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雷打不动的计划经济时代的供暖日期还没来,我们就像狗熊一样,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雪来的懒了,偶尔几次,还带了女伴来,看来,她在本地的朋友越来越多了。
刚进腊月的那晚,天空零星的小雪飘来,雪约好了要来,过年她要回东北老家去,她想到给妈妈的礼物,就是一套内衣。她给妈妈选了我们品牌的高端产品,水墨画一样的国色天香牡丹系列。这些都是她平时不舍得买的。
如果有一万块钱,山东女人会把八千存入银行,剩下两千老公孩子鸡狗鹅鸭一锅端。而东北女人会把这一万块用来买件貂皮大衣,还差点不要紧,那个村西头二狗子,再借我两千,老娘改天再还!所以,在山东,你若见一穿貂皮大衣的女人,那是真有钱。在东北的公车上看见十个穿貂皮的,其中有九个最值钱就是这件大衣。
靠拿微薄工资过活的雪永远是穷人。她买不起貂皮大衣,但是会给妈妈买好的内衣穿。送内衣做礼物,贴身之物,也是最贴心的。来自单亲家庭的雪,希望将来买个小房子有个小车子,把妈妈接过来一起住。但是,一眼看到底的职业,又让她的梦想,遥遥无期。
雪的眼睛有点肿,细看还有黑眼圈,显然没睡好。原来她遇见麻烦了。
她住的单身公寓,本来和另一室友同住。室友有了男友,正在浓情蜜意中,最近干脆双宿双飞了。
一个人的小自由没享几天,有天半夜,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响,一开始以为老鼠,再听不对劲了,原来有人在撬锁!
漫漫黑夜,锁在转动,蒙面大盗要来摧花折枝,此时谁也帮不上忙,她开了灯,拿了一把椅子堆在门上,一声大喝:妈的,老娘拿刀宰了你!
门外没了动静,她救了自己。恐惧却像潮水涌来,她能想到半夜里打电话的人,就是研究生了。可惜,研究生关机。
一个单身女人出去租房子也是不安全的,住公寓有人打主意,难道都是漂亮惹的祸?
我的求学的当年,雨夜里觉得大门要打开,感觉有人正在走上楼梯的恐惧依然历历在目,那时候,每夜睡觉,女孩子的枕头下面藏着水果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假若危险真的来临,邓玉娇可能早就横空出世了!
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孩子,恰巧有几分姿色,恰巧不懂得迎合,在这个狼群遍地的丛林社会里,生存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没有吃到肉的狼怎会善罢甘休?这样的危险随时会来。研究生在知道了此事后,从家里搬出来,借住到她楼上的男职工宿舍,每晚不关机,当了护花使者。
我们又一起走路回家。夜的街头,落雪无声。听雪讲这些,带着调笑的口吻,仿佛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开玩笑说:你还赶紧从了研究生?人家条件也不错,还经常给你熬个小汤。
雪说:什么时候我成了75B再说,75A时代,他就靠边站吧。
我知道她在寻找一种爱情的感觉,没有感觉只有感动,那不是爱情。一如我的当年,外人看起来的傲不是傲,是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而已。一定要撞到头破血流才肯说服自己,我们的人生我们的爱情,从此开始低眉顺目俯首称臣了。
大片的雪花像棉絮一样落下来。这样的时刻总是让我们开心。雪像个小孩子一样张开手臂,扬起美丽的脸庞,吮吸着落到嘴里的雪花,她说这样的下雪像极了她黑龙江老家的感觉。而我,也爱极了这样心轻似雪的时候。世界很静,若如童话。
雪说起她的初恋。青梅竹马的爱人。放寒假回家,大雪封山,从镇上下车到他们那个小山村,没有车可走。他俩手牵手走了十几里路,从黄昏到夜晚,很长一段路男孩子背着女孩子,她的手伸到他的脖子里,是她一辈子忘不了的温暖。
他们相约报考青岛海洋大学,天天在一起看海。高考前夕,男孩出了车祸,从此阴阳两隔...
雪没有考上青岛的大学,但若干年后,她来到我们这个靠海的小地方。我知道她和我一样不喜欢城市,一个不喜欢大城市的怪物,无论外形怎样狂野,骨子里是渴望安静的,内心是胆怯的。
这就是美的炫目的她来这里的理由吗?
听到沉重之处,雪话锋一转,要我说说我的初恋。我绞尽脑汁,找不到哪一场才是我的初恋。是小学一年级喜欢一个勇于吃墨水的男生?还是高三暗恋过我们的沉默不语帅得一塌糊涂的班长?抑或柏拉图爱上一个从未谋面的湖北才子?与别人命里刻骨铭心的初恋,与我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小情小绪,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是树下的狐狸,漫长而无望的等待,静待花开花落几春风,而你不来,我不渡,我不语。
生在另一个时代的雪,尽管和我的当年有着太多的相同,可我知道,即使再过十年,繁花落尽她也将花朵穿出极致,她也成不了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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