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口味,在浓与淡的两极。我偏爱极端郁烈的食物,比如重庆火锅,红浪翻滚中卷出千重滋味,一一冲撞你舌间的每一个味蕾,麻、辣、烫,如狞厉的色彩,将你的口腔的战场上厮杀争斗。本来是大兵压境,黎民遭殃,然而这较量究竟太精彩,你的味觉遂转化成了视觉,感受着其中的风云迭起,既痛且快,无比过瘾。
与之相对的清淡口味,则如硝烟散尽时光荏苒之后的田园,牧童拾捡起旧刀枪,终是不识何物,于晨光雾气里耍弄上一阵子,便弃了去,仍执起草篮牛鞭,随生活的流水日复一日地重叠下去。这样的味道,是菊花茶,清甜的瓜,以及小葱豆腐,或者豆腐里连小葱也不放,直接在舌尖上细细感受,虽然没有横冲直撞的刺激,但小小的熨贴怯怯地扣击着你的心灵,如同好女子的低首,不著一字而尽得风流。
对于女子,我的爱好也是如此。秾艳型的,数索非亚罗兰,头发浓密如海藻,浓眉,大眼,大嘴巴,笑起来时,会眯出深深的皱纹,连这皱纹似乎也是装饰性的,如同水面上的波纹,锦缎下的流苏,使得容颜上流转出了万种风情。
若想与这样的面孔抗衡,只能背道而驰。该是淡极始知花更艳的那种了,素面无言,却并非没有感觉,而是如浅浅溪水,将一路风雨在心里化了,只是泠泠地继续流淌。我觉得董洁颇接近于这理想,在《幸福时光》中还没看出来,后来看一个很肥皂的剧,里面的她清清淡淡的,不刻意,不做作,微微一笑就会让人心疼,因为是那样柔软细致的美啊,一丁点动静都能撞到你的心上。
男人也有浓淡之分,不过是气质,比如周瑜,我想他未必是浓眉大眼的那种,然而必然有着飞扬的神采,搁现在,可以参加阳光人物的竞选,或者做新鲜橙汁的代言。然而,八九点钟的太阳也会在黄昏里渐渐搁浅,江山日已晚,衣带日已缓,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阳光青年被岁月慢慢做旧,脸上洒金般的春光换成了秋日的清朗,当然,也可以叫做萧索,他不再随时发表见解,更无一触即发的热力,面对这样的人,耐心之外还要有肯低头的心,他不可能跟随你的感觉,他的世界,早已息了风尘,厌了游冶,成了一座寂寂的后园,苔痕上阶而柴扉半掩。
浓的人生是漂泊,一路见不同的人,不同的活色生香,让生命时刻处于新奇的期待之中,兴风作浪,风起水生,这样的人生是我所愿。而淡的人生则如隐居,到不为人知的地方,躺在竹榻上听流光飞舞,忆漫漫过往,一日长于百年,刹那便是永恒,这样人生也是我所愿。我愿意让生命在浓淡之间,在极冷极热之间,在对平庸琐屑固执地抗拒之间,远离那被迫的中和,无意识地妥协,如此懈怠的人生,真会让人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