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
十月怀胎,总有个瓜熟蒂落的时候。预产期越近我的心情越发复杂。虽然已经经历了长长的孕程,也感觉到女儿在我的肚子里抓抓挠挠的真实,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有不真实的感觉。我无法想像有一天我的身边也会有个小小的人儿,叫我妈妈。我在矛盾的心情里过着孕期的最后的日子,一方面,我是那么地盼望我的宝宝赶紧地来到这个世界,让我知道她长的是什么样子,是否一切都好。另一方面我又不希望她太早来到,我想把做母亲的责任拖一拖再拖一拖,我怕被套上枷锁的日子。
八月十八号早上见红,坐在马桶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跟小马一起上网查了一下,确定见红后还可能有一段时间才生,方才安下心来。整个一天平静地度过。八月十九号清晨四点钟,我被宫缩痛疼醒,下楼来坐了一会儿。看了看表,似乎宫缩大约一刻钟一次,疼痛感并不很强烈。当时心情激动,同时又暗自庆幸,原来传说中的阵痛不过尔尔,哪里就要死要活啦。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立刻入浴,做好临产准备。等小马睡醒,跟他说不要去上班了,今天他肯定就当上爹了。小马匆忙洗漱后,立刻给我要分娩的医院挂电话。
接电话的女士要求亲自和我讲话,询问了我的情况后,说不会马上生的,所以我不着急往医院赶,在家打打待产包啥的再去也不迟。我也知道离生还有段时间,当然还是待在家里舒服。放下电话后,小马看了一下医院的规则,说是要等宫缩五分钟一次,每次持续一分钟才能接收产妇,便要我测一下宫缩时间。结果一测,才发现,我的宫缩根本就不规律,遂被小马断定为“诈和”,又给医院挂电话。还是同一个女士,说没关系,第一胎,没经验。只要感觉是真正的宫缩来临,再给他们电话。中午我吃了点儿饭,就被我妈打发去睡午觉,说要养精蓄锐。我躺在床上,由于宫缩不断地袭来,根本就睡不着。小马就又来给我测宫缩的时间,发现宫缩开始规律起来,疼痛也越来越强烈。我要求去医院,可小马这个呆子,怕我再拉假警报,一直在观察又观察。等我的宫缩在十分钟一次时,他才肯跟医院联系。等到出门,我想我的宫缩已经大约五分钟一次了,而且痛地我不堪忍受。小马有些慌了,开着车油门加地大大的。
到了医院,大约傍晚六点钟左右,产房已经准备好了,没有我听说的洗澡灌肠之类的程序,也不用换衣服,直接让我上产床。脱掉裤子,白床单一盖,就齐了。小马急地切问护士是否可以给我上麻醉了,护士却说不能马上给我上麻醉,得先观察我四十五分钟,说着就往我身上绑了两个仪器,一个是监视胎心的,一个是监视宫缩的。我当时心里真有些怨小马了,应该早点儿来,现在我疼成这样,还是要被监测四十五分钟,这四十五分钟可是度秒如年啊。宫缩的疼痛已经像涨潮的海水,一波又一波的,每次被冲击到的时候,我都是咬紧牙关。我经常听说阵痛让很多女人失去理智,对老公不是骂就是掐,再不然就大喊大叫。我一直警告自己不要那么没有风度,生孩子这事儿是两个人一起决定的,不能到时候翻脸不认人。喊叫于事无补,只能徒耗体力,我连晚饭都没有吃呢。整个阵痛期间,我没有叫一声,更没有口出恶言,只在宫缩来临的时候抓住小马的手。小马总是说:“使劲捏我的手,这样会缓解疼痛。”可我根本就没有力气去使劲捏他的手了。我只能口齿不清地问小马,监测还剩多长时间。
四十五分钟终于过去了。小马立刻按铃,还是等了一会儿,护士才进来,告诉我们当天的产妇很多,她们有些忙不过来。她看了看监测结果,说去找助产士来检查宫颈开了几指。之后又是漫长的等待。助产士进来后,开始内检。之前看过一些产经,都说内检很痛,可是和宫缩痛相比,内检的痛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我根本就觉不出痛。听助产士说已经开了六指,可以上麻药了,我突然就感到轻松很多,盼望着麻药进入身体后的飘逸感。麻醉方式叫Remifentanil,通过静脉注射到体内。我有个控制器,在两次宫缩之间摁一次按钮,把麻醉剂泵到体内。麻醉剂让我昏昏欲睡,宫缩的疼痛似乎也略减轻了一些。只是我的昏睡导致我懒于呼吸,听小马不断地说我的嘴唇发蓝,这样会导致宫内宝宝缺氧,所以他不断地提醒我呼吸呼吸。
很快,阵痛就像海啸一般排山倒海地袭来,小马从监测仪上也看到宫缩的值已经达到一百三十。麻醉剂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痛感从小腹腰背向几个方向发射,我感到身体已经快被拦腰切断了。我很痛苦地跟小马说,请护士加大麻醉剂量,我疼地实在是受不了了。小马立刻按铃。我们等啊等啊,半个小时后,助产士和护士才姗姗来到。助产士又一次来检查我的宫口,然后说:“哇,这么快,已经开了十指了。你难道没有想要往外推的感觉吗?”我痛苦地点点头,心说我半个小时前就有了,合着你们就让我白痛了半个小时啊。”助产士立刻说:“不能用止痛剂了,得撤掉。”就这样,我的第二产程开始了。可助产士又不见了,只有一个护士留下来。
产床上连个蹬脚的蹬子都没有,宫缩来的时候,得我自己掰着我自己的两条腿用力。可我哪里还有劲去掰着自己的两条腿。小马遂替我掰腿,我使劲地按照护士的要求做。护士看到我会用力了,也飘然而去,大概去做一些准备工作。有那么几分钟,我想我不可能就这样把孩子生出来的,很痛苦地跟小马说:“不可能的,生不出来的,我不生了。”小马在一旁的鼓励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全当他是唐僧念经。我是自己又重新说服自己振作起来的,生孩子这事儿是开工就没有了回头箭,生的出生不出的都得使劲生。
不多会儿护士和助产士一起回来了。我又使了几次劲,突然助产士跑到我的头前,让我停下用劲。因为前面看过书,我知道这大概意味胜利在望了。果不然,助产士做了些工作,突然说再使一次劲,我照做了,就看见一个粘乎乎的小孩滑落在助产士的手里,转眼又被放在了我的前胸上。同时听助产士很欢喜地说:“是个大宝宝,女孩子,9:28分出生。”整个第二产程我竟然只用了十几分钟。
我低头看着胸前的这个血乎啦叉的小孩,心里如释重负,我终于完成任务了。眼里有些潮,不是为这个新生命,而是为了自己终于遭完罪了。旁边的护士却不断地催促我,“抱抱你的宝宝啊,她是你的。”我苦笑着,怕人洞察我的内心,断定我不是个有爱心的妈妈,乍着一只手,犹豫着放在了宝宝的身上。
接下来,给宝宝处理脐带。助产士让小马剪脐带,小马乐呵呵地拿起了剪刀。后来我跟小马说听说很多新爸爸都在剪脐带的时候激动地昏倒,你咋那么从容镇定。小马很神气地反问我是那种容易昏倒的人吗?脐带处理完后,宝宝被护士拿到一边去清理,助产士娩出我的胎盘,之后又缝合我的撕裂伤。小马早就一步不落地跟着女儿去了。
等护士把小妞处理干净后又送回我的身上,看着她小小的粉嫩嫩的脸儿,一种很奇妙的感情开始在我的心里升起。这次不用助产士的鼓励,我的双臂围住了我的小宝贝。她是那样的小,丑丑的样子,跟我之前从B超里看她的时候一个样子。我知道我的生命从此和这个小生命便不可分割了,她快乐我快乐,她忧伤我忧伤,我想“妈妈”应该是孩子的酸甜苦辣的代名词。
当天深夜,我们就回家了,因为所有的供产妇休息的房间都被占用了,我们如果在医院过夜,我必须睡在产床上。回家的路上,小马把车开地极慢,恐颠簸了我们娘儿俩。我问小马初当父亲的感受,小马只说“责任重大。”他又反过来问我的感觉,我说“爱”。几天之后,我再问小马的感受时,他只说“爱”,不再说“责任”了。他说一切都这么完美,妻女融融,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