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遥远的微弱的内心深处有声音在呼唤,要停下脚步,仔细辨别聆听,听清那旨意来自何处,
然后义无反顾顺随而去。
1 和此有关的旧事。
你说,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场旅行在行程上想来酝酿了已有几年的时光。
曾有近一年的时光我频繁的穿行在两个叫沈阳北和广州的站台之间。每一次到达广州的时间总是
夜晚,不管什么季节,伸下火车的脚总是要被一股粘热的气流裹缠,从此便像蛹身上紧附的茧般
不得抽身,直到离开。破茧而出。从此你知道,蛹是怎么蜕变成蝴蝶的。有一种美丽生来注定是
要声声泣血的。当然,真正的故事没有这么简单。你看下去就会知道。这是我的故事。如果你喜
欢听,我会慢慢得讲给你。我从来不曾讲起,我讲了很多的故事了,别人的,自己的,但真正的
我的故事,我从来不曾说起过。似乎有一种疼痛,一经泄落,就失去了原有的份量和价值。
这是一种悲剧的力量,一如波斯的那首名为《蕾莉和马杰农》的长诗,而我,就如马杰农,我承
担的是我生命的重担。承担,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理解,它,不是一个简单的词汇。或者我羞于
说出口,那是我生命的身体上最大的一个伤疤,伤疤是需要隐藏的,是需要遗忘的。而不是,用
来示人的。
那年我十岁,总是一个人搬只小板凳坐在空旷的院子里,乡村的夏天总是寂静无边。一如幽静的
山谷。四周的围篱爬满疯长的牵牛花。没有风。阳光也是静止不动的。当然它最终总会滑落到天
边。然后消失在那座山的后面。那样的时候我也并不起身,任由夜色将我吞没。有时会睡过去,
滑落到下边,总是被晚归的父亲抱进屋子里,如果我家的老黄牛还活着,它一定记得这温暖的
场景。小板凳是三哥哥给我做的,小小的,笨笨的,木质的,不着颜色。混在一堆比它强壮的
板凳间,等待着我的认领。它是幸福的,我是悲哀的,它还有一个我,而我呢,有谁,会将我
来认领?我曾经很仔细得观摩过它身上的每一道纹路,目光在其上久久逗留,然后一颗一颗的
眼泪滴上去,像一朵一朵洇在纸上的花。那样的时刻,无端的渴望一场暴雨的来临。
隐隐的隆隆的雷声自天际滚滚而来,像天使的舞会上劲爆的节拍,那是一场化妆舞会,每人一
个面具,每个面具都是一个柔媚万端的容颜。盖上去,长了上去,揭不下来。那是我希望的。
可以用生命去换取的。那是一个叫天堂的世界,我不太懂得天堂的样子,我只有十岁,我心智
未开,我怯怯的,除了日日的沉默和一滴一滴的眼泪,还有那只笨笨的小板凳,在这个尘间,
我一无所有。可我却异想天开,渴求天使的恩赐。如果不是心切,怎会不知天高地厚,求助高
不可攀的天使。还渴望有一枝一枝的闪电在头顶炸开,就如一卷完美无缺的裂帛,一次一次的
撕裂,一次一次的毁灭,唯有如此,才有重生的机会。
可那场期待已久的暴雨,在那个夏天的最后一日,也没有来。我开始懂得,有一种希望,不管
你怎么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有可能落空。
是的,那年我十岁,你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我十岁的时候破解了关于自己生命的真相,并嗅到
了那将缠绕我终生的悲剧的气息。我从十岁那年的夏天就约略得懂得,女孩子是一朵无尘的花骨
朵,一日一日走向的是灿然的开放和美丽。而我,这朵女孩子的花,却是一日一日走向衰败和丑
陋。或者未经开放,就凋落了。夏夜的风吹过枕畔,那是一页一页的叹息。那是神灵,神灵的哭
泣。如果神你真的为我哭过,我将永远记住你。
现在想来,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夏天,一切被埋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密封的大瓮里,出不去,
进不来。没有翅膀没有脚。以为就此生长在那里,死亡或者毁灭。
毁灭,是我在少女时代用得最多的一个词。
然而还是被一条叫时间的绳子拖着,离开了原地。笨拙,而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