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早報：文字的魅力 访中国作家六六与盛可以

文字的魅力 访中国作家六六与盛可以

来源：联合早報 第三版 读书   作者：张曦娜 2013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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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文字，六六（左）从幼儿园教师成了作家，小说《蜗居》《心术》引发社会舆论；盛可以（右）从上班族成了当代中国具代表性女作家之一，小说《北妹》描述社会底层的人，引起广泛注目。

六六与盛可以应国家艺术理事会之邀，将于明后天（9日与10日），在新加坡作家节发表演讲。详文见第3版。
　

盛可以：写作使我的生命充满无限可能

盛可以被认为是当代中国具代表性的年轻女作家之一，11年前开始写小说，已发表作品近200万字。

《北妹》以幽默腔调　讲述悲剧故事

《北妹》是盛可以的第一部小说，是她的成名作，也最畅销的作品，被企鹅出版社翻译成英文版，引起广泛注目。

《北妹》故事主人翁为湖南女子钱小红，在少女时代离开家乡到深圳打工，成为当地人眼里的“北妹”。她在发廊、工厂、酒店、医院里，处处遭男人骚扰，在社会底层过着另一种生活。

盛可以接受本报电邮访问时说：“90年代初期，中国农村大批没有文化的年轻女性涌入大城市谋生、寻梦，这个特殊的群体，为广东珠三角的经济奉献青春，但广受歧视。她们默默无闻，连个体的灾难也是无声无息的。钱小红从小村庄出来，身上有天然的野性与率真，她追求自由，以身体冲破一切樊笼，追求真我的幸福，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处处宣告‘我是人’、‘我是女人’，她的存在是对伪饰社会的讽刺。钱小红的体貌和性格确有原型，但故事是虚构的。这个特殊群体的境遇，其残酷远甚于小说。”

《北妹》也为盛可以赢得不少肯定，也是盛可以钟爱的作品。

盛可以说，不仅因为《北妹》是她最初的长篇作品，同时也因为“我采用一种幽默和诙谐的叙事腔调，讲述一个沉重的悲剧故事。”

盛可以直言，她塑造的人物中，她最爱钱小红，以及《道德颂》中的谢不周，“他们都是不能以固有的道德标准来评判。”

《死亡赋格》反讽乌托邦

盛可以的新作《死亡赋格》是政治寓言小说，题材和盛可以过去的作品很不同。《死亡赋格》书名源于犹太诗人保罗·策兰（Paul Celan）的著名诗作《死亡赋格》。

她说：“《死亡赋格》是保罗·策兰发表的第一首诗，是对纳粹邪恶本质的控诉。我取其精神上的某种关联，写政治动乱之后，国家对知识分子进行精神上的大屠杀。策兰是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他的诗篇为人类孱弱的精神存在，树立永恒的纪念碑。小说中的主人公是一次巨大社会动乱中的幸存者、见证者。这部作品已经翻译成英文，明年4月将出版。”

有意思的是，盛可以在《死亡赋格》中虚构的“天鹅谷”，恰似作家对“乌托邦”的反讽。

盛可以说：“一个美丽城邦，以剥夺自由，遮蔽真相为基础。一个反极权的人，当自己拥有权力后，表现却更为极端。人性的复杂与可能，总是超出预料。”

她说：“这部小说献给生于1960年代的中国人。很多年后，当我了解更多电视屏幕外的真相，颠覆过去的认知，内心震撼。更可怕的是，上一代渐渐忘却，新生一代又浑然不知。我试图回到现场，经历一个人在青春时应该拥有的热血、革命与爱情。这部小说最艰难的是对我想象力的挑战，我要建设一个王国，一种制度，想象一个华美外表的城邦内里的溃烂。我修改过很多遍，十万字时删到七八万，12万字时又删掉2万多，我时常感觉有一种吊唁般的庄重感，制约我的语言才能。”

写作就是走到长廊尽头

盛可以的经历特别，如其小说人物，年少时从湖南到深圳，做过证券交易员、公务员、杂志记者、编辑，最后闭门写作。
盛可以说，最近十年她多次迁移，“从中国最南到最北，不断改变生活的城市，换作欧洲，算是在不同的国家居住生活。深圳、广州、北京，区别不大，尤其是现代化的建筑风格、休闲广场、购物中心，更近似孪生。细微之处的不同，才是小说诞生的可能。”

她说：“我喜欢把自己变成靠灵敏触觉接收信息的动物，匍匐在地，听脚步叩击街道的声响，捕捉人内心的波动。不管什么环境，凡入眼的事物，都暗地里经受作家的洞察。一个在街上闲逛的作家，其实也是创作。生活中的一个细节，一个眼神，一句有趣味的话，都可能蹦出来，跳进小说中，无需预设。作家的生活、经历，阅读、见识、观察，统统收进他写作的储备室。”

当初放弃工作专业写作，对盛可以是一种“义无反顾”，也是一种激情。在她看来，“作家个体重要的是，是否具有独立品格、坚硬，拥有巨大的才华。依靠攀附生长的东西，抽去所附之物，便瘫软在地，或者萎死。勇敢强大的植物，总有自己的生长方向。所以无需担心一棵松柏长在什么地方，也不用对荒野一根高高的草茎抱太高的期望。激情、热情，对崭新自我的渴望，会使生命蓬勃。”

盛可以说：“我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念起便行动，一贯如此。辞职写作使我的生命充满新鲜和无限可能。上班是一条漫长的走廊，两边是不同的办公室，人生的风景大抵如此。写作就是走到长廊尽头，面前豁然开朗，奇山异景，险滩沟壑，有荒凉，也有草原；有阴霾，也有艳阳；也有陡坡，也有平地。总之，景色一眼是望不到头。”

语言一贯冷硬简洁

盛可以的文字别具风格，有人甚至称之为“盛氏凶猛”，指她的文字凌厉、尖锐，甚至粗暴。

盛可以的看法是：“听起来张牙舞爪的。事实是，只要有一个人这么说了，后面的人就跟着引用，久而久之，就真的‘凶猛’无疑。至于尖锐凌厉粗暴，大约是因为我直指本质的洞察，抛弃婉约，语言一贯冷硬简洁的缘故。我没办法写虚无缥渺、空洞无物的伪善美，我写不好，因为我自己都不信。当然，我的作品在那儿，任人评说。”

盛可以透露，年底将完成第七部长篇《野蛮生长》，她还给这本书作十幅插图。明年1月，她的画册《春天怎么还不来》将出版，汇集她于今年完成的100幅天真小画，主题是“关于死去的故乡以及童年的孤独”。

六六：我描述的现象总持续热点好些年

目前人气很旺的六六既是作家，也是电视剧编剧。自从《双面胶》《蜗居》《心术》等电视剧在中国大红大紫后，六六成为电视圈炙手可热的编剧，随之而来的是“钻石编剧”之美誉。

六六原名张辛。曾有媒体问她，为何取名“六六”，她解释，上网要网名，她的网名叫“少妇六六”，指的是“少妇闲来无事，网上遛遛”，后来索性改为“六六”，意为“风顺、水顺、六六大顺”。

故事只是描述现象

六六于1999年与家人到新加坡定居，担任幼儿园教师，并开始以“六六”为笔名在网上撰文，她曾说，有七年她是一边教书，一边在网上写作，那时每天写作至凌晨三四点，每天只睡三四小时。

六六可以说从网络起家，2003年她在网络上发表第一部小说《王贵与安娜》，备受追捧，2004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六六后来持续以《双面胶》《蜗居》《心术》等小说及电视剧声名鹊起。2005年的《双面胶》写婆媳矛盾，在网上掀起婆媳关系讨论；2007年电视剧《双面胶》在中国多家地方台推出。

备受注目的《蜗居》2007年出版，故事背景为上海房价飙升时期，以小说主人翁对房子的渴望，反映现实生活中辛苦工作的房奴，买房的心酸故事。房奴们最后发觉，“攒钱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

《蜗居》也写官（市长秘书）商（房地产开发商）之间的利益输送等贪污腐败社会问题，2009年连续剧《蜗居》播出后旋即红极一时。

《心术》也被认为是六六的大胆之作，故事聚焦当前中国社会医患关系热点上，小说原著以日记形式呈现，具有纪实色彩，和电视剧《蜗居》一样，《心术》一播出也立刻成为人们热议话题。在六六笔下，国事、家事与两性故事交织着呈现，引起读者及观众的共鸣。

对于《蜗居》《心术》这两部广受注目的作品，六六说得云淡风轻，在她看来，“创作是随性而至，想到就写，运气比较好，写完就红了。”

她说：“两部小说都卖得不错，电视剧收视率也好。写完好几年，我都忘记当初写作的初衷。”

《蜗居》电视剧播出后影响很大，有人甚至认为，《蜗居》促成一系列“限购令”出台，一度改变中国房市走向。

六六说：“《蜗居》出不出，限购令都会出。事实是蜗居电视剧出来很多年，每年还有限购令1.0，2.0版出现。我的故事只是描述一个现象，奇怪的是我描述的现象总是能持续热点好些年。我写《心术》时医患对立已明显，《心术》出来两年多，情况不是好转，而是恶化。屠医事件在中国目前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

由于《蜗居》《心术》直击房价与医患关系问题，先后引发社会舆论，有人甚至称她为“社会情绪代言人”。对于这一点，六六说得有趣：“我觉得这是出版商卖书的需要，给我找了个名头。”

电视剧小说和原版小说有区别

六六写小说、散文，也编电视剧，在她心中，写作与编剧都占有重要位置。

六六说：“写作既是我的兴趣爱好，也是我的职业，我只能说，散文赚钱最少，依然坚持写是因为这是我记录生活的方式，每年一本散文集，记录我的成长，不为挣钱。小说是在别人的故事里，倾注自己的情感，虽然长，但舒畅。编剧是我谋生的大头，我比较严肃和敬畏，还是要按照投资人的要求和广电总局规定的方向走。”

在六六看来，不论是写作或编剧，“只要按部就班，有条有理地去做，任何一样创作都能完成。对我好像区别不大。”

《蜗居》与《心术》都分别有小说与剧本两种创作形式。又写小说，又编剧的六六，通常是先有小说还是先有剧本？是将小说编为剧本，还是将剧本写成小说？

六六直言：“看给钱多少。钱实在是多的话，会先写剧本。如果不足以打动我，我就先写小说。区别是，如果是定制剧本，不可以先出书，要配合电视剧发布才能出。小说我写完就出了，等电视剧出时能再卖一版电视剧小说。电视剧小说和原版小说有区别，电视剧小说不会有太多的心理描写和景色描写。”

作为持续有小说及剧本推出的作家及编剧，六六不论对文学或电视剧都没偏爱，问及哪一种创作形式的影响力较大？

六六说：“我觉得好的作品影响力比较大，不分它是文学还是剧作。观众能记住的作品，是打动他们的作品，无论以什么形式出现。我努力的方向是争取每部作品都用眼去观察，用心去体会，用笔刻画清晰，期待它能被读者或观众记住的作品。

六六最近面世的新书为随笔集《女不强大天不容》，六六在书中回顾这些年自己为人妻子、母亲和女儿的生活经历，展现自己由“小妇人”朝向“大女人”转变的心路历程。

说到近日的写作计划，六六说：“近日计划写一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电影已经快完成了，电视剧还没开始写。”

作家节座谈会：书写女人
主讲者： 盛可以、 六六
日期：11月9日（星期六）
时间：上午11时30分至12时30分
地点：新加坡美术馆Glass Hall
入场：作家节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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