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林公寓的房租不便宜,旁边就是香格里拉。
3楼这一间没关门,传出说笑声。几个人在插科打诨,乍一进门,分不清到底谁是客来谁是主。房间看着不小,门口的简易方桌上有一次性筷子和老陈醋,里面有常见的蓝色隔板是办公区。
一个随便绾着发髻的干瘦女子笑着迎上来,而扎马尾的中年男人笑着送几个同样胡子拉碴的人出门。屋子里都是烟味。这就是纪录片《姐妹》的作者,摄像师章桦和独立制片人李京红,(此处略去关于《姐妹》的介绍若干)这里是他们租的工作室兼住处。
刚出去的毛头们是央视的,留下来的一个油腻腻的胖子也是。章桦笑着说,白天的时间大半用来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媒体,半夜才能工作。
常常有记者形容“章桦是眼睛,李京红是大脑”,老李抱怨“她拍的片子最难剪,一大堆带子,说话的时候都不关机。”章桦不说什么,只是笑。
俩人点上烟,随便让一让我和朋友。老李自顾自扯开话匣,从经商失败到跟拍发廊女,从领奖到捐助。大部分时候,都是老李在不停地说,章桦偶尔补充细节。很多事儿,她都很明白,用点头和笑来告诉你,然后沉默。
老李捧着大茶杯,里头黝黑的茶垢,一会儿想起来“切西瓜吧”,家人一般的熟稔。章桦给他添上水,端来一盆瓜。大伙儿埋头吃,听老李滔滔不绝讲述他的宏大计划,如何四处注册小心翼翼维护“姐妹”这个品牌,为什么经济拮据也要拒绝过分商业化的操作,有多少活儿找上门来点着名儿也不能接。
章桦已经很熟练使用各种影视术语,讨论角度用光,指挥剪辑师。老李说,他们主动接拍的都是弱势群体题材,而且应接不暇,“见天儿都是惨不忍睹的事儿找章桦倾诉的,真的拍不过来。我们不是职业摄影师,每个题材拍完都要帮那些人,不然单纯的拍摄我们不干。”
老李告诉我们,他们已经个人捐助拍摄对象100余万了。
这些章桦都静静听着,偶尔抬眼瞟你,目光陷在纹过眼线的眼窝里。她保持着熟练的有距离的笑,笑容真实不矫饰,但也留下了距离。
我喜欢她抽烟的姿势,让人感觉烟和她是一对朋友,彼此需要,甚至觉得牙缝里的淡黑色烟渍和那样清淡的笑很相衬。
我端详这件出租屋内最多也是最显眼的装饰,纪录片的海报,全部都是二人的作品。想起来看过的一部纪录片:
镜头里的周凡正用毛巾狠狠抽打父亲,将碗盘一股脑地砸向父亲,年迈的父亲嗫嚅退避。马赛克虽然挡住了周凡的脸,但挡不住她咬牙切齿的叫骂声。
突然,章桦的身影冲到了镜头前,她与周凡扭打在了一起,直至将她按倒在地,一个劲地质问她,“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爸爸,你把他打死怎么办?你知不知道痛?”
她始终做不到置身事外的冷静,看得镜头外的人心惊。因此那些琐碎的缺少技巧的闪回留下隐痛般的细语,好像瘦弱的章桦扛着摄像机的样子,那已然成为一种救赎,尽管有些无力。
子夜,俩人送我们出门,要剪片子了。出门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能够,章桦也许会先拍摄自己的女儿俊俊而不是外甥女贝尔。
去年,章桦开始介入一些商业代言活动,不知这样离老李梦想的“中国的德雷莎修女”还有多远。
我喜欢下文中穿牛仔服的章桦,眼睛里有太多东西。
http://news.qq.com/a/20060414/00168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