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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经济危机

 

第五章:经济危机

有了二多子以后,安娜与王贵明显感到生活质量下降,经常入不敷出,到了月底捉襟见肘。以前,安娜和王贵都是一发工资连同工资条一起放在家里桌子的中间抽屉里,谁要用了谁拿。因为家里的日常采买都是王贵负责,安娜其实很少从里面拿,如果偶尔拿一次钱给儿子女儿添点服装什么的,就突然发现抽屉里的钱不见了。安娜搞不懂为什么每次轮到她用钱的时候抽屉总是空的。

到月底的最后几天,两个人对着空空的米缸就开始叹气了,进而检讨花销。因为安娜不花钱,所以最后的结果总是安娜把王贵骂一顿:“钱都给你花到哪去了?我吃没吃着,穿没穿着,什么都没感觉到就没有了。你说,你是不是又给你妈寄钱了?”安娜总疑心王贵在规定额度以外偷偷给家里寄钱,到死都不能和农村断了根儿。“天地良心!谁给家里偷寄钱出门叫车撞死!”王贵非常委屈。“那钱呢?钱都到哪去了?难道给你拿去养小老婆啦?”安娜一发火就口无遮拦。她明明知道这根本就是废话,谁能看上猪八戒一样的王贵哦!倒贴都送不出去。不过说这个话她觉得很解气。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王贵也是觉得象冤大头,自己没干什么呀,怎么钱就没了?正想反击,看安娜笑了又升不起火来,说:“不都花在孩子身上了吗?天天吃天天喝的!”但剩下几天的日子总要过啊,再吵,四张嘴都要吃饭的。

每次吵完,安娜就会一跺脚跑回娘家去。她一进门,她爸爸就不声不响塞给她五块钱,然后低声嘱咐她:“不要告诉你妈啊!不然其他兄弟姐妹知道了我不好做。”她妈也在房间里等她,一把拉过她说:“不要响,给其他兄弟姐妹知道了我摆不平。”然后再塞她五块。临走了父母聚一起,很冠冕堂皇地递给她一包米和几样荤菜叫她带上,估计这是每个兄弟姐妹都有的份儿。

安娜就这样连蒙带骗带拐带地从娘家搜刮油水也过了好一阵子。不过每次王贵看安娜从娘家带救济回来都觉得很惭愧,男性自尊很受伤害,一个大男人,居然靠老婆从娘家伸手要钱过日子。月底那几天王贵总是觉得直不起腰来。

安娜关起门来骂王贵是家常便饭,但出门在外很给王贵做脸。她偶尔去娘家送东西都趁兄弟姐妹在的时候,叫王贵提着进门,当着弟妹的面儿也对王贵非常恭敬,而她去要钱的时候都独闯龙潭,不想叫丈夫面上无光或是叫自己父母看不起王贵。她觉得若是旁人看不起她丈夫,也就是看不起她自己。无论她多想跟王贵脱离干系,但现实明摆着,他们俩早就栓一根绳儿上了。所以王贵从这点上很是喜欢安娜,觉得她识大体,不象有些妇女那样扯着嗓门跑二里地外追着丈夫骂。虽然大学里很多女同事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可一处理起家庭问题来,怎么看怎么象乡下婆娘。这点上,安娜又显出她不同一般的教养。

“我们要换种方法管理开销。我来掌钱,不能由着你。”安娜决定来个家庭改革。不过安娜的改革效果似乎不是很理想。因为虽然安娜把钱开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但还是没空自己采买,也还是自己不怎么动用,却变成每天王贵张口管她要。“给我五块买菜。”“给我三块交入托费。”“给我六块订牛奶。”钱还是一样不见了,只不过是安娜大体知道钱的去向和用钱的名头。她不得不惊叹生活中要花费的地方竟这样多!

不到月底,安娜的钱包又空了。这下安娜比以前把钱放抽屉不见了更慌张,因为是管理上出了漏洞,旅媛值酵豕笪仕耍骸扒闾焯毂9茏牛趺床患耍俊蓖豕笸蝗痪醯煤芊潘桑埠艹銎俨挥玫屯啡献锪耍箍梢孕耸ξ首铩4永疵挥泄难锩纪缕?

安娜脑筋转得还是快的,她马上就开始反击:“我怎么知道?难道是我花的?每天菜不还是你买?钱不还是你用?我又没添一件衣服,我又不用往娘家贴钱,不过是把钱从抽屉转移到我口袋,你还来问我?你天天买菜,到底买了多少?你记帐了没有?你克扣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把钱扣下来偷寄回老家了?”问题转了个圈,又回到起始点。王贵怎么都想不明白,无论绕了多大弯,安娜总能回到这个问题上,并用防贼的眼光看着他,他又开始额头冒汗了。“天地良心!谁给家里偷寄钱谁出门叫车撞死。。。。。。”咦?怎么又回来了?

再吵的结果是,以后安娜管钱,王贵花钱,王贵又多了个责任——记帐。

又到月底了,还差几天发工资。又不够花。两个人一边对着帐本一边对着工资条一项一项核查。王贵觉得记帐是科学的,至少洗清了他的不白之冤。不过,王贵有时候很粗枝大叶,花了钱却忘记了记在本子上,或当时记在一张纸片上忘记誊写。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天,王贵发动我和二多子替他找零散在家的各种小纸头,只要上面有数字的,就拿来给他看看。有时候他会在儿子叠的“宝”里拆出一张小帐单,于是非常恼怒地在儿子屁股上拍一把:“操蛋的家伙,把你爸爸的清白藏起来,两块三毛二呢!”但即使这样,王贵的支出与安娜的收入还是对不上帐。有一次,王贵把葱二分,蒜三分,儿子的画片五分,玻璃弹子一毛都算上了,还差三块多。安娜因为又到了没饭吃的生计问题上,又到了要回娘家讨钱的面子问题上,非常恼火,不依不饶非叫王贵吐出那三块四毛钱来。“你说,你是不是又把钱偷藏起来好寄给你妈?”王贵都快晕倒了,他实在佩服安娜的心思缜密,她会根据金额的大小判断王贵是已经寄出去了呢还是攒起来留着下次一起寄出去。因为邮局每次汇款的最小金额是五块。王贵觉得安娜吵架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失去理智的,考虑问题有条有理。你说她糊涂吧她清楚得很,你跟她解释说没有吧,她却又坚决不相信。他一碰到这局面就慌了。王贵憋一肚子气。他唯一可以出气的方式就是把帐本一推,转身就走,说:“你再这样子,以后菜你买,家里都由你管好了!”他明知道这不可能。安娜上班的地方偏僻,每天在路上都要花一个小时,哪里有可能中午接孩子,下午接孩子,一大早起来买菜?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不说话,再过一会,安娜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王贵得赶紧趁这安静的空把那三块四毛找出来。他去厨房里溜了一圈,从屋顶到地板每样东西都仔细扫一边。然后突然非常神气地大摇大摆走出来,将一张卡片往安娜面前一丢,说:“下个月奶卡六块!”然后长长吁了口气,开始唱他的河南梆子。

安娜对着奶卡笑了,先是偷偷抿嘴笑,到后来忍不住放声大笑,她觉得有时候王贵也蛮可爱的,虽说土吧,却很坚强,能经得起她长年累月的无理取闹。她知道王贵打心眼里爱她,所以她很肆无忌惮,有时候就喜欢捉弄王贵,看他着急冒汗,张口结舌,有一种暗暗喜欢的促狭。

“怎么多出两块六毛来?你是不是经常小帐大报?扣下我们的口粮,省下钱来寄给你娘?”安娜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眼泪都笑掉下来了,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王贵彻底认输了。

安娜和王贵曾经认真检讨过花消的细节。首先菜是不能省,这点上安娜和王贵出奇地统一。安娜嘴硬心软,也许心里并不怎么爱王贵,却绝对不能忍受让身边这个大男人吃亏,无论如何要让王贵吃饱吃好,而且孩子们也在长身体,宁可穿上省一点,嘴巴不能省,身体是第一位的。其次孩子的教育不能省。王贵和安娜在孩子的教育上很舍得下本钱投资。我打认字起就是书虫,看书的速度比吃书还快,一天读几本书没问题,每年年初,一到订书报杂志的时候,王贵都直接问邮局要了书刊杂志一览表,任我自己在前面打勾,回回一结算,都是上百的书报订阅费,那就是王贵和安娜一个多月的工资。王贵抽票子去柜台付款的时候心甘情愿,眼皮都不眨一下。安娜跟着我沾光,常把《收获》,《译林》这样的杂志强行塞进我密密麻麻的书单里,逼我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去看,挂着羊头卖狗肉,其实自己拿去消化。这笔娱乐和教育费用不能省。再次孩子的服装费不能省。孩子见风长,常常是春季买的衣服,到秋季就盖不住胳膊腿儿了。而且这俩孩子不重样,连小的接大的衣服的可能都没有。

算来算去,就只有大人把的服装津贴砍了。问题是,等俩人埋头找服装费这一项的时候,才发现好象这一年都没添置过衣服了。安娜突然注意到王贵的中山装领口都磨烂了,袖口也磨得发白。该给王贵添件儿正经衣服了,他要上讲台的,安娜心想。得,不但没削减开支,又多一大项。

 

第六章:王贵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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