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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菜场的大姐

 

菜场的大姐–新加坡的本土生活


步行10分钟,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沿着组屋的屋檐一直走到一条小巷的底部,就是离我家最近的菜场。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特别关心这里生活是否方便,前房主告诉我,这里太方便了,楼的四周都是巴士,林总起来超过10几部,想去哪里都是一车即达,穿过楼下的行人天桥就是小学,就是菜场远些,正常走来走去大约是10分钟,但若不正常起来,半小时都回不来。

当时不理解这个不正常怎讲,两年半住下来,周围的环境熟悉了,邻居认识了,菜场里的各式小摊贩都混得稔熟了,开始理解这个不正常的含义。先生很怕跟我一起出门,走哪里都挂住,跟人一路寒暄过去,大到国计民生,小到鸡毛蒜皮,跟老妇女一样与邻里喋喋不休,说笑有致,短短10分钟路程,总要走个半小时。

这位菜场的大姐,可以挂上我“聊”字号金牌霸主。她的样貌甜得很,脸上总挂着招财的笑,第一次经过她的摊子,并没有想买菜,却被她招呼住,问我手中的洋葱哪里买的,价格如何,告诉她以后,便一脸热情地告诉我,以后可以买她的,比那家路口的便宜得多,因为路口的摊位市口好,总是容易招徕那些急于赶路或等葱下锅的买主。

之后,她并不让我走,却询长问短,诸如,你是哪里人啊?为什么来新加坡啊?在这里住得习惯吗?房子买在哪里啊?大有中国街道居委会大妈的派头。偏遇上我是个不懂冷面拒绝的主儿,只要看见热情的笑,总忍不住被诓出许多个人信息。

被她诓去的不仅是个人资料,还有许多独门烹饪秘方。曾被她拉住,指着一堆带皮的冬笋问:“这个东西怎么吃?”当时两眼就放光了,将所有的放进秤盘里一约,说,好东西呀,可以烧我的家乡菜,到新加坡以后都很少见到!

她拿起冬笋在案板上咚咚乱敲,说,这么硬,怎么烧?我笑着当她的面一层层剥开笋皮,又夺过她的刀将底部的硬根削去,再细细将笋修成金字塔状,只剩个嫩芯芯,说,切块,与肉炖,很鲜!你知道吗?这个菜在翡翠小厨上海餐馆里,一小盆汤要40多块呢!

菜场大姐举着一小坨笋芯,又摞起厚厚一叠壳,哎呀哎呀地一阵乱叫,说这太浪费啦!那么贵!才吃那么点点东西!你们中国人啊!真会享受哦!富人都会吃穷!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笋壳收罗到垃圾袋里,口里还在喊着浪费。

后来,她又问过我许多菜的做法,诸如茭白怎么做?韭黄怎么做?什么叫双冬?问完后,总是感叹说:“你一定是吃罗汉斋的人,要不然怎么晓得那么多菜的做法?”我好奇地问:“你祖籍福建,福建那边最有名的一道菜是佛跳墙啊!你怎么不会做菜?”她苦笑着说,哪里有你们十里洋场的人会吃?福建一直就是很苦的。你没见满新加坡吃来吃去福建饭就是一个福州炒面福州炒饭?现在已经很好了,在以前,福建的规矩,吃饭只能吃下面的白米寡面,上面的菜要剩下来给小孩吃的!

这话让我错愕不已。

她一直以为我是上海人。新加坡对中国的概念,如果不是福建广东人,那么就一定是上海北京人,其他地方一概不晓得。我曾经费劲跟她解释,其实也是跟很多新加坡人解释说,我是安徽人,那里有黄山,而大多本地人会一副了然的样子说:“晓得!安惠嘛!福建的安惠,这里有很多他们的会馆!”让我哭笑不得,最后妥协的结果就是,我不愿意做福建人,她不理解安徽,我就成了上海人。

跟大姐熟了,她总会给我留些时令菜。因为她知道凡是新鲜的少见的菜,我总是不吝啬地买回来尝鲜。“我特地给你留的!我知道嘛!你一定会要!中国人嘛!上海人嘛!会吃嘛!”这就是我在她眼里的形象。

今天下课很早,我的习惯就是一下了车直奔菜场,感觉那里是舒筋活血,通体舒畅,帮助思考的地方。很疲倦或是很惘然的时候,便冲到菜场去接一口地气,手里拎着大包小袋,看着满手的 瓜果蔬菜,能深切感觉自己活着,还很有力量。

正逢大姐在归置菜,一堆一堆放一起,竖个小牌子,上书“三把一块”。我点着菜嗔怪她:“你坏死了!卖给我一把7毛,卖人家三把才一块。”她无可奈何地耸着肩膀说:“要收档了嘛!赶紧处理掉。你要全部拿走,都是人家挑剩的。”我四下看看,说,不要。

大姐叹口气说:“你看我整天笑笑的,其实生意难做啊!现在经济不好,买菜的人少。以前一天好赚几百块,现在只能赚百多块,外加车钱,烂菜钱,体力钱,还要搭上送人的塑料袋,简直象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好象生怕自己闲着似的。没办法,不卖菜我又能做什么呢?”

第一次听她诉苦说生活的艰难,不晓得如何接下话,便拿出自己的风格,以玩笑化解,学着她的口气,摇着手中的篮屉,冲来来往往的行人吆喝:“世道坏,菜贱卖,三把一块,还送一个大红袋!”又顺便扯下个大红塑料袋,将手中的零碎小袋子统统装进去。

她拍着我的脑袋说:“哎呀!说着说着!你又拿我一个大红袋!你家今年垃圾袋没买过吧!50个2块呢!”

笑着冲她摇摇手,一溜烟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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