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彩

我坚持买彩票已经年余，虽然不是每期必买，但想起来的时候总不忘花几个钱去碰运气。每次买完彩票我就特别兴奋地期待开奖，在等待的日子里，盘算着哪里的公寓比较优雅，哪里的别墅靠近好学校，期待的时光是无比惬意而飘飘然的，感觉整个世界都踩在我的脚下。当然，开完一对，是最灰暗的时光，好象到手的鸭子已经飞了一样。

2月10号，新加坡一年一度的千万大奖开彩，排队买票的人每个站点都排出去二里地。我也硬挤着排俩钟头去买了好几组，不超过十块钱。然后又一如既往地开始踩盘子，在市中心乱转，看哪快地皮值得投资。

开奖前夕，劳工的朋友突然打电话来，说，他的同事有个孩子要送到新加坡来开刀，请我们替他们找一套两三个月的临时住处。我跟劳工琢磨来琢磨去，新加坡这里要想租个两三个月的房子，比登天还难，除非住旅馆。旅馆太贵，人家又承受不起。最后软磨硬泡，把一个关系要好的朋友和他太太赶回他未婚时住的单身宿舍，把人家租的结婚新房给腾出来。

带着朋友的同事，绕了好几圈子才认识的那个太太去看房子，那位女士看到我儿子偶得嬉笑的样子，吃东西的狼吞虎咽，小胳膊腿儿乱划拉，目光里满是羡慕，又捏儿子的胳膊和腿，说，多硬棒啊！多健康啊！多好的宝宝啊！

一问，她的儿子刚一岁一个月，从去年出生起到现在，就回家住了一天。其余所有的时间都住在医院加护病房中，孩子虽然一岁了，看上去跟偶得差不多大，活动能力还没偶得强。那孩子是先天性心脏病，心脏上有个大洞，直到出生时才发现。在四五个月的时候动的大手术，以后就一直是并发症，持续肺炎，发烧，幽门不闭合，反胃。抗生素没断过。这次来新加坡，就是给孩子开胃部手术。孩子因为不能喂食物，又一直躺着，到现在也不能坐，没长牙。

安顿好一切，把家里偶得暂时用不上的学步车，一些练习手抓的玩具替那个住院的孩子送去。

进了病房，心里很难过。

满屋子四个孩子，一个状况不如一个。那个才一岁的小男孩好柔弱啊！就象我家宝宝一样大小。睡觉的表情很恬静，一点不象个生病的孩子，除了略有些苍白。但头上吊针插的管子，鼻饲的管子和身上接的各种仪器，让人看着觉得害怕。成人也许都无法承受的东西，一个那么弱小的生命却在为生存而努力奋斗着。很想抱抱摸摸他，但又怕他如玻璃般易碎，很秀气的一张脸蛋，惹人疼。

另一个床上的新生儿模样的孩子情况就更不妙了。看着只巴掌大的孩子，已经上呼吸机了，脑积水，脑子里的水已经把脑袋撑变形了，连眼睛都被撑凸出来。

我都透不过气了。眼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没忍住，就掉了下来。拉着那位母亲的手说：“天哪！你已经很坚强了！要是我，这一年下来我就疯掉了！”那位母亲一脸无奈：“真碰上了，就只有承受。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在哪个点上崩溃。我只是经常在梦里梦到孩子突然就一切都好了，我太高兴了。醒来就更加忧伤。”她拉着我的胳膊。我就势搂着她。她一下午跟我们聊天的时候，表情都淡淡的，好象已经认命的样子，那一刻就哭出来了。我陪着一起流泪，除了抱紧她，我什么都做不了。

回家的路上，眼前一直漂浮着她看着我家偶得时那种无比羡慕的眼光。

有时候，我们身怀巨富，却一点不觉察。

我们拥有幸福，却意识不到。

我决定不再买彩票了。孩子的健康，家人的平安，对于我，就已经是中了大彩。

我不能索求无度。

2006-02-13 07: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