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把一锅煮东西用的热水全部到进水池里,这对居住在下水管道里的生物来讲,无疑是一场劫难。 ~+4lms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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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做饭的时候,又是一锅汆丸子用的滚水,我刚要像昨天一样倒下去,吉米做手势让我停下来,神情有点俏皮。“这次倒在另一边,” ——厨房里有两个水池。 Bzw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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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他说的做了,虽然有点迷惑。 N+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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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是在那边,杀死了我舅舅和我姑妈一家,今天又到这边,看来真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才算完!”吉米抱着脑袋,身子扭来扭去,尖着嗓子,学着下水道里的虫子被开水烫到的的样子,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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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岁的人居然还这样喜欢开玩笑。 ^vd$j-kj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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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观的人就像是一团火,能很快让他周围的人跟他一起快乐起来,即使是冷漠的人跟他相处在一起,也极容易受到他的感染而突然具有了幽默感。 _j, T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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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就是这样一种人,他是新加坡华人,是客户派来的驻厂监督。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每次都要抬头才能跟他面对面讲话,刚开始的时候还真是别扭,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感。 _r3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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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年轻时一定是很帅的,虽然现在他年纪大了,但是面庞的轮廓还看得到年轻时英俊的影子。 Y0,{f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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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很会做菜,每天下午的要收工的时候就溜到厨房去,很难相信这麽一个大个子,居然会迷恋厨房。 $GRw k>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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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厨师是本地人,叫索玛,家住我们工厂附近,曾经在新加坡做过两年,回兰卡后就到了我们工厂。煮的是马来味道新加坡味道和中国味道杂拌的中餐,到最后干脆四不像,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每次都剩下很多,不是因为吃不完,而是因为吃不下。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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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他在这里的日子,便是我们改善生活的时候。收拾桌子的时候,所有的盘子干干净净,就差没有舔一遍,用他自己的话说:还好,没有连盘子一起吃下去。 ON\bD?(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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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吉米不在的日子,大家都想他,索玛想他是想让他来帮忙做饭,她可以借此偷懒,其他人想他是想他煮的菜。 > "F-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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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玛今天又要请假,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二次请假了。上次是她姑妈死掉了,这次好像是她的叔叔。 j.Uy>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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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去煮饭。虽然厨师不在,饭还是要吃的。刚从冰箱拿出东西开始准备,吉米进去喝水,看到我在忙,很奇怪。 HU?1>}4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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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饭的又没来?” lot`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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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死了人,要去参加葬礼” j_90i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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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星期第二次了,家里总死人,这样的话她的亲戚朋友很快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h7E?7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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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kmAUa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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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啊,只管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借口休假,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原先我在考格勒的时候,有个工人的爸爸曾经死过三次。” L%v@|COQ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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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格勒免税工业区里有很多工厂,吉米在其中一家华人投资的工厂做过厂长。 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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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一个工人找我请假,说他爸爸死掉了,我想也没有想,就批准了。过了大约接近一年,他又来请假,其实我已经忘了他,毕竟是那麽多工人,兰卡人又都是差不多的黑面孔。还是说他爸爸死掉了,要请假。我又是想也没有想就批准了。等他走了以后,旁边的书记员才悄悄告诉我‘厂长,这个人的爸爸已经是第三次死掉了!’” ?fy37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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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得弯下腰。 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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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却顺手拿起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冻的硬梆梆的鱼头放在一盆水里解冻。 ?Sh]k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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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头做咖喱怎麽样?” -rc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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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动手,我只有打杂的份了。 fU$J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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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工厂并不是总在忙,有空的时候也很喜欢跟我一起出去买买菜。 8wkh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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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很利。别人挑剩的两棵芹菜,带叶子的一头被折断不见了,只剩下面的光杆,这样的菜我平时看也不会看的。我正忙着拿其它东西的时候,转头看到他已经把那两棵芹菜用胶袋装好,“这个好,不必花钱买叶子,摘起来还方便。”我看了看,果然杆子好好的,而且很新鲜。不一会儿,他又在一堆空心菜下边找到几个油绿绿的青椒,青椒在这里是难得买到,但刚才我怎么就没有看到呢? xFp$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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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肉类柜台前他向我推荐熏鸡,看起来黄焦焦皱巴巴一只鸡,每次来了都看见它,一直在里面摆着,没见人买过。 2K>1,[ C'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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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吃吗?”我很怀疑。 'J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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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他顿了一顿,“回家烤来吃。哇!那味道。”他夸张地舔了一下嘴唇,咽下一口唾液,“小心连舌头都会吞下去。” 9)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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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这种鸡就经常被我们买得断货,因为很少人买,进的货少。 NHyUH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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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自称是光光团的团长,因为他在这方面独具慧眼,善于在垃圾里发现金子,很多别人不肯要或看不到的东西被他发现了可用的价值,常常给他打扫个精光。 X:Z3R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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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既然经常的和他一同出去,算是光光团的团员,还在训练阶段。 Iz+%wAZ|B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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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年轻时是运动健将,打篮球,冲浪,个子高高的,人长得极帅,曾经想当演员,报考过香港的电影公司,录取通知都收到了,可是受父母劝阻,犹豫之下没有成行,最终选择了留在新加坡作安安稳稳的工作,领一份不多不少的工资。 QO;Dyef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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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是也许!当时去做演员,情况可能就完全不同。要是真的作了演员,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好还是坏呢?”他一边讲,一边陷入一种遐想的神情。 /a32Q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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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许会成为明星也说不定,或许学会吸毒,不断地换女人,在镁光灯的聚焦下和狗仔队无处不在的追击刺探里带着面具生活。” M%ecWr!t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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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生活的状态对现在的他太遥远了,遥远成一个虚幻迷人的梦境,虽然他曾经和它擦身而过。 `"CA$Se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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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经追星,我喜欢明星的光芒。当年喜欢邓丽君,不管她到哪里演出,我都要买飞机票跟去,我追着她去韩国和日本,只是为了在演出完毕后能从后台人山人海追捧的人群里挤出去,给她献一束花,可她从来不知道我是谁。后来到她死的时候,我哭得一塌糊涂。让我太太嫉妒得要死。” o$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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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说着,一边爽朗地大笑。 *.nSv@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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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常常一生中有很多不同的选择,但最终只能皈依一种结果。 >|%3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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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又回新加坡去了,大约快一个星期了,并不久,但是我们已经开始想念他的咖喱鱼头了。 +g?uvX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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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