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虹
秋虹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 姓郭.
我们班上女同学们的名字, 即使是三十多年后的今天, 我还能清清楚楚记得, 班上有很多个珍, 很多个英, 很多个玲, 都是诸如此类比较平常的名字.
秋虹这名, 显得很特别. 也许是因为我很早就对文字的喜爱, 小小年龄的我已经对这样的名字有了另眼相看. 故名思意, 秋天的彩虹, 很美, 我还知道了, 她出生在秋天里.
她家住在元素巷口, 那幢工厂宿舍的三楼其中的一个单位, 那是一幢米黄色的三层楼房. 我家离学校远, 我每天上学放学都得经过她家的那幢楼.
我甚至羡慕她, 我和她说: 一天早晚上下学来回四次, 一年里, 你可比我少走一半的路, 我穿的鞋都要比你磨破多一双 !
少年时代, 女生们喜欢"埋堆", 几个小朋友搂头搂腰拖手拉脚地, 一起上学, 一起放学. 我曾有一段时间, 总是上学的路上走到她那楼前, 扬起嗓子呼喊她: 郭秋虹, 返学啦 (典型广州话) ! 高高的三楼她家的窗口, 她伸出头来应我: 哎, 来啦!
她家姐妹三人, 她有一个姐姐, 一个妹妹, 她是中间的. 她的姐姐和妹妹都比她长的高. 我不光羡慕她住得离学校近, 第二个理由让我羡慕她的是: 她不需要天天一放学就赶回家做饭.
我记得的, 她问过我, 干吗每天下午放学了, 我都滚水烫脚般走得那么急, 怎么不留在学校玩玩呢? 我说我得回家做饭去, 她嘻嘻笑着, 还带着点点得意, 说: 我家里有几姐妹最好, 每三天才轮值到我做饭.
我常去她家. 有时是学校老师安排我们一起做功课, 有时是我自已去她家找她玩. 她家那窄窄的楼道堆满了杂物, 厨房在就楼梯旁, 有很多户人家共用着的. 她家的房子在走廊最里面的那间, 有大窗口显得很光亮. 只有一间房她的家收拾得很干净, 建了个小阁楼, 她们三姐妹就睡在那阁楼上面.
她也常来我家, 甚至在我家的天台上, 和我一起跳方格子, 跳绳. 玩累了,我们会在天台摆上一张竹床, 然后躺在上面, 我们两人一起望向高高的蓝天, 然后述说着我们卑微的梦想: 玉米巷口那家小卖店的葱油饼, 实在太好吃了, 等哪天存够钱, 我们要一买就买它三个, 吃到撑死.
呵呵呵~~~, 我们一起笑到收不拢了嘴, 笑到肚子都有点疼了. 那时候的我们, 肚里没有油水, 能吃饱就很不错, 吃到撑死? 想想都很过瘾.
我们看天空看的出神了, 互问着无数不能解答的问题: 天外还有天吗? 天外还有人吗? 要是我们可以飞上天, 要是我们可以飞到外面的另一个世界.............
我们一起升上同一所中学, 但我们分在了不同的班. 她有了她的新的朋友, 我也有了我新的朋友. 我和她不再那么亲密, 除了上学路上或者学校里, 偶而碰见打个招呼而已了.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的中午, 我走在江边的路上, 急步着赶回公司去上班, 我遇见了她. 我们都很兴奋, 我们抓住彼此的手, 急急地倾诉了各自的情况, 她说她仍然住在以前的地方, 还相约了以后我们要多多连络.
但是, 我和秋虹从那天后, 没有再连络过.
直到今天早上, 我打电话回广州, 跟我儿时一起长大的一个朋友聊天, 她告诉我, 秋虹已经走了, 走到了另一个世界.
秋虹得的是血癌, 她跟这病魔奋斗, 从广州奋斗到北京, 又从北京搏斗回到了广州,...............身后留下一个才十岁的女儿.
无以名状的心情搁下电话, 我赶紧取来老旧相片本, 翻到一张只有四寸乘四寸的小巧的, 而且已经变黄了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我们四年四班全体同学跟我们的班主任老师的合影. 背景是在广州烈士陵园里的中朝人民友谊亭前, 那飘扬着的红小兵旗帜下, 我看到秋虹那张充满了童稚的笑脸.
我, 久久地, 久久地盯着这张照片.
生命太短, 明天太远, 世界太小, 我们儿时的梦想太大, 秋天的彩虹太苍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