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胶》作者再出新作 《蜗居》讲述买房的故事
来源:天津日报报业集团网——津报网 作者:张玥 2007年12月9日
投机取巧,从短期来看也许赚便宜;从长期来讲,就好比龟兔赛跑,说不清楚谁赢谁输。
没有一个人的命运会被别人掌控,如果你首先放弃了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谁都帮不了你。
人对生活的满意是暂时的,对生活的不满是永恒的。
我写东西不是自我欣赏型,得有人使劲拍巴掌或者砸砖头。我不是科班出身,草台班子习气严重。
作品简介:海萍和丈夫苏淳住在一间很小的租屋里,连儿子都不得不送到父母家寄养。痛下决心的她决定贷款买房,因为缺钱,向妹妹海藻求助。海藻因此结识了身在官场的宋思明,从此姐妹俩的人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折。
三年前她写了一本薄薄的故事,写一个憨憨的男人和他的公主,日子有点懒洋洋,有点不失优雅的哀怨,像小步舞曲式的,跳出了《王贵与安娜》。
两年前她写了一段纷乱的生活,婆媳的一场大战从书里打到了电视上,在现实里剑拔弩张的老妇人和小妇人们,才知道自己过的是一种“双面胶式”的生活。但她说,自己的日子不是那样,婆婆宠她。
时隔两年,她写起了房子,和那一群为了房子焦头烂额的“房奴”们。可她又说,她没买过房,直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小说里那些关于房子的事情,如何能倒腾得明明白白。
《蜗居》,是六六的第三部小说,像房子里的青砖水泥,有点沉重,下周就会码放在书店里,码出一堆人的烦心事,码出眼下十之八九的人们都在议论的话题。
日前,六六接受了本报的独家专访。
“人们像蜗牛一样背负重压,不能急速前行”
缺钱,但还是要买房子,于是就去借,去央烦,跟着就央烦出一堆事儿,房子的事儿变成了影响婚姻的事儿,变成了改变家庭的事儿。等你醒过味儿来,发现房子不见了,推开门,门外只有路——《蜗居》源于房子,写的其实是命,走什么路,如何走。
《城市快报》(以下简称“快报”):没出版前,小说曾叫《蜗牛》,现在叫《蜗居》。当年郑智化的那首《蜗牛的家》有一句歌词:“我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努力往上爬。”你的小说里几乎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负担,就像蜗牛身上的壳一样。
六六:是的。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房子的问题,当你行走在社会轨道上的时候,当你变为成人以后,就像蜗牛一样背负重压,不能急速前行。
快报:我觉得写到后来,房子已经不是全书的话题中心了。
六六:只是全书的引子而已,所以当初一度想叫《“房”事》,房子引发的事情。
快报:房子在小说里像一个象征,是命运的一个拐点。尽管大家买房时都很谨慎,却还是会面临生活的必然改变,只不过改变的方向并不确定。
六六:我最近在学车,有一点感悟。驾驶时遇到的情况是变化的,但无论如何变化,当起点和终点确定的时候,你都不会临时改变行驶的路线。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若是你半路被拐卖了,或者有艳遇改变路线了,这就是失控。我觉得不要让你的未来因一时的迷惘或困惑而被动地改变。
快报:像主人公海萍,对房子千挑万选,错过了很多机会,导致一度得面对生活的压力,但最后还是有一个不错的结局,感觉她不是在选房子,而是她在选命运的走向。
六六:这一点我是赞同的。海萍的每次决定都朝着其心所向而去,在前进的路上她懂得取舍。但妹妹海藻很迷惘,无根、漂泊,最终失去方向。连我自己都不理解,她怎么会混成那样,甘做情妇甚至为别人生下孩子,但好像故事发展得又情有可原,不突兀。这两个人的名字很有意思。写书的时候我并没意识到,后来才发现“藻”和“萍”都是无根草。人生如浮萍,你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潮流推到哪里。
快报:在小说里给人的感觉就是弱弱的两个女人。
六六:现在谁不是如此呢?大城市里的人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经历更多的,是舞台灯光后的尘埃,那是不记录到戏里的。所以有时候又希望自己像只蜗牛一样,碰到事情的时候缩进壳里不要去面对。
快报:那么对海萍那样的人来说,房子代表的“家”的概念就更浓,更像是避风港了?
六六:错。那房子不是家,她一天不还清贷款,一天就不是她的,房子一跌她就是负资产。她在为房子打工,于是被它束缚住了。她所有的梦想都蜗居在一套房子的范围以内。
快报:那这个小说就是透过光鲜的房子去写背着壳的人的辛酸?
六六:也不是,应该说是:简单的矩形壳子里装着复杂的颜色。
快报:我看故事的发展,觉得挺出人意料的。我个人是替海藻不值,房子是她姐姐的一个梦,最后付出代价的却是她,而姐姐却过上了好生活。
六六:错了,没有一个人的命运会被别人掌控。如果你首先放弃了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谁都帮不了你。我觉得从这点上说,她的姐姐海萍可能对生活更积极主动。故事最终发展成那样一点不奇怪,这是我对生活的理解。人要有梦想,敢于追求并相信最终的结果是光明的。投机取巧,从短期来看也许赚便宜;从长期来讲,就好比龟兔赛跑,说不清楚谁赢谁输。
快报:你觉得不能像海藻那样依赖于偶然的机缘?
六六:现在有些年轻的女孩子,几乎是期待着以青春换取物质上的自由。其实,以我现在的理解来看,青春和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没有任何等值物品可以替换。女孩子可能希望找一个有车有房的对象,以减轻未来的压力。其实人的一生,能够拼搏奋斗、值得反复回味的时光并不很长久。
快报:那你相信“性格决定命运”了?
六六:完全相信并且忠实遵从。我已经习惯于任何时候都随性,不被外界干扰和掌控。
“我对世界人生的理解都从原点起,而女人的原点就是生活本身”
《王贵与安娜》的轻快已经不见,《蜗居》里满是沉重,就像一部老式电梯,拖拽着生活里无法卸去的那些负担。人总是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抱怨丈夫,抱怨婆婆,抱怨老天没给自己一个窝,可六六说:“这算什么?这不正常?”山不转,水也不转,她还是写生活里的盆和罐。
快报:小说里其实写了一系列问题:家庭、婚姻、就业、腐败……只不过因为房子是一个实体,生活中的矛盾集中在它上面,更容易表现出来。
六六:对,你要有一个载体去承载这些焦点。《双面胶》是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这次是每个人都关心、头疼的房子,下次会是中年危机——总之,我需要一个载体。
快报:我觉得这种矛盾的载体,在《王贵与安娜》里还比较抽象,只是夫妻情绪上的一种对立,在《双面胶》里——就像你说的表现为婆媳关系,在这部小说里是房子。你觉得这些矛盾能不能归结为一点:人对现状的不满导致其产生?
六六:有矛盾才是生活。以前有个笑话,说的是一个人在死后,小鬼问他选择升天还是去阴间。结果那人去天界走了一遭,发现里面一片光明,大家都和气、谦卑地生活有序,却单调乏味;而阴间里歌舞升平,大家开着好车,美女帅哥一堆……那人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后者的生活,结果进去以后整天被打,被火烧,痛苦得不行。那人说阴间的小鬼当初骗了自己。小鬼说,那是我们拍的广告。因为人生的广告过于绚烂,所以即使你明知道有可能受苦受累,还是愿意去走一遭,冒一次险。如果你知道结婚后爱情会平淡,老婆也许会跑,你会现在就不恋爱了吗?不会吧?
快报:不会,既然已经置身轮盘赌,为什么不下注?
六六:就是这个意思。尽管大家都知道进赌场以后赢的几率比输小,可是没有人只是进去看个热闹,看别人下注。人对生活的满意是暂时的,对生活的不满是永恒的,所以我们才会进步。
快报:我对书里一个情节印象很深。海萍买了房子后,和丈夫连着吃了几天挂面,丈夫觉得亏了,要改善,结果提出的要求居然是吃一碗方便面,而且他选中了一种方便面是因为“里面有一点点牛肉丝”,我觉得有种心酸的感觉。
六六:恰恰相反,我觉得他很乐观啊。很多百姓的要求很小,生活里有一点点牛肉丝就已经很快乐了。
快报:我感觉看你的小说越来越沉重了,《王贵与安娜》像小步舞曲,有一种轻快的优雅感,《双面胶》像弦乐四重奏,有时候中提琴和大提琴的声音重了一些,不过这个小说读得太让人伤心了,到处都是低音提琴的声音。
六六:到下一部就全是鼓声了,敲击所有处于中年危机里的心。
快报:为什么要越来越沉重呢?这是作家成熟的必然,还是你刻意的选择?
六六:没有选择。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也许过一段又轻快了——或者我的散文会越来越轻快,小说越来越沉重。我不是故意的,没打算取悦读者。
快报:我觉得你这个小说很有质感,这个质就是可以触摸的物体,是和生活的近距离。
六六:我尽量让自己靠近自己——这是我练习瑜伽得出的感受。很多动作——比如当你手抱腿,将头沉下去的时候,你会觉得有障碍,发现无法让头和腿零距离地接触。人们已经习惯了假面的生活,股票只说赚的,生平只说辉煌的,不敢面对自己的脆弱。我也很脆弱,可我想表现出来。
快报:你觉得是不是女性作家对家庭、情感有天性的关注?我觉得男作家很少有写这些的。
六六:我对世界和人生的理解都从原点起,而女人的原点就是生活本身。
“这回算是出了窑的细瓷了,还是官窑。”
小说一部比一部长,一部比一部复杂,《蜗居》比《双面胶》好看,好在故事,好在写作技巧。这一回,六六算是修炼了一把,以前的那种感觉,大约不会再现了。
快报:这本书是你写得最长的一部,线索也比以前多了,写起来觉得吃力吗?
六六:游刃有余。写这本书,我没计划过,每天想到哪就写到哪,40天完工。但这种故事,只有在我没当全职作家以前才能写,现在不行了。时间被人买走了嘛,我这里写得高兴,那里剧组等着开工。我手头的一部小说都写一个月了,才写7万字,情绪不连贯,老被打断。我干事就得一鼓作气,两边一打岔哪头都干不好。
快报:现在你的书、改编的电视剧都是大众喜欢的,写作的时候会不会迎合市场?
六六:有一句话对我触动很大:你不要为谁而写,不要考虑别人喜欢看什么,而是笔随心走,你喜欢了、感动了,才能打动读者。我写剧本的时候经常就这个问题和导演争论。导演说,你这样写,观众不理解,没人爱看,得改。我就说,那你就自己改,要我写,就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观众喜欢什么,但我知道我自己喜欢什么。东西是我的,文字是我的,我如何用别人的思想去表述?
快报:《双面胶》的结尾很多人都不认同。眼下这个小说的结尾有一个喜忧参半的结局,更容易接受,这是自然安排的,还是考虑过什么?
六六:自然安排的。我写书的时候从没计划过人物性格及走向。他们会自己走路。我就像国外的一种叫“灵魂唤醒师”的人,就是让书里的人物借我的笔,自己活着。很多读者在我写的时候会悄悄问我:“你能不能告诉我,海藻最后到底跟谁了?我看得好着急。”我说:“别说你,我都好着急,她到底跟谁了?”
快报:你自己觉得这部小说比《双面胶》要好一些?
六六:是指写作技巧而言的,要大气一些。以前我的胚子可能不错,但欠雕琢。现在经过一个大长篇的写作,算是出了窑的细瓷了,还是官窑。至于故事好坏,交给读者去评价。
快报:但我还是最喜欢《王贵与安娜》。
六六:对。我也是,事实上我的另一部小说就会和《王贵与安娜》的风格很像,是写一个女人如何追求自己的幸福,并让自己客死他乡不回故里的故事。
快报:最初你是在网上写小说,你觉得现在摆脱那种网络写作的状态了吗?
六六:没有。估计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也没想摆脱。我不会在电子文档里一口气写完,就得在网上找个论坛,一边写一边贴出来,还得有人给我回帖才行,否则我写不出来。我写东西不是自我欣赏型,得有人使劲拍巴掌或者砸砖头。我不是科班出身,草台班子习气严重。
快报:我觉得这个小说的最后一块写得有点仓促,有网络写作的痕迹。
六六:这是我的小说的通病,因为没耐心。
快报:作家没耐心是件好事吗?
六六:不知道。你该说,女人没耐心是好事吗?以前我总担心自己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会影响未来,现在看来都是庸人自扰。一个萝卜一个坑,再丑的萝卜都有合适自己的坑。反正总会有人喜欢的,不愁嫁不掉。
本报记者 张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