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二奶和房奴 透视中国蜗居
来源：美国《世界周刊》1344期『彼岸观察』p23 作者：捷润 2009年12月27日
中国电视剧「蜗居」正在网上热播，人们讨论得不亦乐乎。有人高度概括它是姐妹俩一为房奴、一做二奶的故事。有人这样表达观后感：房奴、二奶和贪官；性爱、权势加金钱。有人忙著为「蜗居」中人物对号入座，有人对女主角海藻品头论足。有人—尤其是女士们—认为包养二奶的宋思明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有人则深入分析「蜗居」在中国被停播的原因。就连在美国CISCO、INTEL这样大公司的饭厅里，不少老中职工也在热议它，一时间世界上产生了一个论「蜗」族。
剧情起伏 令人唏嘘
「蜗居」的背景城市江都就是上海，其简要剧情是这样的：
海萍与苏淳双双毕业于上海名牌大学。海萍坚信在这座城市她们可以拥有象样的房子，然而像他俩这样收入不高，只能选择租一个十平方米的房子安身，不想一住就是五年。在这斗室里他们从恋爱结婚到女儿冉冉出生，度过了头两年。有了冉冉后家的空间太狭小，海萍只好让她妈把冉冉带回老家抚养，自己回去上班忙著赚钱。
忍受著同女儿分离的痛苦，为了早日拥有自己的家，海萍省吃俭用到过分的程度，海萍的妹妹海藻大学毕业后也留在上海，她与男友小贝租住在三居室的一间里。两人感情甚好，只等攒够钱就谈婚论嫁。
海萍又苦熬了近三年，终于撑不下去了，因为冉冉快要不认识她了，而且房价日日攀高，时不待人。海萍四处筹集首付款，向父母及妹妹借钱。一向受姐姐呵护的海藻倾囊相助，将为结婚积蓄的全部8000元借给姐姐，并要小贝支持。海萍选中了一套房子又逼苏淳向其父母借钱，老实的苏淳不忍向父母伸手，只得借了6 万元的高利贷。海萍交了首付款之后得知其中有6万元高利贷，她几乎要发疯，扬言要与苏淳离婚。
海藻再次要求小贝借钱给姐姐，然而小贝认为海萍买房是因为虚荣，不肯出钱。为挽救姐姐的家庭，海藻被迫向在应酬的场合中见过几次的市府秘书宋思明借钱，宋爽快答应。6万块钱对于位高权重的宋思明来说，根本是小事，而海藻是令他魂牵梦萦，让他彷佛重回大学时代。于是海藻与宋有了一夜情。自然宋对海藻及海萍特别关照。
他安排海萍教外国朋友马克学中文，以增加她的收入。海萍租住的房子要被强制拆迁，必须得立刻找地方搬走。宋给了海藻一套空著的高档公寓让海萍暂时住进去。海藻开始体验一种新奇的富有生活，这一切是年轻的小贝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她的，宋这个沉稳又浪漫的男人渐渐征服了她的心。海萍失业了，但外教工作意外打开了事业局面。苏淳为挣外快不幸吃了官司，又是宋思明出面使其免受牢狱之灾，并获得意外升迁。海藻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保持与小贝的单纯恋情后，转而成为宋的「职业二奶」 。
最终海萍一家入住新房，生活渐有起色。此时住在豪宅里的海藻怀著宋的儿子独守空房，她哪里里知道，宋与房地产商勾结营私舞弊却在官场上大奸似忠，因一桩命案露出破绽被秘密调查。宋妻在绝望时找到海藻，与其发生口角，导致海藻严重受伤。宋在赶去看望海藻的路上被公安追踪，当得知胎儿流产时，以车祸形式自杀身亡。
宋思明在一切败露前已安排好后事，留给海藻500万元。海藻经历了重创，精神恍惚，很久才得以康复。马克受宋之托帮助海藻去了美国。临行前海藻托海萍退回了那500万元。海萍创办了自己的理想学校。
海萍执著 广受批判
中国社会流行的房奴一词很贴切很传神。在中国奴隶社会结束两千多年了，而今许多人仍然长期充当某一事物的精神奴隶，痛苦无比。这实在令人感歎，却又不以为奇。对年轻人而言，房子乃人生梦想之所系，为它艰苦付出，屈尊折贵，锲而不舍是绝大多数生活在高消费地区人们都要经历的过程。在大陆如此，在台湾如此，在日本如此，在美国亦如此。
有的评论认为房奴姐姐海萍盲目充当海藻的精神鸦片，她一味追逐自己力所不及的梦想，并不断向海藻灌输竭力多取的世俗理念。为了圆自己的房子梦，她间接地断送了妹妹一生的幸福。在筹措购房首付款都十分吃力的情况下，她硬要谋画买房，不但搜刮双方的父母，连妹妹的结婚钱也不放过。而在获得了宋思明的6万元帮助后，立刻转变立场，竟然还让其善待海藻，无异默认了妹妹的二奶身份。还有她起初并不胜任而最终却得到的那份收入颇丰的外教工作，她老公苏淳的意外升迁，她所借住的高档公寓，都与宋思明有著直接的关系。昔有宰相门人七品官，今有高官二奶家人富。海萍无疑是妹妹成为二奶的直接受益人，实际上她是踩著妹妹的裸体向上爬的人物。
还有的评论认为海萍虽然可恨，是最终制造妹妹悲剧的罪魁祸首，但是想想她刚到上海所遭遇的那些不平，想想她不畏辛苦坚定地要在大城市立足的决心和毅力，想想她为了自己的家庭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对她可以有更多的理解。她本性自私，却又很刚强，很有主见。她的一些想法在多数人看来不合常理，但是情有可原。
观众对海萍的负面评论居多，有人对她甚至深恶痛绝，其实大可不必。海萍这样的人在中国不在少数，人品并不坏，优点也不少。社会的发展是需要代价的，不断刺激人们的物质欲望是发展不可缺少的前提。以佛家的观点，欲望是痛苦的根源，去除欲望便可得到解脱。
然而很难想象一个社会在飞速发展，人们的物质欲望平平淡淡。一个从几乎人人平等地贫穷国家，急速发展成为坐三望二的世界大国，多少物质财富被创造出来。那么发展的代价是什么？是否要失去推崇真善美的价值观而崇拜物质第一呢？是否以钱为根本，以真情为点缀呢？相信许多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而任何答案似乎也解决不了中国飞速发展所面临的这一问题即价值观的危机。
反过来问一问，真善美在历史上何时成为过社会主导的价值观呢？从来没有过。所有人都在历史的大潮中，只是有些人水性好一些，有的人水性差一些，个别人成为弄潮儿，也有人被淹死。归根结柢社会对海萍现像有著不可推卸的责任，社会只怂恿人们奢取，没有强调如何守拙。
老宋弄权 不落俗套
剧中另一个极具争议的人物是宋思明。有评论指他对妻子有著典型的责任爱，对海藻的爱是幻爱＋性爱＋责任爱。许多女士们认为宋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而不少老一辈的人们认为中国之所以有如此多的社会问题，很大程度上就是由许多象宋一样的「蛀虫」造成的。无论他们的外表多么吸引人，无论他们手段多么高超，无论他们学问多么出众，他们仍是社会的败类。对宋思明的火爆讨论让当局挺难堪。当初北京市长陈希同被抓后就有人不以为然地说，还有张希同李希同哪里。而上海市长陈良宇被双规后又有人说还会有王良宇赵良宇。果然不久前重庆高官文强事发。
当然贪官污吏在世界各国都有，包括美国，然而中国的情况给人一种贪官污吏太多了的感觉，人们不禁要问，反腐倡廉怎么不起作用啊？
宋思明和海藻的性爱，是他们短暂爱情的支柱。宋思明借此满足他的梦幻，海藻借此抹平亏欠的心态。所以他爱得痴迷，爱得真挚，没有逢场作戏。而她从犹豫到坦然，爱得也不含糊，那句「你到哪里我到哪里，你回家和老婆睡，我就睡你俩中间」，恐怕要被收录在二奶豪言壮语集中了。
中国荧屏在一窝蜂似的清朝辫子戏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反特谍报片，「蜗居」的出现让观众感到新鲜，尤其是宋思明这个角色。他见多识广，精明干练，指挥若定，老谋深算，似乎很难留下不好的印象，当然他的长处没有用到正路上。由于没有落入反面人物狡猾奸诈狠毒的俗套，从某种角度来说，观众还十分喜欢这个角色，许多女士甚至为他惋惜。这正是宋思明及其演员张嘉译一夜蹿红的原因。
海藻变质 可怜可恨
至于剧中的另一女主角海藻，是一个没有什么主见的清纯型女孩，她的人生轨迹基本上是由海萍和宋思明主导的。一些评论认为海藻其实根本不懂爱情。爱情是一种付出，而她只求索取。她清楚小贝对她的爱是纯洁的，缺乏物质后盾的；而宋对她的爱是伴有高享受基点的，出轨的。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时，她选择了宋思明。这无疑是对传统爱情婚姻价值的彻底否定。
海藻是软弱的，但是软弱还不等于愚蠢，海藻从软弱走到了愚蠢。当然正确与错误的标杆是传统的一夫一妻制度，今天它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仍是神圣不可侵犯。纵观历史，一夫一妻制度在中国并没有实施很久。随著人类的发展，一夫一妻制度未必能再持续很久。但关键是人们生活在当今，谁也跳脱不了社会现实，去复古，去超前。
小贝身上的男子气概太少了些，没有同宋思明大张旗鼓地斗争。小贝虽然是一介草民，但如果将事情闹大，宋名不正言不顺，必遭麻烦。宋是明白人，一定不希望事情闹大。现在社会培养了太多中性男生了，温柔、不会战斗，或不屑于一斗。而现实生活中，谁能让女孩获得奢华享受，谁便能赢得她的芳心，小贝失去海藻是必然的。
有些人认为故事结局让海藻去了美国实在不好，因为人们自然会想，海藻当然不应该选择小贝，宋思明既让她经历了风光的人生，最后还能让她出国；如果海藻最后进了精神病院，当初选择小贝才算是正确的决定。可「蜗居」作者没有这样安排。
人们对苏淳的评价多是一个逃避现实毫无担当的窝囊废，一个气(妻)管炎(严)病患，在海萍不顾一切的买房行动中推波助澜。不过也有人认为他脚踏实地，不应该指望所有人都混得不错。普通人还是多数。
「蜗居」之所以获得超强的人气，在于它深刻地触及了当今人们最最关心的购房问题，生动地反映了普通人购房的艰辛，揭露了贪官以权谋私的可恶，交织了爱、性、物欲之间的冲突。剧中一些台词虽然被认为有点「黄」，但还是挺精彩，不失其特色，比起美国一些电视剧中的台词也不算过分。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欣赏永远是作品的再创造。许多人的观后感联系面很广，剖析很深刻。可以肯定「蜗居」为人们提供了重新认识、思考今日中国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