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 |
09-28-2015 19:35 |
一半中秋一半生活
我关于初中的印象一度模糊,甚至忘了自己在几班,旧日同学也几乎没有联系。记忆的珠子散落一地,在岁月的墙角嘎拉。有一天连成串,皆是微信的功劳。九月,我的初中同学在故乡县城组织了聚会,群主请我去,我说:不去,都不认识了,不想说废话。老公说我情商低不会撒个谎说生意忙走不开云云还给人面子。可我觉得我活一把年纪了,越来越不愿意撒谎讨好别人委屈自己。 被拉进各种同学群。隔着那么多年兀自长大的风风雨雨,我们早已经变得枝杈乱渡甚至三观不投。突然拉近的亲密关系,偶尔令人心生恐惧。芸芸众生,说得上话来的有几个?想想,你若心里有个城堡,主人不把门打开,没人进得来。社会众生相,小窥一把亦蛮有趣。 中秋下午,我在家,微信上有人@我,我的发小梅问我有没有回娘家。梅和我离得近,我住黄河北她住黄河南。这些年我们见过面,是因为中间的桥梁王姐。梅和王姐是好朋友,两家走动频繁。王姐去我店里买东西,聊天中得知是老乡,两家离得有十几里的距离。她是个精致的女人,白皮肤好身材,波浪长发及腰,衣着优雅得体,虽说相貌平常,但中年女人姿色再艳丽也在外貌协会里当不了首席,她们转朱阁低绮户拼的是性格内涵气质。经常和她搭档去我店里的,是一位暴发户的老婆,那女人瘦的前胸贴后背,说话絮絮叨叨。暴发户大约有求于王姐的老公,于是老婆成了小跟班。王姐的老公官至科级,在老牌国企,科级干部已是香饽饽级别,要是再掌管重要口,更是很多人马屁的对象。王姐的表哥是相邻地市的副市长,老公升迁不过是表哥一个电话的事。有一年她从我店里买了一套男士珊瑚绒浴袍,说是送给表哥的礼物。表哥什么都不缺,王姐就是对那浴袍感到心动。再后来,她从我店里给女儿买内衣,导购在,她给我打了电话,说先拿走等我在的时候给钱。我知道她想享受朋友折扣,有钱人也会在乎那仨核桃俩枣的。 看见梅总是想到王姐,忽然想起好久没见她了,于是加了一句关于王姐的问候。 梅发过话来,一下子把我击倒了。 她已经不在了,去年的事了。 不在是什么意思?想到最后一次见她是马路边,长发飘飘神采飞扬,简单几句,她再也不提欠钱的事,也许已经忘了。我也假装忘了。我和她擦身而过,没想到竟成了永别。 梅说她是有病走的 ,13年下半年查出病,14年上半年就走了。 记得她和我聊天,说起办公室里女人们关于老公孩子孰轻孰重的话题,很多女人说孩子是唯一老公可以再找。她反驳自己的同事说儿女终有一天远离老公相依为命不可取代。这个比婆媳掉水里先救谁还脑残话题令优雅的她一度激动,小眼眨动的频率很高,她深爱她的老公。如今,一个说她自己每天早上吃一个大海虾注重养生的女人年纪轻轻的就走了。她的仕途旺盛的男人也许很快走出阴影,抱得新欢。男人都是重眼前的动物,他也许会像她忘记欠一个内衣店一点小账那样忘记自己的前妻。休怪世间薄凉,人生而孤独,连苍蝇都懂得抱团取暖。 我在中秋的下午要包一顿饺子,白菜馅的。饺子褶里,包进了我的伤感。虽然,我和她没什么深交,就是伤感这命运是个神马玩意。 厨房的大铁锅,水还没有沸腾,等待煮饺子的空,四只眼睛不好使耳朵灵敏的老公突然说:谁敲门?去看看。说着,跐溜一下子钻到卧室里去,此君在家属光膀子穿大裤衩一族,没脸见人。 穿着得体家居服的女主人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一风吹倒的女人,她娇小瘦弱,面容沧桑,是我楼下女邻居的妈妈。进门后她自觉脱鞋,没等我给她从鞋柜里找出拖鞋,就小碎步一溜到了客厅的沙发边,边走便问老公是否在家。躲进屋里的光膀子男人只好衣冠楚楚出门见客,连腰带都扎的一丝不苟。女邻居妈妈几乎要哭了,说女儿女婿最近在闹离婚,连财产分割都谈到了。她女婿和老公一个单位,算是不错的朋友,闹离婚这事比孵小鸡捂的还严实。她要了老公的电话,嘱咐万一楼下小两口打起来,我们一定要去救火。 我们瞬间被赋予消防员的光荣职责。在此之前,老公早有前科。当年他们单位一女同志闹离婚,喝了酒要寻思弄活,死之前电话骚扰领导,当时我家老公正在陪同领导打牌,瞬间由赌徒变成消防员,十万火急参与了救美行动。顺着四楼的天然气管线,老公猴子爬竿破窗而入,醉卧沙发的美女,我来了! 猴子爬竿的画面一闪而过,与眼前悲伤的剧情显然不符。我在凝重的画风里脑筋喜欢胡来一笔,也算奇葩。但愿,他们度过婚姻的烈火考验,我们永不行使职责。 女邻居妈妈接了个电话,显然是女儿打来的,女儿看见妈妈的自行车在楼下又不见人,电话里好像斥责妈妈管他们的闲事。一部拖沓的诉苦大剧因为女儿的电话而提前写下句号,愁容惨淡的妈妈从我家迅速撤离。 女邻居出身高官家庭,初婚留下一子,再婚又生一子,年纪轻轻在本地最高档的社区拥有房产,又换了一辆本田商务车,自然是女方家贴了不少银子的结果。但据说,女方妈妈过多掺和了他们本来不起眼的矛盾,于是一滴墨水滴在宣纸上迅速蔓延,先是婆媳天敌大战,再是两亲家老死不相往来,最后孤岛上的男女要各自游向自由的海。
铁锅里煮饺子,有种婚姻是不是要经历火烤水煮的忍耐,光鲜上桌? 这个花好月圆的节日,小心脏接二连三受到打击。最终我化伤感为食欲,吃了一大盘自己包的饺子。 饭后,我走路去店里。路过广场,广场冷清,跳舞的红男绿女还猫在家里吃肉喝酒赏月。五仁月饼被唾弃的现代中秋,方明白五仁是中国传统文化里的仁义礼智信。想起去年中秋,我穿了裙子,翻越修路围着的栏杆,月亮很亮,谁也看不见我的大白腿。今年我没穿裙子,月亮不太亮,我依旧有些伤感和想念,冲动的要黑夜说早安。我知道我最终将这些小情绪消化于无形而不去轻易跟人诉说,在讨生活的路上继续茫然前行。 走到店铺附近,电线杆子阴影里,有个女声老远叫我妹妹。走近一看,是我的老顾客。借着淡淡的月光还是灯光,她的头发一看就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像秋天的韭菜生命力旺盛。去年见她,还是一头假发一脸憔悴。她今年的气色,哪像个曾经被医生宣布死刑的癌症患者。当年她坦然跟我说起她的病,听故事的人泪湿衣襟。如今见她周身散发着犹如再生的光彩,仿佛她从未有过病痛有过死亡的恐惧和焦虑。我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揽了揽她的腰,感觉没多少赘肉。我打心里为她高兴为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倍感温暖。 本来计划着早打烊回家,一个只穿五六十内衣的女人在老公的鼓动下买了二百多的无钢圈内衣。经济遍地哀鸿的年代,店铺的每一笔进账都令人鼓舞。虽然马大哈的我有时候从穿过的大衣里口袋里翻出一卷毛爷爷跟白捡了一样,但我仍然为眼前的蝇头小利感到开心。内衣超出预算的女顾客生的又黑又瘦,他老公倒是白净高大帅气,自古丑男配美女好汉无好妻听老人言真是没错。男人非要老婆试穿我店里的中国风白裙子,那件绣着梅花的棉麻裙子真需要一个瘦人的骨架,但我感觉她没那个范儿不忍打击她老公的热情。她从试衣间里出来,老公感叹说:什么衣服穿在你身上都瞎了!我私下表示赞同但马屁拍到人家老婆的瘦腿上。她老公又感叹说:要是再长上十斤肉她就会好看很多。唉,他老公总是说实话。世界真是不公平,我要是再掉下十斤肉,我的身材该是多么完美。如果可能,瘦子们,请来我店里买内衣顺便送老板娘的二两肥肉吧! 原谅我思想的野马放纵不羁爱自由。忽然想起老公有一次透露他们酒桌上的秘密,说一众爷们酒后说疯话,集体羡慕起拿饮料冒充酒的他,因为他有大胸的福利。我嘴上骂着你们单位一群流氓,孜孜不倦追问谁先挑起这个话题。老公最终说出的答案让我很吃惊,原来,是我楼下的那位和老婆闹离婚的年轻后生有着火眼金睛,一下子看穿宽袍大袖下的真材实料。在乳房还没有下垂到汤里之前,这个小段子让我窃喜一番。 龙龙小朋友来找我玩。我店里总是招孩子,因为本质上我也是个孩子。五岁的龙龙自称龙哥,龙哥是商业街锁行老板梅开二度婚姻的硕果。龙妈妈正在减肥,忍饥挨饿已经由85底围瘦到80,讲究内衣的她隔三差五变换里面的风光,大气的女人叫人爱。龙哥长了饱满的脸蛋,胶原蛋白十二分足,还配俩小酒窝,咧嘴一笑石榴绽开龋齿。我一见他忍不住下手捏他的脸蛋,就像捏小时候的四小姐一样。龙哥喜欢和我亲近,经常胖身子到我怀里一靠,柔弱无骨的,我趁机抱抱这软体动物,仿佛他是我流落民间的儿子。他最喜欢和我一起搭档跳绳。中秋夜,为了给肚子里一盘饺子减负,我和龙哥跳了半小时的绳。 回家的路上路过广场,跳舞的红男绿女开始酣战。有年轻的小媳妇搭配老头子,跳着醉人的探戈。我站在广场看月亮,月亮被广场大灯的光彩遮住了风采,不是太亮。 一半愉悦一半伤感,这就是我的中秋。失望和希望交织丛生,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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