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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一家三代 第三部 我自己的故事 作者: 老五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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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3-04-15   

一家三代 第三部 我自己的故事 作者: 老五道口

这么不景气?我说说故事得了

一家三代

第三部:我自己的故事(片段)(1)

高帽儿站我面前比我高一块,挺横儿的。我刚上中学那会儿也是惨点儿,双杠只能
撑半个,咬牙撑到最后脸都走了型,两腿玩了命地踹,也还是一个撑不起来。那时
候还没体育达标这么一说儿,要是有的话我也准是得栽在那上面儿。象高帽儿那样
儿的,我要是不抄家伙,肯定是打不过他。个儿大力不亏,人家比我高出一大节儿呢。

我这儿还琢磨怎么对付他,高帽儿那儿就开了口:看来你丫不服啊。说着就又贴上
来半步,这分明是找岔儿打架了。我抬头看着他说:服不服你也别现在问,你点个
地儿得了。这是典型的约架术语。高帽一听说:行啊,今儿晚上五道口工人俱乐部
门口。我一听差点儿没乐出来,就冷笑着说:你干脆点东升路派出所门口更方便,
打完了咱们一块儿进去。高帽儿听了一愣,就说:那你点呀。我随口就说改在三小
队的场上。高帽儿听了不屑地说:用不着,有本事咱就在电影院门口儿。我心里琢
磨这小子肯定是诈唬,要不他能非逮著电影院不放,那儿能是打架的地儿?旁边儿
就是派出所。

我说的这三小队的麦场也就是北航北门再往西北一点儿的那个凉麦子的空场子,如
今那地儿好像是什么四环路了。可当年那儿只有一条土路,两边儿都是菜地。一下
雨那条路就成了泥浆路,马粪和土混着的泥浆就往两边儿的沟里流。养料多了,路
沟两边儿的草也就长地茂盛,蚊虫当然也跟着繁殖。周围养鱼爱好者都是去那儿的
沟里捞鱼虫儿。虽说那麦场离五道口工人俱乐部也就几百米,可地方就偏多了,周
围只有一些零散的农户住家儿,天黑以后是黑咕咙咚的。相比之下五道口工人俱乐
部那儿就繁华了点儿,至少天黑以后有路灯,有点儿亮光。可工人俱乐部几个字儿
我就从没有明白过。五道口那块地方往东是地院,矿院,钢院和石油学院,往南是
北航,往西是清华和科学院,再远点儿就是北大。中间夹着的是东升公社,四周是
学院的知识分子和农民,和工人根本不搭杠啊。要说工人,也就是学院里有些校办
厂的工人,他们也绝对不是大多数,可这电影院非要起这么个名儿。没辄,叫惯了
到如今还是这么个叫法儿。

地儿点了,用什么家伙儿也得事先说好。我就问高帽儿怎么打法儿,是刀子板儿带,
还是粪叉粪扒,由他选。我是故意往恨了说,真要让我拿刀子捅人,我也没那个胆
儿。高帽儿看看我这乾儿狼的样儿没想到我还能动刀子,说了句晚上见就走开了。

吃了晚饭就跟家里说去钢院看电影,骑车就奔了五道口电影院门口。电影院有个台
阶,阶前有片空场地,有栏杆儿围着。场地西边有一排小屋,那时候票房就在那儿。
买票歪着个脖子透过一个20X20厘米的小窗口伸手交钱拿票,从没见过卖票的什么模
样。电影也就是老三战加上两个列宁和草原英雄小姐妹什么的,没新鲜玩意儿。有
一回学校组织看科教片,片头是非常雄壮的音乐,工农兵的泥塑像伴着音乐在屏幕
上转圈儿,那架势特象故事片的开头儿,下面儿的学生不禁鼓起掌来,以为学校开
恩加演个故事片儿。音乐一结束,屏幕上推出三个大字:硝酸氨。下面顿时一片唉
声叹气。

扯远了,回过头来说打架的事儿。到了电影院门口我就把自行车靠在墙边儿。那天
晚上没电影,电影院门口儿自然也就没灯。我从车上摘下钢丝锁,右手攥紧了看着
四周。钢丝锁那玩意儿本是锁车专用的,可七十年代有段时间它成了打架专用兵器。
一条尺把长的钢丝外面套上一层朔料管儿,有红有绿,锁头那端用来攻击对方。钢
丝能弯,揣在书包和身上不易被发现,所以常作软兵器用。我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和站岗的哨兵差不多。不一会儿来了几个人影儿,走近了才看出来是高帽儿和另外
两个。高帽儿就是个头儿高,那两位矮,一边一个,黑暗中看去有点儿象伸出的中
指立在你面前。可那两位长什么样儿就看不出来了。但是有一点 能看地清楚,也是
必须要看清的,那就是对面的三个手里都拿着家伙儿,全是一米多长的木头棒子,
估计是从铁锹上抽下来的。

高帽儿离我还几步远就停了下来,张嘴还是那句话:你丫服不服?我心里盘算开了。
要说服,那是不能的。可不服吧,这架势有点儿麻烦。看看人家手里的家伙儿,木
头棒子,坚挺。再看自己手里的家伙,钢丝锁,有点儿阳萎的感觉。当然,那时候
还不懂什么是阳萎。不管怎么说,要是仨人一块儿上我肯定打不过。虽然古语说人
太急则无智,可多亏古人还说了急中生智,我就在这么会儿功夫急出了个主意。正
好那几天刚看完斯巴达克斯的故事,人家决斗时候的法子现在可以借来用一用。这
法子简单,就是先跑。这个跑可不是中国古人三十六计里的最后那招儿,斯巴达克
斯是老外,不懂那个。我这个跑的目的是为了把对方三个人拉开距离,形成一对一
的态势,然后再找机会攻击。要不怎么说知识就是力量啊,不看书就是不行。心里
盘算定了,腰板儿也挺了挺。

高帽儿见我这边儿没出声儿,还以为我怕了,就缓了口气接着说:只要你吐个服字
儿,这事儿就算完了。他那意思是说我只要张嘴说服了,这架就不用打了。这倒好,
要是这么容易,国际事务也可按此例办理。安理会上大国的代表拎根儿棍子问问小
国服不服,只要小国说服了,炮舰导弹就免了。看来这碴架的法子要往国际上推广
才是。我哼了一声儿又甩了甩手里攥的钢丝锁说:有本事咱单练,你叫人算
什么本事!高帽儿一听知道我根本就不服,抡起棍子说:今儿你丫甭想回去!三人
冲我这儿就砸了过来。

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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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3-04-16   
            一家三代
第三部:我周围的故事(片段)2

看见对面人家三条棍子抡过来,我拿定了主意转身就跑。刚跑到路边儿上,正好就有
两个警察从派出所门儿里骑车出来。警察看见这边儿有人拿着棍子追就大喊一声喝
住了高帽儿三个。高帽儿他们看见有警察过来就慌了神儿,我赶忙回头跟警察说那
仨都是同学,我们在这儿打着玩,不是真打架。警察揪着高帽儿的胳膊过来和我对
质,高帽儿听见了我说是打着玩,也就顺水推舟说的确不是真打架,再说我们能活
腻味了跑派出所门口儿来打架不成。俩警察听了我们说的能对上,也就没再进一步
追问,放了高帽儿的胳膊说不许拿棍子钢丝锁乱闹,我们齐声儿答应着,赶紧回电
影院门口儿的台阶儿上坐下。

看着警察走远了,高帽儿就先开口说:行啊,哥们儿还挺仗义。我说谁也不愿意往
局子里钻啊。高帽儿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儿烟,抖了两抖,看见出来了一根儿,就
伸手抵了过来。黑暗之中我看了看那烟的牌子,工农,两毛钱一盒,差不多是当时
最便宜的,再便宜的话那就和树叶子没什么差别了。高帽儿说他们是清华园的,现
在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以后多照应着,今后就算是哥们儿了有什么事儿说一声儿。
其实那时候知识份子的子弟是有点儿不屑和工农子弟来往的,我也是头一回有了工
农子弟的朋友。我们聊了老半天才分手,这刚上中学的对峙阶段就算这么过去了。


又过了几年,高帽儿长地更高了,我也是一路猛窜,基本上是和他持平。可高帽儿
那边儿光长个儿不长宽,看起来象根儿杆子,双杠还是就能撑三两个。我那时经过
几年苦练,双杠上撑二十几个没问题,再打架也不会觉得吃亏。可那时候情况已然
变化,听说高考要恢复,就开始忙学习准备高考,谁还弄打架的事儿?慢慢地和高
帽儿那些工农子弟也就渐渐疏远开了。后来听说他分配到配件厂当厨子了。这活儿
好,不会亏了自己的肚子。

好在我运气不错,总算混进了高等学府读了四年书。大学里没学到什么太多的东西,
闲书倒是看了不少,毕业文凭是到了手,可是没能把女朋友混到手。看人家毕业时
成双成对儿,有些羡慕。接下来就被分到机关去工作,和一屋子五六十岁的人整天
坐一起。每天上班都是主动提前到办公室,年轻人嘛自然要先去水房打开水。竹皮
儿和铁皮儿的暖壶我能一手提三个,六层楼上下跑两趟。等我干完活儿站在窗前看
着老高的太阳从树的枝叶间照过来的时候,刚来上班的人流还在楼前不远的水房那
儿排着队进出,就象动物世界片头的那群企鹅,从高处看过去,人提着水壶走起来
晃晃悠悠的,路上留下了一行水迹。

工作了几年就动了到国外见识一番的念头。出国前听说高帽儿在中关村一带开了个
餐馆儿,就特地约了几个同学迳直找到那家餐馆聚一聚。那时候还没流行小姐站门
口儿开门的规矩,大塑料片子吊在门框上,据说是又透亮又能挡苍蝇,可我从来就
没见过几个真透亮的。高帽儿的馆子也不例外,塑料片子耷拉着,挺重的,手一碰
觉得发粘,不用点子劲儿还真掀不动。要是稍不小心,那片子就能砸你脸上,掀帘
子进来,身后塑料片子霹雳扒拉的响个不停。

进了店一看高帽儿正忙活,看见我带了几个同学来就张罗着上菜上酒。那时我工资
才一百多点儿,在同一拨儿里就算是不少的了。可高帽儿人家开了店,财气绝对比
我们去的几个都大,张嘴就说让我们敞开了吃,不用付钱。然后拉过把椅子就坐在
我们这儿聊上了。酒灌了几轮儿下来,大家就开始回忆过去,无非是打架和下乡学
农的事儿,再说就说到了班上的女生,不少都成家立业,大家都有点儿感慨的意思。
听说我要出国,高帽儿就说他这辈子是没戏了,连他儿子都沾不上那个边儿。我就
说他这儿子要照这么个喂养法儿,将来肯定比他爸爸还横,营养好,估计长大后肯
定是又高又壮,一准儿有出息。高帽儿听了叹口气说他儿子都一岁半了,可连爸爸
两个字儿都叫不清楚。他只是盼着将来别像他小时候那样儿到处打架就行。听了这
话我当时觉得高帽儿有点儿泄气,看看来的都是大学生,他兴许自觉有些惭愧,就
赶忙说这世事难料,出了国也不是就什么都齐了,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高帽儿听
到这儿突然冒出一句古文:苟富贵勿相望吧。我忙问他什么时候学的这句,高帽儿
嘿嘿一笑说他中学五年古文就记住了这句,陈胜对吴广说的话,批林批孔时候记住
的。

我随大溜跑到国外洋插队,一晃八年。转眼就到了九十代中,再见到高帽儿的时候
我正在国内当海归。要说风水轮流转,这话还真体现在高帽儿身上了。我这天正忙
着,手机就响起了斗牛士之歌。打开手机刚准备说哈喽,那边儿就响起高帽儿的大
嗓门儿,说他从别的同学那儿拿到我的手机号,晚上约我出来玩,我说今儿太忙,
晚上还要和总部通话商量些事儿,能不能换个日子。高帽儿说当了首代也别在他面
前拿架子,就今儿了。听那口气象是当大老板的架势,说一不二。高帽儿说叫我王
府饭店大厅那儿等,不见不散。我只能答应下来,心里盘算着带点儿什么送给他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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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3-04-18   
            一家三代
第三部:我周围的故事(片段)3

下班后出了办公室,拐个弯儿在昆仑饭店大厅的雪笳小店买了五根儿MONTICRISTO,
用塑料袋儿封好就忙着往王府饭店赶。可谁知这上下班时间的出租车正紧,门口儿
就愣是没有车。门童过来试探地问我面的成不,我忙说太行了,就是馒头的,我都
不怵。门童一吆喝,打外面就爬进一只蝗虫,我一猫腰钻进去坐下,还别说,腿伸
开来比那夏利可强多了。坐夏利就总有回到娘胎里的那份感觉,一个字儿,挤。

上车后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说去王府。听了这地儿那司机就有点儿犯嘀咕,问我能
不能别在门口儿下车,停在外面儿的街边儿上行不行。我问司机干嘛非停边儿上,
司机就抱怨开了,说是那儿的门童特势力,看见面的就轰,怕面的给饭店跌份。再
说开个面的停那儿,旁边儿都是大奔大卡的,自己也觉得泄气。我一听就乐了,说
今儿你还就给我往门口中间儿停,咱就让那门童给咱拉一回车门儿。司机也乐了,
说这车的门从外面儿拉还真不太容易拉开呢。

一路堵车,上二环到朝阳门立交桥往西,到东四再南拐往灯市口,这趟路开了快一
个小时。高帽儿这么会儿功夫来了三次电话催问到什么地儿了,我说到哪儿和什么
时候能到是两码子事儿,你就踏住了心等吧。望着车窗外过去熟悉的街道都变了模
样,可那涌动的人潮却丝毫未变,心里不禁感叹,嗯,这架势才是北京。

车到了王府饭店门口儿,还真有个门童过来拉门儿。先是一只手,试了两下儿不灵,
就换成两只手,可这门儿没拉开不说,车子却被拉地晃悠起来。司机看这架势就下
车过去一只手使了点巧劲儿,门儿就开了。我又猫腰下车,给了司机车钱,转身看
见门童的嘴角儿上带着掩饰不住的轻蔑,跟司机说了声儿谢谢,又直了直腰才抬腿
往里走。好在门儿是自动的,不然又得被人家轻蔑一次。进了大厅就四下寻摸,眼
睛专找那一米八以上的瘦高个儿。可看了一圈儿也没见高帽儿的影儿,掏出手机正
准备拨号,就听后面有人说话了:唉,别找了,在这儿呢!我听出是高帽儿的声儿,
忙回过头来看。只见一中年人,脸上的肉饱满的能赶上那歌星刘欢。大背头梳得奔
儿亮,一身儿深色西装,双排扣儿敞着怀,脚蹋黑皮鞋,可袜子还是双白的。这就
让我想起我爷爷的朋友黑爷,据说当时也是一身儿黑衣裳加一双白袜子。可高帽儿
的这身儿黑配上白袜子是怎么看都别扭。

高帽儿看我在那儿发愣就笑着说:怎么样,认不出来了吧?我这两年是发了。我就
问是哪个发,是发福还是发财。高帽儿哈哈一笑说:不发财还能发福?瞧他这架势
肯定是两头儿都占了。坐下来后高帽儿点了啤酒,说等会儿三儿和早日还来。三儿
和早日就是当年和高帽儿一块儿抡棒子的那俩小个子。高帽儿说三儿这几年混地可
不行,不知道现在干什么呢。早日可混的不错,如今开了歌厅和餐馆儿,日子过地
滋润。早日这名儿有来头儿。上中学那时候流行写日记,表示要求进步,向团组织
靠拢,这家伙写的日记是每天都以同一句结尾:争取早日加入共青团。不知是谁看
了他的日记,把这句给抖落出来,结果早日这名儿就叫开了。不过那时候的日记都
是准备着让别人能看到的,和雷锋写的日记一样,反正里面绝不会写自己喜欢哪个
女生的事儿。

我问高帽儿这两年都干什么去了,高帽儿说他刚在罗马尼亚被驱除出境,现在已经
是那儿不受欢迎的人,回北京来还不到一个月。我忙问他是当了间谍还是外交官干
了出格的事儿。高帽儿说他什么都没干,就是在那边儿倒点儿铜钢丝线,可人家说
他把那儿的国家输电干线快拆光了。高帽儿说他就买旧线然后往国内倒。至於谁拆
电线跟他有什么关系啊。我问他怎么干上这个的,高帽儿就讲起他的经历。原来九
十年代初高帽儿就把餐馆儿出了手,闯东欧做买卖,圆了出国梦。一边儿倒杂货一
边儿在那边儿接待中国来的商人。有一次刚把一拨儿国内的人送走,后面就上来一
位当地人搭话,连比划带瞪眼地折腾老半天,谁也没懂对方什么意思。高帽儿找了
个懂罗马尼亚文的当翻译,这才明白这人跟踪他好多天了,看见他接待的人都是派
头儿大的中国人,就认准他是做大买卖的主儿。人家说能有特便宜的铜钢丝线给他,
高帽儿一听当时就应了下来,对方看他答应了,一高兴就请高帽儿大撮了一顿儿,
XO也猛灌。高帽儿说那天晚上是出国后吃喝最好的一次,搁平时也就是吃面条儿多。
当晚喝高了,进了人家安排的房间倒头就睡。睡到夜里蒙胧之中就觉得被窝儿里有
动静,肉乎乎热乎乎的还挺舒服,开灯一看原来是俩全裸的洋妞儿。高帽儿说其中
一个还真象当年电影多瑙河之波里的安娜。此后高帽儿就利用认识的关系开始倒腾
起来,没两年就发了财,肚子和脸盘儿也就都跟着发了。估计是当地偷拆线的案件
猛增,最后人家发现都和高帽儿有关联,就把他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赶了出来。离境
时罗马尼亚边警盯着护照看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位和护照相片上的不是一
个人。

我们这儿正说着,看见三儿和早日进来了,早日身后还跟着俩妞儿,身材玲珑剔透
的。哥儿几个好多年没见,自然高兴,一通乱侃之下酒又喝了两轮儿,那俩妞儿在
一旁晒着有点儿干燥。早日看时间晚了就说他让厨子准备好一桌,单等我们去他的
餐馆儿里先吃点儿,然后再去他的歌厅玩,说着大家就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儿,
大堂的服务小姐就追了过来,问哪位先生把帐结了再走。这一问惹得我们哄堂大笑,
敢情光顾了聊天儿,账单的事儿谁都没注意。

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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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3-04-21   
            我周围的故事(片段)4 就先写到这儿了

一家三代
第三部:我周围的故事(片段)4

出门儿我正要叫车,三儿拦住我,指了指旁边儿一辆大奔说那是高帽儿的车,比早日
那奥迪可强多了。那俩妞儿见了大奔来了劲,嘴里哇哇的学着港台腔儿,我听着恨
不能拿压舌板上去让她们啊两声儿。结果俩妞儿还是上了高帽儿的车坐在了后面。
早日开着奥迪和三儿先走,我只能上高帽儿的车坐在了前面。

高帽儿边开边侃,说他正买房子,一次付清款子,不用按揭。我就问这按揭是什么
东西。高帽儿说按揭就是贷款。我还没明白就又问他贷款为什么不叫贷款非叫按揭,
高帽儿说他也不明白是往那儿按往哪儿揭,反正现在就是这么个叫法儿,估计可能
和的士这词儿一样,都是从香港来的。我想了想这词儿大概是英文MORTGAGE的广东
话音译,就给高帽儿解释了这个词儿在英文里的发音和在广东话里的发音,这一番
解释让后面那俩妞儿听得发愣,没想到这里坐着个懂洋码子的,不禁又哇哇了几次,
好像很惊奇的样儿。我心想如今电线杆子上到处都有一个什么新东方的学校招学生,
就连开出租车的司机都知道英文HOTEL叫猴儿跳,AIRPORT叫二炮,会洋码子的人在
京城这地面儿上不该是稀有动物了吧?想想这次回来最不适应的就是人们说话的味
儿变了,新词儿也特多,全学下来还真要些天才行。

高帽儿开车七拐八拐到了早日的餐馆,这是个街边小楼儿,一层是吃饭的地儿,楼
上是办公室,地下室装璜出来当歌厅。位置虽说不显眼儿,可看着外面儿停的车不
少,门口有块牌子上书四个大字儿:免费擦车。我们停好车刚走到门口儿,就见一
个身上斜披大红彩带的小姐出来拉开门儿,又操着南方口音儿的普通话问:先生几
位?身后俩妞儿抢在前面儿说是老板的朋友,小姐听了忙领着我们往里走说老板在
纽约厅等着呢。高帽儿叮嘱开门儿的小姐说:可别给我擦车啊,你们那泥了巴叽的
破布不叫擦车,那叫沙布蹭漆!我边走边看过道儿两侧那些单间儿的名号,基本上
是涵盖了全球所有最著名的大城市,什么巴黎厅,柏林厅,东京厅的。听见各个单
间儿里传出的劝酒声儿和酒后的大笑声儿,就知道早日的生意不错。

进了纽约,看见这屋子其实不大,一张大圆桌子占了大部分空间,有张长沙发靠窗
台儿下摆着,早日招呼我们坐定,俩妞儿坐在早日身旁一边儿一个,我挨着三儿和
高帽儿坐下。这时酒菜就上来了。看来早日挺大方,第一道就是龙虾生吃,大龙虾
刨出来的肉一绺绺的趴在冰碴子上。早日让服务生开瓶XO,三儿说他还是掰瓶小二
的好(小瓶二锅头),高帽儿一听就说还是干脆一块儿开一瓶儿老二得了,说完看着
那俩妞儿哈哈大笑。

酒满上后几个人碰杯,都是一干而尽。我问早日什么时候干这个的,他说一直就干
这行。开始是卖羊肉串儿,后来有了个定点儿卖韭菜馅儿饼和小米粥,然后慢慢地
不断扩大。这个地方是半年前才盘下来的,生意不错,来吃的人挺多,看中了他这
儿的实惠。说话间又上来了几个菜,我一看是一盘儿小红萝卜鲜亮亮的,还有一盘
儿是巴掌长的小黄瓜,也是水灵灵的奔儿绿。高帽儿伸手抓过来一根一边儿蘸甜面
酱一边儿说他就爱吃这种人工流产的黄瓜。早日就说这玩意儿不便宜,没长大就给
揪下来,进的价儿是普通黄瓜的四倍。他说真正赚钱的还是楼下的歌厅。那儿的酒
水钱来的容易也省事儿。

吃喝间三儿说当年早日约他一块儿干,他没敢辞职出来。那会儿他们厂子还不错,
不想冒险出来闯,看来真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如今厂里也不行了,工资
发着都困难,多亏他媳妇儿那儿还行,他也就安心管管儿子,家住的地儿离厂子近,
接送儿子上学都是他的事儿。我听着三儿说他自己的事儿觉得挺怪,想当年一块儿
和高帽儿抡棍子打架的时候他可不象现在这样萎缩啊。我这儿正想着过去三儿的样
子,早日开口说三儿那儿子不得了,虽说三儿两口子文化不高,可人家这儿子现在
是重点小学重点班的前三名,将来也是上大学出国的命,比开餐馆儿可有出息多了。
听了这话,我看见三儿的脸上露出了些得意,筷子挟菜的力度也加大了。

听人家说孩子的事儿,高帽儿就问我下一代有着落了没,我苦笑着说,老婆都没了
上哪儿去找下一代啊。高帽儿说没有也好,省心。他说自己那儿子比人家三儿的儿
子可差远了,六门功课五门儿不及格,唯一及格的就是那体育,为这孩子两口子老
吵架,要不是看在当年一块儿吃过苦的份儿上肯定得换一个。三儿说可别瞎换,他
自己觉得还是能凑合就凑合的好,像他现在一个人飘着也没劲。高帽儿转头看了看
早日又瞄了几眼那俩妞儿,说像他这一边儿一个还能没劲?俩妞儿听了笑着直往早
日身上靠。

吃饱喝足,我掏出刚买的雪笳,每人点上一支,高帽儿抽了两口说这玩意儿怎么抽
着跟当年那工农差不多啊,我说你就当工农去抽不就得了嘛。烟一冒,俩妞儿顶不
住就先去了楼下的歌厅。早日看看我们吃喝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带我们往楼下走。
跟着他刚走到楼梯口儿,就听见有音乐声儿传上来。越往下走声儿越大,还有灯光
闪个不停。我就扯着嗓子问这歌厅怎么成的厅了。早日说他这儿每隔两个小时有十
五分钟的蹦的时段,包房里的客人都出来蹦,蹦出一身汗再回去接着唱。这个办法
特好,吃喝完了蹦蹦,就能喝地更多,他的钱也就来得更快。今儿的包房都是人家
早就订好了的,没办法,我们只能在大厅坐坐。刚坐下来,蹦的时间结束,人们又
纷纷回自己的包房,大堂立刻安静了许多,闪灯也不再晃眼,我这才觉得喘过点儿
气来。

时间过地快,聊到后来四个人都已喝了个半晕,三儿惦记着家里就说要走,我也得
回去和公司总部联系,就搭了伴儿和他一块起身。高帽儿和早日见我们要走就说开
车送我们,我说喝成这样儿了还开车上街,那不是找事儿嘛。我就出门儿就在门口
儿拦了辆夏利先送三儿回家。一路上三儿不问别的,就问国外的生活,特别是上学
的事儿,什么奖学金多少,租房子要花多少,吃东西贵不贵,我琢磨着三儿是真动
了心,非要他儿子长大后出国留学不成。临分手时我就对三儿说,好好带儿子吧,
将来出国留学当个博士。三儿笑了笑说那就看他将来的造化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让司机在南池子停车,下了车沿着长安街往前溜达,想清醒清醒
自己。夜晚的北京挺舒服,洒水车过去,马路上湿漉漉的,亮亮地反着光。自己走
在街上才想起三儿说过的话:一人儿飘着没劲。

老五于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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