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山
上山的路,刚走了一小段,我不知道要去的净业寺还要走多远,遇见两个下山的小伙子,他们告诉我,还要爬好长一段山路才到。末了,一个小伙子嘱咐我:“你一个人,小心点。”
这句话像个咒语,一下子敲在我的心上。
果然,上山的路上仿佛只有我自己。一个穿裙子的女人独自在山里走,我是有点小害怕。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这只母猴子,怕的不是老虎而是人。雷电,老鼠,男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恐惧的东西。后者尤甚!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爬了一段山路我坐下来歇会儿,一个滚圆的脑袋映入眼帘。脑袋扬起来,是一张泛着红光的胖脸,有两道光射向我。他是个和尚!手里提着东西上山而来。佛家六根清净,他那双叽里咕噜的大眼里怎么有小桃花呢?
假想敌出现,于是我拔腿就跑!直到把和尚甩的远远地,才放慢脚步,看沿途的风景。
通往南山净业寺的山路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曲径通幽。路边竖着很多牌匾,内容是佛家的玄言妙语。从牌匾的位置拐上去,仍然没有看见寺庙真面目。这时候,却看见了一对中年男女。
这时候看见大活人,而且是男女搭配,我的小心脏一下子生机盎然。两人一身军绿的打扮,貌似情侣装。正坐在石头上休息。见我走过来,对我微笑着,我也也报以微笑。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女人和我搭话:“你的衣服真漂亮,很有味道啊。”
当我披着大花被面招摇过市的时候,我自信能将这种衣服穿出味道。衣服是女人的一个想法,很多想法未必敢于套现,借助色彩样式是可以轻易达到的。
收到同类的夸奖我还是小虚荣了一把。我说着谢谢。女人邀请我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男人带着眼镜,看起来像个做学问的,面色和蔼,一笑露出大门牙来。
于是我停下来,在他们对面的石头上靠着,和他俩说话。
女人很自豪的介绍你自己的男人来,说男人是四川某市国学院的院长。一听国学,把才疏学浅的我唬了一下。
我坚信,女人的性感不是来自身体而是神态,男人的性感不是来自肌肉而是学问,学问是春药,总能轻易催情。隔着远远的距离,我再次打量了下这个男人。他脖子上戴着很粗的金链子。我平素里对戴金链子和大金戒指的男人毫无好感,他的这个细节,立刻从春药里减去催情的成分。
男人拿出一张报纸给我,这是一份国学报,他是这个报纸的总编,我小心的收好,准备回去研究下。
女人说:“我老公是个科学家!”我不知道科学家是什么,研究国学的也是吗?
马屁要即时拍:“姐姐好福气,你们很般配,郎才女貌的。”
男人的脸上一抹幸福的表情,我自信很会看相,他有点知识分子的木讷和厚道。听我这么一说,他露出大门牙来:“她可是大明星啊。”
我怎么这么好的运气,遇到科学家和明星了!这是哪里的明星?我一颗八卦的心顿时沸腾起来,暗自在四十以上的明星堆里扒拉一下,蒋雯丽?宋祖英?巩俐?显然都不是。
女人长得还算漂亮,漂亮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她也属于人堆里认不出来的漂亮女人,真正的美人美在态,她的态,太一般了。
女人身上背着水壶,拿出来给男人喂水,男人像个小孩子吸着母亲乳房的开心表情,仿佛不是喝的水而是奶。母性的女人会让男人无法拒绝。经年的夫妻还如此亲密,少见!我还没到很深的中年,和老公也从不在人前流露一点亲密,我瞬间冒出一个火花,他们是夫妻吗?如果你吃了一个甜苹果,何必去探究是那棵树上长出来的呢?无论是与不是,人生苦短,有爱,能在一起,足亦!
我们一起上山,男人说他在十年前来过这里。路上听他说话,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且慢条斯理,满腹经书的样子。他顺便八卦的问我几个孩子,我说一个,要是偷生,老公就该被开除了。他说:“我们准备要一个。”女人一脸甜蜜,他们看起来不小了,不知道他们来净业寺是来求子吗?
路边山洞里一个佛龛,他俩要去拜佛,示意我一起。我拒绝了,我敬畏一切神灵,但是绝不拜佛烧香,在佛前许下心愿若真的实现,你一定要还愿的,诺言来之不易,心中有佛积极向善就可。
等这对金童玉女拜完佛,我们又一路同行。显然,他俩的体力不及我,走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又要坐下来休息。我是伪驴,有登山经验和体力,爬山已经是小菜一碟。这时候,刚才的和尚要赶上来了,我告别了他们,一溜烟上山了。
一口气到了净业寺。我终于要停下来好好看看, 有两个老头站在门口,身边放着干活的工具,看样子好像泥瓦匠。见我拿着相机拍照,一个抽烟的老头指给我一颗古树,说是至少有五百年的历史,我看见古树的庞大的树冠从山底下伸到寺庙里来,终南山灵秀,仙气十足。老人是来给寺庙干活的,大隐隐于市,高手在民间,果然老人给我讲了很多净业寺的故事。这时候,胖和尚也已经上来,他把东西放回那个写着“以法护法”殿里,又出来,站在我们身后。我回头瞥了他一眼,他也正好在看我,我们交汇时互放的光里,都透着俗气。
我在净业寺转了一圈后,要打道回府,我的闺蜜拒绝和我同行,她俩在峪口看水等我。在一个殿堂的门口,遇见刚才上山途中的那对金童玉女中的玉女,她拜完佛出来,说要在庙里吃斋饭,知道我要下山,她依依不舍拉着我的手,要我把手机号留给他们。我倒没那么多戒心,欣然同意。她喊了一嗓子她的男人,男人从厢房里出来,一排大牙露出来,用他的手机拨了一遍我的号码。手机在唱歌,女人示意我一定要存她老公的号码,说他们两口子都很喜欢我,回去后好联系。
回来后,我一次也没有回拨这个号码。但是那份国学报,我倒是好好的看了看。和这对亲密男女的相遇,就像旅行中的一朵小浪花,在西安的回忆里,偶尔的跳动一下。
独自下山。看到牌匾上的一句话:回眸处,灵犀不过一点通。
因了这一句,像涨潮的洪水冲垮心里的堤坝,我的眼泪一下子泛滥开来。下山的路,湿漉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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