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虾
说起这垂钓之事,原本只是养家糊口的行当,在赖以为生的平民百姓看来,并不见得是件了不起的赏心乐事。然每见此道高手探讨起来如数家珍,仿佛是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话题,不免感慨系之,方知个中滋味非同等闲,世上嗜之不已而乐此不疲的大有人在,且不说姜子牙严子陵这样的世外高人不能免俗,就连那汲汲功名如袁世凯之辈在紧急关头似乎也要借此来玩一把深沉。甚或有更过分者,情感旁溢,爱屋及乌,渐次留下《大河》、《钓客清话》这样的遗产,那就更令人大跌眼镜,陡兴东隅桑榆之叹了。
当然,似我等这种喜欢热闹的俗人并无此种雅兴和境界,淡淡的记忆里,倒是觉得钓虾还算得一件比较别致的童年趣事。
遥想当年,这江南一带河网密布,港汊纵横,虾本不是什么希罕之物,不要说那江河湖泊就是一个小小的池塘,也是虾们成群结队自由游弋的广阔天地,尤其一到梅雨季节,气压降低,天气郁闷,虾们忙着抬头换气,水面上就像出了水痘,密密麻麻雨点一般布满“虾阵”,好事的人蹲在埠头上,轻轻地把笸箩往水下一捞,拿起来准有几只在里面劈劈啪啪的比赛跳高。
这时节,总要约齐一班狐朋狗友,趁天刚蒙蒙亮起个早,冒着晨雾踏着露水,去到郊野的河塘里钓虾。工具并不讲究,几根细小的竹竿,绑上尼龙钓绳,末端坠上细小虾钩就成。到得水边把竿子一字排开,试好深浅,就各自去岸边掘土找饵。挖开黑土,蚯蚓俯拾皆是,手到擒来,倒觉得见光后的蚯蚓们载蠕载袅地挣扎得可笑。虾们进餐的口味要比鱼儿讲究得多,饵要细而通红方为其最爱,粗而肥黑即使再健康也不中用。当然要找排骨型的美蚓不难,难就难在须把极细的活饵整个穿上极细的钩,这实在是件心急不得的麻烦事,好歹需要拿出老太太穿针的耐性,不怕酸手。一切就绪以后,拿出袋中准备好的米,天女散花般对着竿头洒上一把,就悠悠地叉着两手,跌坐在地上等。
等啊等!世上最难熬的就数这个。要真有涵养无怨无悔执着地等简直就是境界了,呵呵,与王国维老先生谈诗论词也未尝不可。
不过真要是提升不了也无大碍,只要肯赏脸,周围自有熟悉的景致可供消遣:太阳尚未真正露脸,空气依然清新,树木还静悄悄地躲在凉爽的阴影里;水面光滑如镜,淡淡的雾气氤氲升腾,时不时有鱼翻白跃起,咕咚一声来吓人,杂草丛中无名的虫儿不知回避地谈着恋爱,远处树丛里有看不见的鸟儿尖叫,翅膀一扇,身子直接就窜到空中,无影无踪。。。。。。。
毫无疑问,等待总会有所收获。鲁迅先生在《故乡》里说得好:“虾是水世界里的呆子,决不憚用了自己的两支钳捧着钩尖送到嘴里去的。”终于,钓线上米粒般的白浮子轻轻地动了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又随着它漂移下沉,慢慢地沉下去,沉下去。。。。。。
“想啥呐!咬了,咬了,拎啊~~”
来不及抬屁股了,赶紧举手甩竿,竿子轻轻一弯,钓线绷直如大人物新烫的裤线,手上传来一阵令人心痒不已的轻颤,仿佛清风抚过琴弦,一只青灰色的大虾就在空中须发戟张着向你扑来,噫!咱开胡喽~~~
凡事有其一,必有其二,可不,还没看清楚桶中张牙舞爪的虾象不象齐白石的画,傍边紧挨着的竿子又在蠢蠢欲动了。看来虾们的脾气原本如此,兵熊熊一个,虾熊熊一窝啊。这下可热闹了,你未唱罢我登场,简直是排着队等上钩,就像把钩子直接扔进了虾嘴里,双手只管左右开弓,一提一个准,有时真恨不得爹娘多生几双手,蚯蚓自动穿上钩!!!
要不了几个时辰,你看,嚯!桶里已经青青白白满桶须牙了,动一动就蹦跳得欢,心里不禁要想:这等的不冤呐!回去煎抄烹炸加上白水煮,靠!这味!
“还钓什么钓?收竿!收竿!口水都下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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