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与不还的内心挣扎中,一天下午放学,我背着书包,低着头,认真而熟练地踢着小石子回家,拐进了家门前的胡同,余光瞅见四下并无人,却被朱太太尖声喊住了:“尘尘啊,过来!”我卸下书包拎在手上,像男孩子那样三步并两步,快速地跨上他们家场上的台阶,直奔她的窗口,问:“什么事?”她答:“帮我买包卫生纸吧。”很轻松的语气,好似老朋友那般。天知道,我怎么会暗自开心起来?许是觉得卫生纸是很隐私的东西,朱太太让我代办就是表示信任,我也是第一次帮别人买;许是觉得终于可以帮朱太太做点事情了,不至于让自己那么内疚了。
接过朱太太从房门中间上方的那个小方孔里伸出的五元钱,我飞快地跑到供销大厦买了包卫生纸回来,敲门,想从原先的门洞将纸和找钱塞给她。不过,这次,她没拉开门洞的木板,而是像第一次那样,费了股子劲,把房门开了半人宽的缝,探出头和半边身子到门外,笑吟吟地接过卫生纸和找头,说:“谢谢你,孩子。”
她笑起来真美。可能是心情好,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虽然上了点年纪,但是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发髻服服帖帖地盘在头上,身上淡蓝色的棉布褂子不是对襟的样式,而是斜扣的那种过时很久的旧款式,虽然古老但还算整洁。我猜,可怜的朱太太肯定是好多年没添过衣服了。她的举手投足、说话语气、看人的眼神中,无不透露出一个大户太太的气质。我看到了一个年华不再的落寞太太。
我还是像个呆子一样,眼睛盯着她,脑子里天马行空。
“好了,回去吧。”她用瘦瘦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
“哦,好。下次有需要您再喊我。”我一下子回过神,红着脸说。
“好的呢。”她边说边费力的关上房门。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有力气。
那日,因为这件小小的举动,晚上我高兴地多吃了一小碗饭。当然,关于我和朱太太的一切,我都不曾和人说,在当初那片儿,朱太太仿佛是个禁区。每次谈话时间不长,加之大部分时间我都手捧一家人N多的衣物,倒也没人会料想到我们两个会有什么交集。
人们都以为朱太太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