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时候,寂寞无法言说
我醒来的时候,你仍然睡着。沉静得像一个婴儿。我不敢动,怕惊醒
了你。我这样小心翼翼地贴过去,用唇触了触你的嘴角。我带着这样
偷窃般的惶恐,和不为人知的甜蜜。你没有被惊动,你的睡容仍然入
定。可是你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你微微蹙起了眉心?突然想到今天
不过是星期五。你需要去上班。你是不是迟到了,如果我再不喊醒你
?可是我怎么忍心呢,用摇晃和喊叫扰乱了你的睡眠?旷工,会扣几
百元钱,可是你太累太累了,我愿意用几百元钱换你一场好梦……
手机遽响,声音尖锐如刺。你于是惊跳,下意识地去抓手机。是你的
部门经理打来的。
我突然想到你昨天其实就在杭州。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你回来,因为你
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当天赶回衢州去。我说,你应该告诉我,这样心理
上的距离会近很多。但是你说,你会难过,在同一个城市,却不能回
家看看我。
我霎时心酸得不能自己。
你俯过身吻我。
手机又响了。
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其实,我要的,不过
是在你怀里沉溺。像被呵宠的宝宝,甜甜地睡一觉,梦里都感觉得到
你的拥抱。
“这个周末有太多事,”你扣上手机,无奈又安然地说。你已经习惯。
我却因为无法想像你的生活而焦灼。我不知道你所在的那个城市是什
么样的环境,你的屋子,你的饭局,和你交往的人,你的心情。我过
去看看你好吗?只为了自己脑子里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可是,白天我都要出去办事,晚上客户们也不会放过我,要请我吃
饭,或者我陪他们去唱歌。你一个人在宾馆里会闷的。也不方便带着
你参加饭局。”
“干脆我们把家搬到衢州去。”我说。
你怜爱地抚摸我的头发。“你一直很爱杭州。”
“没有你在,只是一座空城。”
你微笑:“别再说傻话了。”
“……晚上六点半,小瑞请吃饭,你会回来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可能公司里有安排,我不一定能赶回来……他们有你在
就会高兴,玩得开心点!”
“可是,……”我无法让自己不难过。
如果我在家里,做几样素净的小菜,等你,你会回来吗?我多么心疼
你被酒精折磨的胃。我答应你的妈妈,要让你胖一点,可是,你连在
家吃饭的机会也没有。我们这些朋友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他们一直很
盼望相聚。
你把年终奖金交给我。很厚的一叠钱。又给我买了一只数码相机,作
为情人节礼物。你说:“没事去逛逛街,给自己买漂亮衣服,也多打
扮打扮自己。”你在我包里放了一张信用卡,可以透支五千,预备我
忘了带钱的时候用。
我一直没有去买新衣服。你不在,穿给谁看呢?我连家门都懒得出,
更不要说逛街。女伴们羡慕,可是,我并不觉得快乐。因为这些钱,
是你那样辛苦换来的,你要做你不情愿的事,说不情愿的话,你要奔
波在外,你要陪许多陌生人应酬,你瘦了,你常常睡着就醒不来,你
明明饿了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杭州的房子是天价,你要为我们安排一个较好的未来。在椒江,在路
桥,在开封,我们家都有很大很漂亮的屋子,可是,那是我们爸妈的
,因为我们要在一起,因为我们选择了共同生活,所以必须放弃它们
,而要赤手空拳地为自己博一个家。
2.还记得吗,最初的时候我们一无所有。
晚上,曾睡在胡哥王姐关了门的小店里,白天它是饭馆,夜里是我们
的卧室。一张席子,仅此而已。酷热的夏天,辗转反侧。为了得到一
点凉意,我在席上泼了一些水。还是热,就再泼水。水太多了,一整
晚我们像睡在沼泽地里,燠热而潮湿。我们甚至没有枕头,我就枕着
你的手臂,你把送给我的小熊玩偶放在我的脑袋下面。还有一次,连
个歇身的地方都没有了,我们就在街上走,看通宵电影,两个人因为
一夜无眠而憔悴,却牵着手,相视地笑。
还记得吗,我们在府新花园的时候?你们七个大男生的集体宿舍,我
和他们混得像哥们一样熟。冯,周,我认的弟弟,还有“武松”和“
方便面”。我醒来的时候你常常已经上班去了,我慢慢地下楼,一个
人在小区里走。下雨的时候檐上缀着无数串珠链,心境清凉。我常常
在这走廊下面等你,这里有淡黄色的木椅。离开杭州的前一夜我喝得
烂醉,这是记忆中最痛苦的一次醉酒,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回来。我在
你的怀里蜷曲,狂吐,似乎要把肠子也呕出来。一整夜,你都轻轻地
拍抚着我的背。我睡下又头晕目眩地坐起来,胃里面剧痛。你替我收
拾脏东西,你温言安慰。
还记得吗,我们在和睦路的日子?那屋子好旧,地板上爬着蟑螂,甚
至还有老鼠。天花板簌簌地往下掉灰。可是我们终于在一起。我们买
了灭害灵,一起打扫。我在墙上贴上五角钱一张的彩色的纸,还有我
们的照片。我在席子下面铺上纸巾,隔去陈年的灰尘,用药水喷去蠢
蠢而动的蚂蚁。可是当时,只有喜悦,只有满足,眼睛里面装满绿色
,去凝视那攀爬到窗子里来的青藤。我写了一篇《闲居琐记》,字里
行间都是幸福。
你跟着博士在封闭开发,做一个远程教育的软件,常常回家很晚。我
就撑着不睡,为你做宵夜吃。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饭,手很生,
有一次做炸鹌鹑,你兴致勃勃地一口咬下去,里面居然还有血。
白天我就上菜市场去买菜。我学习还价,以及分辨菜的好坏。我总是
很仔细地数手里的钱,以便到最后还可以剩出一毛钱来买几根葱。有
次买完菜,手里还有五角钱,我用它买了一个老太太的白玉兰。两小
朵缀在一起,很早就想要了的。她用别针替我挂在胸前,一路幽幽的
香,心里很有些奢侈的快乐,直到花瓣的边缘都成焦红色了还舍不得
扔。
你喜欢吃曲奇饼。一家饼店做的很好吃。那几个月里,和那些普通而
善良的人们都相熟了。有一家布店的老板娘,胖胖的,我看中了一块
布,很适合你生日的时候铺在桌子上,她说:“你先拿走,下次再付
我钱好了。”我在这家店里给你买了一身睡衣。棉质的,只要二十三
块。后来看这睡衣有些短,又太便宜,想着给你换一身好的,你却紧
紧地抱着说:“我就喜欢这一身,是宝宝给我买的。”我突然想到和
睦路那些捉襟见肘的日子,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眼睛就润润的有些
湿了。
我很喜欢吃松子,旁边有一家店炒的很香。你常常在下班回来的路上
,给我买五块钱的松子。我装在一只桔红色的小罐子里,捧着,感觉
很富有。一颗一颗地剥着吃,可以吃很久。有次我上火,舌头烂了,
吃的时候很痛,可是仍然一颗颗地含着吃,孩子一样贪心。
边上还有一家拉面店。那个小姑娘对我非常好,里面总是多放羊肉。
我们常常一起去吃面。
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到现在我总是会下意识地留意那些堆成一
团打折的衣服。很便宜,挑一两件回来穿,觉得还不错。你常常会自
责似地,你说最好的衣服才配得起我。可是我觉得很满足,棉质的,
简单而清爽。到后来你用几百元给我买一件衬衫,我虽然也开心,却
觉得心疼。
那时我们最常吃的菜是鸡壳炒青椒。鸡壳就是削去了肉之后的鸡骨架
,很廉价,一副只要一两块钱。骨头上边还沾着一点点肉末,还有鸡
脖子可以啃。你炒的很好吃,有时就多炒一些,留一半我第二天下面
条吃。你从里面挑出肉稍微多一点的放到我的碗里。我津津有味地把
它放在嘴里,会突然地眼眶湿润。谁会了解我们这样相濡以沫的滋味?
我从家里把电脑搬了来,可是还不能上网,写了文章也只能放在软盘
里让你带到公司上传。你下班回来后,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扫雷
。一人一局,另一个在边上看,看到被炸飞了,就哈哈地笑,然后夺
了鼠标亲自上阵。有时也合作,商量着哪块有雷哪块没有雷。你总是
不断地夸我聪明,使我志得意满。那段时间我居然被你撺掇下水,迷
上了足球。正是七强赛的日子。抢着看体坛周报,并且挤到他们屋和
蔡一起看电视。
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住在九莲新村。那么狭小的屋子,公用的厕所,
没有厨房。每天吵闹声会把我们惊醒,各种各样的嘈杂。除了一张床
,几乎放不下别的东西。朋友们帮我们搬回那张低价买进的电脑桌时
,没有凳子请他们坐,只好挤在床沿,差点把床坐塌了。这个地方的
环境,你写过一篇《城市边缘》,有大黄狗四处乱窜,围坐着叨嗑的
婆姨。
有一天我把小屋从头到尾地收拾了一遍。尽量把这个不到十平方米的
空间弄得像一个家,等待你回来后满心的欢喜。你回来后,说,如果
现在又要搬家,你会不会不高兴?我的脸色顿时就暗了。并非留恋这
个住不到半个月的地方,而是,害怕了那种飘泊无定的感觉。你把我
一件件拿出来的东西,又一件件地收回箱子里去。
后来我们到了这里。翠苑三区。有木地板,相对宽大的卧室,还有一
个小阳台。我买了一盆仙客来,摆在窗台上。嫣然的紫红色。我们牵
着手,上街买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家里添。每一只水盆,每一只碗,
都是悉心商量后的结果。渐渐地我们有了洗衣机,空调,DVD。每个
周末我们的家都是朋友们的聚集地。有一次他们突如其来,我正在家
里给你准备酸菜鱼,他们就说:“好幸福呀,好幸福。”鱼被大家吃
光了,而你望着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爱意。我们的屋子仍然是小,
朋友来的多的时候还要把床头柜拉出来当凳子。我看了很多新建的小
区,觉得很喜欢,可是,并不是非要不可。比起当初,我们现在的生
活,已经甘之若醴。
3.每份工作我都做不到三个月,而且常常生病。
你见我上班,怕我累,怕我受挫折,怕我遭遇不好的人,我在家,你
又怕我闷,怕我封闭,怕我与社会脱离。而我,是这样任性地散漫着
自己的性情。我躲在你的羽翼下面已经太久,熊要结束它的冬眠了。
只想告诉你,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并且为此付出努力。
我不要你一个人那么辛苦。
把被子抱到阳台上去晒。你会闻到阳光的香味。给你买许多你爱喝的
牛奶。准备明天的面试。把巧克力放在你皮包的夹层。替你照顾好自
己,按时吃饭。
我们通电话,用QQ和MSN,还有站内短信。更多的时候,爱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