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有人笑我痴,有人笑我傻,我却笑人看不懂
我张口结舌站在原地。我做错了什么吗?赖良打车径自离去。我忽然想起了寄存处的行李。我在路边拦车。一辆又一辆,没人为我停留。我这身装扮,人家误认为是醉汉。最后,一辆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开了过来。我招手示意,这位大叔是为残障人士,我们谈好了价钱,就出发了。三轮车以蜗牛般的速度前行,我在颠簸中睡着了。到了车站,大叔捅了捅我。取了行李,顺便又买了一箱牛奶。我们又上路了,直到下午五点钟,我才回到了家,感觉绕了地球仨回。
我站在四楼的房门口,百感交集,望着紧闭的房门,有种流泪的冲动。再看看对门我的邻居,寂然无声。我敲了门,过了好久,门闪了一条缝,老人家错愕的面孔。“大妈!”我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大妈很高兴。看见我手里的东西,开始埋怨,“大妈老了,不需要这个,你拿回去吧。”我说:“这是我孝敬你的,你别嫌弃。”其实我心里话是,希望你能闭嘴,别说那些吓人的话。放下东西,我转身就走。大妈一把拉住了我,“小伙子,大妈想对你说件事。”看看,怕什么来什么。我抽身急走,拿起行李飞也似逃回了屋里,用力关上了房门。我把被褥铺在床上,躺了一会,没有睡意。站起身,走到厨房。看了一眼厨房,我觉得这屋里最值钱的地方要数这里了。崭新的气灶,只是蒙了一层灰尘。满满的一罐液化气,让人惊喜。橱柜的碗筷一应俱全,各种刀具,多块砧板。瓶瓶罐罐酱醋油盐。这是今天唯一让我高兴的事。尤其是在碗柜的底层,有一套铜质的酒精火锅,亮亮的。还有一塑料桶只用了四分之一的酒精。我欣喜若狂,甚至手舞足蹈起来。洗碗池里有一只碗,上面长满了绿毛。我看了看,大约是面条之类的东西。什么事情让主人走得如此匆急,饭都不能好好吃。
我叹息了一声,把碗洗了洗。今晚吃什么?我犹疑着,火锅是我的最爱。我喜欢涮涮就吃的感觉,什么都能涮 ,涮了就能吃。各种调料,经典搭配,老少咸宜!到哪里买配料呢?我想起了利津路夜市,那里的东西很齐全。说干就干。我穿上了衣服,稍微捯饬了一番,走出了家门。利津路夜市不大,这里的商品种类齐全,琳琅满目,真有种亮瞎眼的感觉。我只用了一个小时,就采购完毕,回到了家里。噢!我为自己几瓶啤酒。水龙头下,我认真清洗了铜锅,又把置办回来的虾、蛤蛎,以及各种青菜一一洗净。这里面有一样东西很特别,罂粟苗。那东西败火。大家不知有没有吃过。
我把铜锅搬到客厅里,放在地板上,灌满了水,打火。火苗舔着锅底,无声地燃着。我把火锅调料放了进去,一股香气蔓延开来,弥漫了整个屋子。我打开一瓶啤酒,兀自呷着,清凉的汁液流过喉咙,人生如梦!这时,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嘟,滚着浪头。房门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外面的天色早已暗沉沉,我一惊,谁来了……
钥匙琐碎地转动,门被打开了,挟着风,一大一小两黑影。小一点的窜到我面前,蹲踞着,牙齿咬磨,发出怪声,好像不太欢迎我这位不速之客。粗大的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几乎将汤锅整个掀翻,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门外的这位,一身的黑衣黑裤,像是来自地狱使者。唯有那头浓浓的黑发披洒着,才会让人觉得是一位女孩。她不说话,紧抿着嘴唇,目光游移着。左嘴角有一颗黑痣,异常醒目,忧郁的眼神,微微上翘的眉,还有,还有,即使我看不见也回知道她脖项后面的熟悉胎印。也许是太多的不舍,让我追寻着你的脚印,从前世到今生,我寻觅的这里。我浑身一阵痉挛,不自觉叫出了声,“小美。”你就是我的小美,让我在梦里一次次哭醒的小美。我不顾一切站了起来,扑向前去,把小美紧紧揽在怀里。怀里的小美安安静静,任由有我抱着,只能听闻急促的喘息。我又嗅到那熟悉的气味,桂花的香气,心里一阵酸楚,大颗泪珠滑落下来。也许我冰凉的泪,刺痛了她,女孩猛然将我推开,径自向里面走去,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像是有许多魂灵从我身旁经过,我打个寒噤!房门没来由关上了,我又打了个寒噤!我神情有些落寞,坐了下来,向锅里添了一次水,又掐掐自己的大腿,擦干了眼泪。小美从房间了出来了,那身黑衣不见了,穿了一件糖果色v领长袖打底衫。头发也挽到了后面,打了一个结。清爽的眉和眼,白嫩的肌肤,一下子呈现在我的眼前。她,居然笑了。我受宠若惊,示意她坐了下来,她也不推辞,顺势坐在我身旁。我递过一瓶啤酒,她接了。很熟练打开盖子,呷了一口,指着铜锅,“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你经过我允许了吗?”我尴尬地笑,“只这一次,下不为例。”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不会再用了,送给你好了。”我急摆手,“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小美没有理会我,头歪向了一边。我试探着说了一句:“这些天,都到哪去了?”她回头,飘忽的眼神。”哪儿都没去,一直在这里。”我心里突突鼔敲结结巴巴的语气,“老太太说你,这样了……”
怕她不明白,我指了指那截锈迹斑斑的铁管,做出了伸长舌头的动作,我只想证实这一切的真伪。我按耐住狂乱的心,希望她能让我明白,她是人不是鬼,不小心迷了路,才会晚归。
她把脸孔忽然贴向了我,一股森寒之气,阴惴惴的声音吹响了耳边,“其实,那就是我。”说完,突然把舌头伸了出来,牙龈蓄满了血。屋顶的灯爆碎。我大叫一声,迎面跌倒。瞬间,有人伸出手臂接住了我,软软的,不像是灯油芯子填塞的躯体。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过,她讥讽道:“真是胆小鬼。”我面露惊恐之色,“你是人是鬼?”她有点轻佻,“哥哥,见过如此貌美的女鬼吗?放心,过几天,我就会走了,我在等一个人。”“谁?”“我男朋友。”我舒了一口气,稍稍宽心。
黑暗里,她又说,“来!喝酒。”
我忽然闻到了一股焦糊味,可怜的铜锅烧干了。我用打火机的光亮续了水。火机的火苗子似乎通灵,火苗子牛舌一样漫卷,舔了女孩的脸,这么一瞬间,你会看清她的脸涂了一层石膏散发着僵尸般的容颜。她不觉,我呼吸困难。她冷冷地说:“你喜欢涮火锅?”我不想惊动她,顺着她的话敷衍,“喜欢!”她接着说:“以前我也喜欢,只是后来不喜欢了。”
“为何?”我疑惑不解,难道做鬼也有放不下的事!
“是因为一件事,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她喉咙里仿佛有口痰卡在嗓子眼儿咕噜咕噜来回滚动,“天津路北首拐弯处,有一家燕园肥牛火锅店,品质相当不错,座位需要提前预定,我是哪里的常客。有一天,我在那里吃饭,隔壁正在装修,猛烈的撞击声,将天花板上的一盏灯震得来来回回摇晃。这盏水晶灯很漂亮,缀着五色的琉璃坠子,亮丽耀眼。灯底下,坐着一家三口,爸爸妈妈还有一位小女孩。可能是室内冷气太足的关系,小女孩的鼻腔挂着清鼻涕。一只灯坠首先被震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小女孩的汤碗里,母亲慌忙站起身来为她擦拭。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盏灯连同顶端一大块水泥硬生生砸了下来。可怜的小女孩,哼都没哼一下趴在了桌子上,眼睛鼻子汩汩地流着血,小指头勾呀勾,到现在还勾着我的魂。”
锅底的火苗子猛地窜出一截,旁边的黑猫睁大了眼睛,不知是谁吹了一口气,火锅里的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