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到了承德。
因眼疾,本打算不去了。可旅行社不退已交的款,觉得对不住人韩国丫头,遂带病前行。
午饭时候路过市中心的承德剧场,发现门口有大幅的二人转广告,知道晚上的娱乐有着落了。二人转我们只在电视屏幕上见过,觉得风趣生活化,一等票的价格才25元一张,能亲身体验二人转的热闹,这点钱不算贵。售票处的人告诉我们,演出从晚八点到10点50结束,更让我们惊叹票价竟如此便宜。
和先生入场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了十多分钟了。台上一个半裸的胖子留着傻傻的头独角戏地逗乐,还没坐下我就不喜欢场里的氛围了,我们买的是第一排正中的位子,剧场里烟雾缭绕,周围的看客都在吞云吐雾,而我仰视的时候,可以看见胖子半坠的大裤裆在眼前晃啊晃,很不雅观。
一阵寒暄之后,胖子张口唱歌,声音一出把我震了一跳,非常专业,分不出原唱与他的区别,若不是他就在我眼前头吐字,我会怀疑他是假唱。下午在宾馆休息的时候看了一段超女的预赛或者复赛表演,里面的姑娘们相貌都不错,可唱功不敢恭维,与眼前这个胖子相比,有天壤之别。
胖子唱完一首后以下跪的方式表示对观众的感谢,这种大礼让我受之不起,听他磕得咚咚的响声,我差点站起来。之后,胖子就耍开了黄腔,说了几段并不上台面的段子,把琴师们调侃一番。我自以为自己面皮不算薄了,可实在是听不下去,打定主意坐一会儿就走。
胖子在又一曲之后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表演:将啤酒瓶砸碎了自己从上面翻跟头。我还真没看出他的跟头有什么花哨,可在他背对观众,殷殷的血从背后顺着脊梁下流的时候我的心和胃口都在翻腾,观众喝彩阵阵,可我有逃脱的念头。
胖子刚下去,又来了个泰式小瘦子,一口东北腔,造型特异,一上台就引得掌声如潮,并有观众呼喝他的名字,看样子应该小有名气。果不其然,小子脱光了膀子敏捷地跳下舞台以极快的速度溜场一周,现场的表演竟有电影里轻功的阵势,让我想起水浒里的鼓上瘙。在观众的要求声中,他又冲下舞台迅速淹没在人群中,不想却失了踪影,在我们的四下寻找中,他已经站回舞台了。
他的唱功平平,表演夸张,黄腔有过之而无不及。与他搭配的女角盘子很亮,但谈不上表演。于是我得出结论,二人转其实男子是主角,女子只是配角而已。在他频频拉开裤子自摸裆部的时候,我已经快要晕倒。台下观众却不断叫好,让我做不出在这种气氛中公然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的事情。
第三位是个小帅哥,眼神忧郁,搞笑的水平并不成功,歌唱得奇佳,唱完之后,他还附带表演了个钻圈的软骨功。与他搭配的女伴则是个练家子一口气能翻十几个跟头,比杂技的女演员能唱,比能唱的女演员会耍。
演出是同一个套路,不外乎说些不入流的话,做些不雅的举动。可我慢慢竟入神了。一直惦念着要走,却在后半场定下心来欣赏。
我在注意舞台后的人们。这其实是一个草台班子,胖子下场以后,上场的是在后头配锣的演员,而小帅哥表演的时候,胖子则在打架子鼓,最后上场的那个看不出有一身硬功夫的老头,原先则是吹的唢呐。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比方说胖子会打快板,会打架子鼓,会敲锣;泰式瘦小子也能在胖子充当别的配角的时候顶他的职位,每个人既是主角又都互为配角。
那个泰式小子,原本他一上场我是非常反感的。我不太喜欢他的故做丑态,夸张的表演,尤其是他一头染得希奇古怪的头发和他的大花裙子高跟鞋。可没想到,他下场以后完全变了另一副模样,穿着运动衫运动鞋,头上戴一顶遮阳帽,将斑斓的头发盖起来,看着就象一个普通的邻家小男孩。让我惊叹他的舞台形象与他的本人反差之大。
而那个阴郁的帅哥估计是整个团里本事最少的一位了。他总是默默站在幕布的后面,眼神飘忽着看远方,明显有一种灵魂游荡在舞台之外的空灵感。
我感到一丝丝的悲伤。
这些戏子,我粗粗算过,今夜的上座率在九成以上,以每张票平均20元计算,整场有6000元左右的收入,刨去租场地,老板抽成,他们汗流浃背的收获,可能的确如他们所说,不过区区40元而已。为这四十元,他们在舞台上耍宝,说一些迎合观众的话,下跪磕头并卖命地拿出看家本领,只为吸引衣食父母,博得一些掌声,这样的生活是你我不曾经历过的,完全不知道其间的艰难。
他们的所学,加上演唱的功力,我觉得应该在我们平日看的超女甚至一些被包装起来的明星之上,而欠缺的,只是一点点天时地利人和的运气罢了。看他们混迹的舞台,我敢断言,虽然他们对赵本山尊敬地称呼为祖师爷,并期望有一日能象他那样红透半边江山,但其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浪迹的江湖,可能永远走不出一个三流以下的圈。
我于是想,喜剧之王这样的剧本,只有周星星这样由小人物走出来的大牌才会写。前一向翻看老电视鹿鼎记,里面豪华的配角阵容当时曾让我大笑不已。刘青云站在太后门口扮演一个只露一次面的丫鬟,而周星星等也就是匪兵甲乙丙丁。今天,在我真切地看到这些小人物的努力之后,我不禁感叹,要承受多少年的历练与等待,才能有一日在大舞台上光彩焕发。而更多的沙砾,则在等待中最终成为尘埃。
很多演员在成名之后忙于洗底,尽量避免别人知道自己的草台生涯。可我觉得,他们恰恰该骄傲,与那些靠父母的树阴成名或者凭运气大红大紫的演员站在一起,他们不但不身份低下,却恰恰突显尊贵。不是每个人都能从沙砾中站起来。
因此,周迅对电影的理解和演绎,和赵薇章子仪不可能在一个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