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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 04-21-2015 08:53

纽约时报:把毛泽东诗词译成英文的美国诗人

来源:纽约时报中文网
作者:张彦
2015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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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斯·巴恩斯通
Ian Johnson/The New York Times

威利斯·巴恩斯通(Willis Barnstone)是一位博学强识的作家,著有70多部作品——他是诗人、翻译家,同时也是研究诺斯替教和《圣经·新约》的学者。这位87岁的老人还与中国有着悠久而有趣的渊源,他曾翻译过毛泽东诗词,并于上世纪80年代,结交了众多中国艺术家和政治领袖。

不久前,他到北京的老书虫文学节上发表了讲话。在接受采访时,他谈到了自己对中国古典诗词的热爱,给周恩来发电报,以及带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去一座道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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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是怎么对毛泽东诗词产生兴趣的?

答:我一直对诗歌感兴趣,不管它们使用什么语言,出自什么时代。我翻译过萨福(Sappho)的作品,在耶鲁大学一位教授的帮助下还翻译过苏美尔人的诗歌。我对中国诗歌同样感兴趣。它是一种意象诗歌。即使是翻得不好也没问题,因为画面比文字更能传情达意。我曾经问有哪些伟大的当代诗人,他们说没有。原来毛泽东是唯一的诗人。唯一被允许作诗的人!

问:你来中国之前就翻译过毛泽东的作品。

答:我是在尼克松访华(1972年)之前翻译的。透过当时已有的蹩脚译本,我感到毛泽东是一位杰出的诗人。当时的译本用的是最糟糕的中式英语。如果你是一名写作者,即使是翻译很差也能看一个作品的好坏。他的多数诗歌含有政治元素,但他从来没有忘记在诗中提及古代的神祗。于是,我在一个同事的帮助下翻译了他的作品。我把译稿寄了出去,收到了一封回信,称“我们很高兴收到这份稿件,稍后会答复你”。事情沉寂了九个月,直到传出了尼克松将访华的消息。在那个没有电脑的时代,Harper & Row出版社用了11天时间发行了这个译本。这本书成了《纽约时报》特写书评“本月最佳图书”的报道对象。

后来尼克松的确飞到北京,参加了有毛泽东、周恩来和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出席的峰会。尼克松还背诵了我翻译的两首毛泽东的诗。

问:在那之后不久,你就被邀请访华。

答:我给“中国北京周恩来”发了一封电报,说我是毛泽东诗词的翻译,想访问中国。第二天早上,我就收到了答复:“去加拿大安大略省。取签证。”他们给了我两周时间,我又延长到四周。

那一次我见到全世界的阿尔巴尼亚人,因为他们当时看上去占了中国人口的一半。我看向窗外,有一千名阿尔巴尼亚人在游行。壮观的阿尔巴尼亚大军游行!在上海、北京、广州都有。

问:你看到了毛泽东的大量诗词?

答:唯一获得许可的诗人就是毛泽东,他的诗词到处到处都是。去饭店或是走在街上,墙上贴满了他的诗。买张邮票,上面也用极小的字印着毛泽东的诗。

毛泽东无处不在。他谴责中世纪的宗教,但从诗词和塑像来看,他就是新登基的帝王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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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威利斯·巴恩斯通和中国作家叶君健。巴恩斯通多年后得知,当时叶还在服刑,只为和他见面才获准出狱几小时。


问:你的确见到了喜欢的一个作家。

答:我对他们说我想见叶君健。他是一位非常有修养的绅士,曾在我当时的出版商Harper & Row出版过作品。他接受过剑桥大学的教育,把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Hans Christian Andersen)的作品翻译成了汉语。我去外文出版社见的他。我们聊了很久。

问:聊完后他就回监狱了!

答:是的!他被红卫兵告发,那时才只服了三年刑。他们只让他出狱几小时和我见面。后来,他又在监狱待了几年。当然,当时我不知道。我是上世纪80年代重返中国的时候才发现的。

问:你在1972年回来时,这座城市是什么感觉?

答:奇怪的是,贫穷让美丽得以保存。如今的中国富裕多了,但老城区已遭破坏。即使是文革期间,胡同都还在。所有人都睡着时,我就从民族饭店溜出去,不辨方向地乱逛。感觉很美妙,犹如置身神奇之境,所有的宫殿依然还在,而我在其中漂荡。我会乘坐公共汽车,或是电车,不去理睬方向,然后再漫步回来。人们并不介意。他们看到我时会鼓掌,然后再小心翼翼地退后。

问:你离开中国前向南去了广州。

答:最后一天我打了乒乓球。我的球技比普通人还逊色一些,他们却让我和波纹金属桶厂的冠军对阵。我怎么能打得过冠军?结果在他拿到21分之前我得了3分,但我每次得到一分,观众席上都会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当时有3万观众,他们非常兴奋地尖叫。我一生中从未如此得意。我赢了冠军一分!

问:他故意让你得点分。

答:当然了!他尽其所能地让我得分,但我球技太差,连这种机会都抓不住。在那段日子里,事情总是有点超现实的感觉。

问:然后1984年你又再次回到那里。

答:是的,我获得了富布赖特(Fulbright)教学资助。我本来是打算1983年去,但在最后关头,他们拒签了。我当时已经请了假,还把印第安纳州的房子租了出去。他们没有说拒签的原因。到了秋天,他们让我再申请一次签证。我说,我才不干,但他们说,已经定下来会批准了,你只要申请就行。于是我重新申请,果然签过了。

我抵达这里时,外国语大学的副校长告诉我,“威利斯,你还记得你之前要来中国,但我们拒签的事吗?”我说,“是啊,我当时很恼火。”他说,“我们担心你是毛派分子。我们最不想要的就是毛派分子了!”

问:和20世纪70年代相比,这次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答:这里变得远远更加开放了。但是,当我去市中心时,我看到了卡车装着囚犯,他们胸前挂着牌子。这些人即将被执行死刑,牌子上写着他们的罪名:卖淫、盗窃,诸如此类。他们会遭到枪决,被一颗子弹射中头部,他们的家人还必须支付1元钱的子弹费。

那时还不是最幸福的时光,但人们开始开口说话,情况也逐步改善。女人们开始戴耳环,穿更好的衣服。情况在好转。如果不是因为天安门的悲剧——或许如果戈尔巴乔夫(Gorbachev)没有来到中国,使抗议者有理由延长抗议的话,中国现在或许会是一个完全民主的国家。一切都在进行中,所有合适的人都逐步走上合适的职位,比如担任文化部长的小说家王蒙。

问:你认识了很多这样的人。

答:对,我经常与王蒙交谈。我会去过他的住处,他也会来我的住处。我住在友谊宾馆。我和儿子托尼(Tony)认识中国所有的诗人。他们通过窗户进来。

问:窗户?

答:我们住在友谊宾馆,离围墙很近,天亮的时候能听到街上有人吐痰的声音。墙不高,人们可以翻过墙头,通过窗户进入屋里。这样他们就不用在前台处登记,也不用向工作单位报告了。

仿佛是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的沙龙搬到了中国。我有些夸张,但对我们来说,那相当于天堂。

问:你的儿子后来在美国出版了其中一些诗。

答:对,由卫斯理大学出版社(Wesleyan University Press)出版的。他们是朦胧派诗人——其中很多都是后毛泽东时代的主流诗人。我们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认识了很多诗人,他们都是跳窗户进来的。

问:那个时候我也在中国,我记得自己像你一样,骑车去颐和园。实际上,你为此写过一首诗,收录在《咏中国:清晨五点的北京》(5 A.M. in Beijing: Poems of China)一书中:

我的自行车在黄昏里作响,像夏日突降的冰雹

哐啷砸在颐和园的长廊

答:那是一段非常愉悦、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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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让北京有一种浪漫的感觉。在《清晨五点的北京》中,你写了一首诗,内容是你沿着王府井大街行走时,想起了你的至爱,想起了你在中国到过的其他地方。

不再。我不会在外国专家食堂里张望着

你为我们挑选蔬菜,

我不指望我们走近死去的皇帝

在承德的馨香离宫。

你明白我从未解读你,你从未像

黎明打鸣的公鸡

那样活过,

我们从未在西北的火车上共度四日

那里的部落民在紫色的田地里拔萝卜。

问:1984年到1985年你在中国的时候,艾伦·金斯堡也来了。

答:对,他与美国一些主要的作家一起访问中国。他做了一场有关[口交]的演讲。他的旅程就此结束了!大家都呆掉了。但他是艾伦·金斯堡,于是继续在中国寻找奇迹,还有男朋友,一直待到了圣诞节。

问:在白云观发生了什么事情。

答:我跟艾伦一起去的白云观。我们在那儿散步,那里的道长非常聪明、慷慨,与道教徒的形象完全吻合。我们对什么都感兴趣,虽然我不信仰宗教,但我很了解宗教,因此我们有很多可以谈论的内容。我们四处走,后来看到了一个房间。艾伦说,“这个房间里有什么?”方丈说,“往里看。”艾伦打开房间,里面有个全身只裹着遮羞布的年轻男子。他当时双手触及双脚,身体呈环状,但眼睛却是睁开的。艾伦说,“哦,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他。”方丈说,“别担心。24小时内,没人能打扰到他。”艾伦说,他曾在印度待过三年,但这才是真功夫。

问:你第三次来是什么时候?

答:是九年前。我妻子萨拉·汉德勒(Sarah Handler)是一名中国艺术历史学家,她写了一本关于中国家具和建筑的书。我们去安徽省看了各处的老村落。

问:现在你对中国的印象是怎样的?

答:我不知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很乐意在这里,而我也感到很兴奋。如果我在这里待得更久,我可能会更加兴奋,我会找到要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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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还翻译中国诗歌。你如何解释对八世纪的诗人王维的执迷?

答:对于他的诗歌,有些老生常谈的说法,比如诗歌是带着镣铐的舞蹈,让人想起希腊的“群体表演”(chorus),这个词有“舞蹈”的意思。诗歌就是舞蹈。王维在以一种单音节的方式跳舞。汉语紧凑,具有视觉效果。你想想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他的《雪夜林边驻足》(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想来我认识这座森林,林主的庄宅就在邻村”(Whose woods these are I think I know. His house is in the village though)——这里唯一的双音节词就是“邻村”。

汉语是一种简洁的语言,如同弗罗斯特的诗歌。现在他们把文字放在一起,组成多音节词,但在古代,他们很少这么做。王维作品的总词汇量很小。我成功地学会了每个字,并最终与我的儿子托尼(Tony)一起出版了一本书。他的每个关键字都会反复出现。就像在读《希伯来圣经》(Hebrew Bible)的《创世记》(Genesis),这是非常简单的事。如果你读了第一页,就能接着读第二页。

王维的诗并非在一直重复,但是通过改变普通词语的组合,他无限丰富了它们的含义。他的诗歌讲到了从忙于凡俗事物务到退居山野,还提到了他从妻子过世的痛苦中恢复的过程——其实他至始至终也没能完全恢复——还讲到了他对自然的热爱。他完全可以与希腊伟大的田园诗人相提并论。

问:你1972年来这里时觉得失望吗?

答:不。人们怎么可能对来中国感到失望呢?除非你没有灵魂,就像月亮的暗面。


张彦(Ian Johnson)是《纽约时报》记者。
翻译:王湛、陈亦亭、土土

http://cn.nytimes.com/china/20150421/c21barnst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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