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二十年 茂茂回家了
本报特派记者同行云南中缅边境目击团聚来源： 钱江晚报--A0014版：中国新闻·传媒
作者：本报记者 陈蕾
2011.6.19 星期日
茂钟祺和他的亲生父母相拥而泣。本报记者 陈蕾 摄
茂钟祺昨天才知道，他真正的生日是1990年2月的一天，他人生的第一个名字叫岩团，他是父亲和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母亲此生唯一的儿子。他的父母不是中国人，是缅甸人。
此前，他一直拿着中国身份证，那是广东茂名的儿童福利院给他办的。当年福利院根据对这些流浪儿童的生活调查，推测他的年龄，并且统一设姓“茂”，给他取名钟祺。按他的中国身份证计算，他今年18岁。
2011年，茂钟祺在网上突然出名了，因为他在网上遍发寻亲的消息，全国人民对打拐和寻亲的关注也惠及了这个小小的流浪歌手。其时，茂钟祺已经苦苦地寻找了亲生父母整整20年
时间。在众多热心人的相助之下，今年5月，茂钟祺在缅甸的父母有了线索和消息。6月17日，茂钟祺拿到了云南警方出具的他与亲生父母的DNA检测比对鉴定结果。昨天，茂钟祺在云南中缅边境与父母相会。
期盼了二十年的DNA检测报告 6月17日，见到茂茂，记者很意外。就在不久前，他还是一个染金发、打耳钉的叛逆少年形象，这回头发剃了，露出了本来的黑色。这个清瘦的少年，沉默寡言了，也不像往日在网络上那么说个不停了。
他看上去非常紧张。
这个在QQ上可以每天根据心情换网名的90后孩子，此刻却羞涩得像小姑娘一样，把帽子压得很低，还戴着墨镜。“这不是装酷，”茂茂挺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这几天哭得太多了。”
通过网络，许多人都已经知道，茂茂小时候生活在广东茂名，养父母家条件很一般，并不注重家庭教育。调皮的茂茂经常挨打，以及各种受虐般的体罚，很不喜欢这个家。周围的人也从不讳言，他可能是养母偷来的小孩，肯定不是亲生的。茂茂一直想找自己的亲妈亲爹，1998年，他终于从养母手上要了一个写有亲生母亲地址的条子，离家出走了。
接下来整整13年时间，他流浪过、乞讨过、捡过废品、进过儿童福利院、上过学、被好心人家收养过，但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流浪的生活。说真的，这孩子非常桀骜不驯，但是又始终保存了一份难得的单纯和执着。
4月下旬他在福州警方这里做了DNA录入，5月底才朦朦胧胧得知，可能在缅甸找到了亲生父母，已经在设法进行DNA比对，但是一直等到6月13日，云南警方才得出了确定的结论，告诉茂茂可以拿到亲子鉴定书去认亲了。
在昆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一位刘警官笑着递给茂茂一纸检测报告，上面写着“茂钟祺与约相衣、应帅具有亲缘关系”，出具单位是云南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技术处。
这薄薄一纸，此刻有如千钧。茂茂拿着亲子鉴定，手也抖了；开口讲话的时候，唇也抖了，声音也抖了。
国门外面走过来的一家人 这几天，茂茂一直都很矛盾。他想见父母的心情迫切到了极致，但是又不敢相信自己甚至完全会听不懂父母的说话。关键是，茂茂是一个在中国长大的孩子，他习惯了说中国话，唱中国歌，吃中国米饭，他不敢相信也不习惯这个新的认知：自己不是一个血统意义上的中国人。
凌晨，在瑞丽下车之后，我们突然发现被很多笑脸包围了。等候到深夜的她们，居然毫无倦色，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茂茂微笑，告诉他：“我是阿香”，“我是网上的小欢”，“我是喊信阿姨”……等待我们直到凌晨的甚至还有更意外的一些新朋友：瑞丽市妇联和市委宣传部的各级领导以及
工作人员。
一夜无眠。6月18日，早晨，我们每个人都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就起来了，心情实在太激动。
昨天是星期六，可是市委宣传部的李向开副部长带头开着自己的私家车来帮忙了，他们早上7点半就等在了客栈外面，要载我们去边境口岸，在国门这里迎接茂茂的父母过来。
我们特地约在了当地人称为国门的瑞丽口岸见面。
这里有一条宽阔的瑞丽江，流过瑞丽坝子，一江之隔的对岸就是邻邦缅甸。等待的时间，茂茂提出要为父母准备礼物，我们陪着他在中缅街上逛了起来。得知自己的父母已经分开后，他选了两只电饭煲，准备分别送给自己的爸爸妈妈。
等到11时29分，好心的边防战士提醒守在白线外面的我们：“他们来了。”
我们都一眼看到，他们的面容是如此相似。
三口之家的重聚，就是从国门处的一个无言拥抱开始。
茂茂搂着妈妈，拉着爸爸的手。妈妈抱住了他的腰，爸爸用两只手攥着儿子的一只手。
三个人的眼泪都开始大颗大颗地掉落，任凭记者的快门咔嚓咔嚓……
一天的时间怎么够倾诉二十年离别 从这一刻起，茂茂一手挽着爸爸，一手搂着妈妈，一刻都舍不得分开。
孤孤单单过了20年，茂茂突然有了爸爸、妈妈、阿姨、三个表姐，还有一个刚会走路的小侄儿。来的都是茂茂的至亲，还有一个阿姨和两个表姐来不及赶到。
他们团团圆圆坐成了一大桌，我们在后面也看得十分眼热。
茂茂的妈妈开始讲我们不懂的话，她很激动，但是为了让我们听懂，又不时地放慢，放慢。我们的翻译喊信大姐说，茂茂的妈妈在说：
“这是我的孩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我的孩子，是我亲生的孩子……”
我们这边的喊信大姐也红了眼睛，她说，茂茂的妈妈肯定也一大早就起来了。“你看她梳了那么隆重的发型，戴上了那么精致的金耳环，这恐怕还是她的嫁妆呢；她穿的这身衣服，是我们这里过节过年办大事的时候才会穿的。她住得很远，恐怕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早上……”
茂茂的爸爸没怎么说话，总是皱着眉低下头。他眉目之间，看上去就是老实巴交的农夫，今天也拾掇得干干净净，穿上了白衬衫和长裤，背着一个咖啡色的傣家布袋。他会习惯性地抬起一只脚放在凳子上，然后又马上放下来，不安地看看我们，唯恐这样失礼了。
茂茂的妈妈开始拿出她准备了好久的给儿子的礼物：沉甸甸的袋子里是新鲜的生木瓜、青芒果，这是一位贫穷的母亲能给儿子的所有。不，还有，她给儿子缝的一身傣家衣裳。
DNA传送曾一波三折 帮助茂茂找到爹妈下落的是喊信姐，其实她是瑞丽市弄岛镇的妇联主席。这位妇女干部的工作能力就是强，她不但打听到了茂茂养母的老家，还从那里要到了茂茂外公家的电话号码。早在4月20日，她就已经把茂茂的母亲和小姨都找到了，还给她们看了茂茂的照片。随后，她还帮助茂茂的父母传递了DNA血样到中国，交给云南警方去做亲子鉴定。从那时到昨天，她都是整件事最重要的翻译和联系人呢。喊信姐告诉记者说：“我们这里的人很单纯，不会乱认的。那个村子里，人人都知道茂茂的妈妈送出去过一个孩子，也只有她一个人送过孩子。她当时是迫不得已的，生病了，家里又很穷，实在没有办法养小孩才送出去。”
一波三折的是，第一次的DNA血样在从缅甸送到中国来的时候，或许因为某些原因失效了，比对未能成功。魏叔不死心，5月29日，他从南昌到瑞丽，火车换汽车，马不停蹄地坐了六天六夜的车，在瑞丽见到了茂茂的父母。“非常可能！就是他们！”一个叫魏叔的志愿者亲自押运，又跟喊信大姐张罗了第二次DNA比对。这次，终于在6月13日，他接到了云南省公安厅的来电：亲子鉴定确定关系。
茂茂要在中国开始 新生活寻家的时候，茂茂只恨日子太慢，甚至会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用玻璃片划自己的手臂，以此对抗那种绝望的情绪。找到了父母，唉，他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其实，时间的流逝总是那样无情，分分秒秒，转眼就逝去了。
想着过了边境还要走很长的路，茂茂的父母不得不动身了。茂茂拉着他们照了一张又一张的相，父子俩也从挽着手变成勾肩搭背。舍不得啊。此时，本报记者已经悄悄出去买了两个新的手机，存好话费，交给茂茂一份惊喜的礼物。“给爸爸妈妈当场试一试，互相打个电话吧，以后可以经常说说话了。” 茂茂开心地笑了起来，开始教父母怎么摆弄这个数码时代的新鲜玩意儿。细心的喊信姐呢，马上用老傣文在手机盒子上写下了三口之家的名字、各自的手机号码。
车子要开了，茂茂的眼里突然露出无助。茂茂的爸爸上了车，还伸着手臂，拉着儿子的手……茂茂对妈妈唱起了他自己改编的歌，“妈妈我想你啊，妈妈我长大啦……” 硬是把妈妈又给唱哭了，妈妈虽然不懂中国话，但是用黄手巾一次次抹着眼泪，对喊信姐说：“我懂，我懂，我明白他在唱什么的。”（本报记者 陈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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