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离婚 (一) (2012-10-19 10:06:15)
方佳和陆帆一前一后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时,骄阳火辣辣地劈头照了下来。新铺的沥青停车场在烈日的暴晒下散发出难闻的恶臭。方佳微微蹙了蹙眉,抬手看表,十二点正。陆帆忽然觉得头皮发痒,搔了搔头,谨慎地提议:“一起去吃个午饭吧?”
方佳头也不回,生硬道:“你觉得有意义吗?”
陆帆凝视着两步外的方佳,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和十八年前初识相比,眼前的她多了些少妇特有的丰腴,却丰腴得恰到好处,窈窕动人依旧。十八年了,从今天起就彻底成为路人?陆帆迷迷茫茫道:“假如我们当年没在车站相撞,我们会不会走到今天?”
方佳哼地一声冷笑:“假如你知道永不离婚只是一句屁话,你会不会少把屁挂在嘴边,而且还放得那么款款情深?”
陆帆的脸色变了。
方佳不再理他,带上墨镜径直走向她崭新的Lexus,只给脸色阴沉的陆帆留下一个娉婷的背影。
雨微的晚餐吃得心不在焉,方佳亲切地笑问:“妈妈的菜做得不好吃吗?”
雨微摇摇头说:“我不喜欢爸爸出差,我想他快点回来。”
夜晚,方佳陪雨微熟睡,躺在太阳房的躺椅上。她想此刻陆帆也许已经抵达波士顿了吧?这个相识十八年生命中最亲近的男人就这样义无反顾地离去,甚至连他所谓最心爱的女儿都可以弃之不顾。
微风透过纱窗,轻悠地撩拨着她的思绪。方佳忍不住想起陆帆的那句话,十八年,她人生轨迹的一半就这样过去。当年有多远?仿佛已是前世。几天来的理智和冷静在这夏虫吟唱的夜晚忽然消融,方佳突然感觉胸口隐隐生痛,眼角湿润了。她不是喜欢回忆的人,但这一刹那间,火车站那个秀丽青涩少女的面孔清晰地浮现脑海。
假如?人生没有假如。
本来方佳完全可以有不同的选择。十八岁的她怀着一个秘密考进西安的那所重点大学。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以为她会报考全国顶尖的那两所学校,她却瞒着父母悄悄把这所大学校填成第一志愿。方佳的秘密只有同桌的李欣有过怀疑。李欣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因为陈浩。方佳矢口否认,说她父亲当年报考这所学校因故而未能遂愿,她报考算是替父亲了结一个遗憾。
方佳婉拒家人的护送,坚持一个人到学校报到。高考后那个漫长的暑假,陈浩到陕北和内蒙旅行,没有回长沙。方佳一买到车票就写信告诉陈浩火车的班次和日期,然而当她拖着沉重的行李从车站出来,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无数遍却只见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按捺住内心的失望随着拥挤的人流前行,忽然似乎听到有人喊叫她的名字。她兴奋地一转身,手上箱子被什么一撞,便听到哎哟一声,一个人扑倒在地。方佳踮着脚往呼唤声音来处匆匆一望,不见那熟悉的面孔,这才低头看绊倒在地的那人。那人已站起来,低头拍打着衣服上灰尘。
方佳见他挎着书包学生模样,便歉意道对不起同学,我不是有意的。那人抬起头,睡眼惺忪,满脸灰尘,鼻子还流了些血。倘若没有灰尘掩盖,或许还可算是清秀。那人生气地望着她咕噜了一句,看方佳一脸的茫然,改为普通话说你听不懂啊?方佳总算听懂了这句,摇头说自己是湖南人。
那人皱着眉看着她,仿佛是看一个白痴。那人说你连四川话都听不懂?四川话跟普通话差不多舍。方佳心里有气,不想理他,但看他流着鼻血的倒霉样,终究祸是自己闯的,只好再次强调听不懂四川话。那人道你们湖南话我就听得懂。
方佳没好气道你去过湖南?那人说没去过,但听说过,然后庄重地认真地扯着嗓子用亿万中国人都熟悉的腔调喊了一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他的一本正经和怪里怪腔使方佳忍俊不住笑了。方佳用长沙话飞快说了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那人茫然盯了她好一会儿,道你说啥?方佳俏皮道我说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啊。你不是懂湖南话吗?
那人错愕地看着她,看她不象在说谎,悻悻地哦了声。方佳说同学,你留鼻血了。那人几个口袋里摸了摸,没找到纸,方佳递给他一张手帕。两人聊了几句才发现两人都是新生,居然是同一学校同一系。他的名字叫陆帆。
陆帆的行李除了书包就只有一个不大的提包,其余的打算到学校后再买。他不明白方佳一个女生大包小包拖着那么多行李累不累啊,到学校买岂不简单省事?一般人通常被漂亮的女孩撞了会以为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殷勤地帮女孩提包借机亲近亲近。陆帆不是傻子,当然不反感和漂亮的女孩同行,但他同时是个懒人,前提是女孩没带那么多行李。陆帆开始后悔没事找事多聊了几句,居然大家是同系新生,就这么脚底抹油走了似乎说不过去。陆帆只好不甚热情地问要不要帮忙,指望方佳客气地推辞。哪怕方佳只表现出那么一丁点的客气,他会立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