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居》是一个爱情童话吗?
— 杨恒均文章读后
来源:华夏文摘 > 华夏天地 作者:lengre 2009年12月24日
杨恒均先生文章里上来就说:“四十岁的成功男人,有爱情,有童话,还有青春80后少女二奶,嘿嘿,所以啊,《蜗居》在我看来,首先是一部爱情童话。”
杨先生的判断是:“一位市长大人的秘书,一位开市委常委会时坐在市长和书记身后的‘两人之后,千万人之上’的秘书,爱上了一位要身材没身材(‘前平后板’ ──剧中台词),要地位没地位的蜗居在这个大城市的普通女孩子,并展开浪漫的爱情追求,就在爱情珠联璧合的时候,那女孩子也登堂入室,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奶”,这可能吗?杨先生说:“从中国已披露的资料看,目前已经倒台的贪官们的‘爱情故事’显示:向这个级别投怀送抱的都是明星或者电视台主播,什么时候轮得上这种小姑娘?”
不知道前中国人大副委员长成克杰、济南市人大主任段义和,是不是宋思明这个级别的人物,从中国已披露的材料看,这两位搞上的既不是明星,也不是电视台主编。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女商人,一个是三十出头的小职员。中国的明星电视主播有多少?这里面又有多少愿意被 “轮得上”?中国的明星和电视主播能够被中国的贪官分得过来吗?湖北省丹江市委书记张二江,在职期间和107个女子有不正常关系,这107个都是明星和电视主播吗?不可能。
杨先生接着说:“这位秘书大人竟然像一个普通老男人一样追求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那么有爱心,那么有耐心,那么有包容心”,“这种事发生在中国,发生在海藻这个25岁的女孩子身上,就绝对是一个爱情童话”。去看看各大城市的高等院校吧,尤其艺术院校,周末,多少小汽车一辆接一辆地接走那些25岁都不到的女孩子,那些女孩子也不是明星和电视主播,很多也是一些跟郭海藻一样普通人家的小姑娘。这些“童话”每时每刻都发生着,绝对是一个社会的道德沦丧。
论述中一个判断稍微不够严密,下面的偏差就不可避免了。杨先生在文章里问:“更让人惊讶的是,从全剧来看,这位大权在握的生理机能昂奋的秘书竟然没有一个情妇和二奶──天啊,你们不是生活在美国和澳大利亚吧?”
从全剧来看,郭海藻就是宋思明的“情妇”或“二奶”。陷在童话中的杨先生,说话颠三倒四了。
杨均恒对中国贪官做了模糊的定义:“只要对中国官场有些许了解的中国人,几乎都无法对这部电视剧中塑造的市长秘书宋思明生出反感。从这个级别的官员来看,我们甚至可以称剧中的贪官为好官:他的孩子上学竟然没有车接送;他的弟弟竟然还没有找上好工作,靠一个三流的开发商帮忙赚点小钱;他的老婆没有在市里最有油水的行业经商赚大钱,只能偷偷摸摸拿几万块钱到处去放高利贷赚点小钱;他屡次告诫负责拆迁的商人不要搞出事,要多花钱摆平钉子户;在开放商搞出事后他要求立即给人家补偿一套价值上百万的公寓楼,作为封口费──即便不给你补偿,让你自焚,你又能怎么样?”
如果把这个定义和前面向“这个级别”的贪官投怀送抱的“都是明星和电视台主播” 联系在一起,杨均恒先生的 “贪官” 论就呈现轮廓了:开着车送孩子上学、弟弟和亲戚要有好的工作、老婆要在在市里最有油水的行业经商赚大钱、不做花钱摆平拆迁户,等等等等,再加上一个情人和二奶必须是 “明星和电视台主播”一级。如果不是这样,则“不可能”。我的直感是,按照杨先生的这个标准,中国的贪官数目缩水一半。
济南市人大主任段义和设局把情人炸上了西天,在这种残忍面前,宋思明实在不算什么,杨先生给贪官定的范围也太宽松了。反过来看,前中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克杰直到被执行死刑,对自己的情妇仍然不肯背叛。因此不能用一种绝对标准衡量贪官,贪官在走向贪赃枉法贪污腐化之前也是一个比较正常的人,在人性的丧失方面并非都达到同样的标准。
杨先生预先提出了一个标准,拿这标准去套宋思明,套不上,或者没有完全套上,于是觉得 “蜗居” 写的不是一个真正的贪官。杨先生从概念出发,“蜗居”从生活出发,写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并非依照概念,而是依照特定环境和宋思明的虚构性格。观众凭借直感,判断出宋思明是一个贪官,一个有血有肉的贪官。
杨均恒文章的核心部分在下面这几段里:
“我认为,《蜗居》中的一个童话故事和一个神话故事都被剧中出场不多的一个人物的一句话给戳破了。那个人物就是二奶海藻的母亲——一位朴素的退休小学教师。知道女儿被一位官员包养后,她义愤填膺,但说来说去都是老生常谈,只有当她看到女儿原来住进了那么好的豪宅里,看到家里很多事情都被包养女儿的贪官顺手给解决了,她的愤怒变成了悲痛,她激动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说:他(贪官)给你的那点方便,本来就属于你的。
这句话深深的打动了我,我为剧中的这句话而感谢作者和编剧,因为没有这一句话,我可能永远无法原谅作者和编剧编出了这样一部教育效果适得其反的电视剧。这一句话说的太好了,二奶用尽青春和撒娇换来的那点方便和金钱,原来本来就是应该属于她的啊——她难道就该没有房子住?就该受到雇佣自己的老板的欺负?姐姐再怎么辛苦都供不起房子?姐夫就该成为富人们斗争的牺牲品而无处申诉?……这些难道不都应该属于一个正常的人?难道海藻不正常吗?还是我们这个社会不正常了?
二奶海藻的母亲并没有把这句经典台词展开来说,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贪官宋思明送给海藻的 ‘方便’ 也许并不都是属于海藻的(她毕竟还年轻),可是,那绝对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你、我和他!
正是在一个权力如此集中的地方,在一个权力被私有化,不受限制的地方,我们大家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被和谐了,被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在一个财产被 ‘公有化’,个人权利得不到保障的地方,代表官府而拥有 ‘共有财产和权力’ 的人才可以为所欲为。他们就利用大家赋予的权力,以及他们巧取豪夺从大众手里剥夺去的权利,来供养一个一个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二奶,来导演中国大地上一曲又一曲 ’‘爱情童话故事’ ……”
郭海藻的母亲着笔不多,由于做母亲的地位和小学教师的生涯,看待世事人情和女儿很不相同。作者重点刻画宋思明的精明,同时也以郭海藻母亲的正气和透彻来提升作品里的人性。郭海藻母亲说:“他(贪官)给你的那点方便,本来就属于你的。” 这是一句经典,杨先生给指了出来,鲨鱼却说旧瓶装新酒。在我看来,这新酒装得很了不起,同时期所有同类题材的作品都找不到这样的新酒说不出如此透彻明白如此直达问题要害如此痛快淋漓的经典。不仅在剧作的环境里,几乎在官民冲突所有的场合,都具有了普遍的真理性。比如对冯正虎先生,我们也可以这样说,那是你的家你的国,回家的权利本来就属于你,你依法回家,还要他们给你什么恩赐?
但是到了杨先生嘴里,本和末却发生了颠倒,成了作者用这句话戳破作者自己编织的一个神话和童话。杨先生说:“我为剧中的这句话而感谢作者和编剧,因为没有这一句话,我可能永远无法原谅作者和编剧编出了这样一部教育效果适得其反的电视剧”。说得多么矫情多么矛盾啊!这句经典的话是谁说出来的?是你杨先生吗?不是,是《蜗居》。是作者离开剧情发展额外贴上去的吗?不是,郭海藻母亲的无奈伤心和愤怒,到了那个份上,已经无法抑制了。这句话脱口而出,劈头盖脸,和整个剧情的发展联系在一起,本身就是情节和人物性格人物关系到了那个节骨眼上的必然,本身就是一句和其他部分的描写扯不开来的关键台词,就是一个主题,怎么就成了一个和主题 “适得其反” 的意外惊喜让杨先生站出来原谅一番呢? 人家本来就有的内容,你拿出来,发挥一通,就变成了不是人家的东西。杨先生做作起来实在叫人不能受用。
“…… 于是,就在市长秘书包二奶的童话爱情故事达到高潮的时候,他们开始弘扬正义,开始让童话破灭——于是秘书被代表正义的高层 ‘孙书记’ 调查,于是贪官就出车祸而应验了 ‘不得好死’,于是二奶都自作自受、走投无路,甚至编剧残忍地把二奶的子宫都摘除了,让贪官污吏和二奶在中国和谐的大地上都 ‘断子绝孙’,何其畅快啊!”
不知道几个人能从海藻难产摘除子宫这个情节里看出来让贪官污吏和二奶在中国和谐的大地上都 “断子绝孙” 的用意? 杨先生联想起来不是一般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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