如山。
所有的爱变成恨。她恨女儿绝情，为爱盲目。许多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
女儿小时乖巧可爱，老爱腻在她身边唧唧咕咕像小鸡啄米似的说悄悄话。童言童语，煞是有趣。
“妈妈，你绝对不能先老，一定要等我长大了一起老！”
上中学的女儿也依然贴心懂事，母女像朋友一样分享彼此的心事。偶尔问起女儿择偶的条件，女儿总是撒娇说：“我才不嫁，我要陪妈妈一辈子，陪到你老得走不动，我就帮你推轮椅！”
这些话言犹在耳，女儿怎么全忘了呢？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不顾母女20年的情分，实在叫她难以承受。
那天，女儿打电话回来说：“妈妈，我要结婚了，希望你来参加我的婚礼，给我一点祝福！”
她余怒未消，愤而挂上电话。这一挂就是生死永隔。女儿女婿在蜜月途中车祸丧生。
殡仪馆内，她抱着女儿的遗体放声大哭：“我好自私啊！我连最后的祝福都不肯给你！”
三
病床前的老先生一遍一遍地呼唤着：“老伴，你醒醒啊，醒来我们就一起环游世界，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老伴张着茫然无神的眼睛，没有知觉，没有反应。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夫妻俩结婚40年。初识时，老伴原有出国念书的计划，为爱他而留了下来。他为了弥补心中那份歉疚，许诺说：“有一天，我会带你环游世界！”
只是，随着孩子一个个出生，经济的压力迫使他们不得不 节衣缩食，环游世界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总是安慰妻子说：“等孩子们再长大一点，等家里在宽裕一点……”
孩子终于长大，各有自己的家庭。他们也有足够的余钱可以实现当年的梦想，可是男人的事业正在高峰，别说出国旅游，平日连俩人相处的时间都有限。面对老伴无言的怨叹，他总是抱歉地说：“等我退了休，我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及至他退休，老伴却等不及了。一场脑中风，早成深度昏迷，日夜陷在无梦也无欲的世界里。
只留下老先生守在床边，不断地重复说：“老伴，你要赶快醒来呀！我带你去巴黎看铁塔，去伦敦看大笨钟，去罗马……”
四
我不知道老兵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的小名叫芽子。芽子的故事是另一个老兵告诉我的。
芽子早产，出生的时候像只小猫似的。因为体弱，他娘就多疼了些。吃奶吃到六足岁，还是黄皮寡瘦。娘总是摸着他的光头说：“小芽子呀，你要快点抽条长个，长得跟场子前的大树一样高！”
芽子14岁时，时局变动，战火已经快烧到他家门口。他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托人，总算给他在部队里补了个小勤务兵的名额。
芽子舍不得娘。娘说：“傻芽子，咱们家总要留条根哪！”
临走那天，芽子不要娘送，可是他娘还是忍不住赶到码头，看到夹杂在队伍中矮人一头的芽子，急急跑过去，伸手就像抱他。芽子一惊。穿上军装，就是军人，男子汉大丈夫，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像娘儿门一样搂搂抱抱？他推开母亲，不耐烦地说：“回去啦！叫你别来，还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一跑就是45年，从台湾回来时家已经没了，娘在他走后第三天过世。
小芽子成了老芽子，仍是孤寡一个，住在荣家。有一年，荣家的老伙伴们买了个蛋糕，为他庆祝生日，怂恿他许愿。望着闪烁不定的烛花，他忽然眼泪簌簌地流了一脸，哽咽地说：“我想我娘，我想我娘抱抱我……”
这一说，四周的老兵稀稀嗦嗦哭成一片。
五
来不及的爱，来不及表达的歉意，来不及挽回的错误，来不及实现的诺言，来不及送出的祝福，来不及离别前最后的拥抱……我们总有太多的来不及。我们总以为时间还多，总以为时间会等我们，容许我们再来，弥补缺憾。岂不止“撒旦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噬的人。”
我们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小心呵护手中的珍宝，一刻也不要放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