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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田莹莹 12-26-2012 17:06

黑与灰(原春花)

序:最能代表中国的就是农村,代表农村的当属那个非常时期的农村。不能被遗忘的角落,不能被遗忘的过去。那样的年代,那样的时代,人又是如何生活下去?如何一步步走向新时代的?那一年的年轻人又是如何彰显青春,又是如何的无奈。小莹只想凭着自己了解到的过去来书写一段并不属于我的过去。通过书写那个时代的一个普通的江南小山村里的一个普通的女性,来缅怀下那个灰色的时代。

一 春花爹(狗娃)娶童养媳
“狗娃,给你找一房媳妇儿吧。”
   狗娃是春花的爹,是大户人家,话说他一家的地能是半个村子的了,他家的房子都占了村的整个东面儿,狗娃的奶奶是个老地主,就是大小姐出身,她的爹听说还是个官儿。后来嫁给了狗娃的爷,一辈子都衣食无忧,成了这一方地地道道的地主。他奶奶托媒婆给狗娃找一房芳龄18的大闺女当媳妇,那一年,狗娃才10岁。
    算命先生可说了,在狗娃10岁那年,给他找一18的黄花大闺女,能消灾免难。这不,狗娃的奶奶托媒婆出去找,一天,媒婆撅着圆溜溜的屁股,颠儿颠儿地就来讨喜来了,这还未进院子,就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老太太直接将媒婆唤进了她的房,让下人听着,这脸面也不妥当,媒婆知趣地凑着老太太耳边,叨叨一番,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还托管家打赏了媒婆,媒婆笑地更花枝乱颤了。
       锣鼓喧天,“黄地主家娶媳妇拉,这媳妇是隔壁张老头家的闺女,长年住在大山里头,也从未翻过他的那片山头,可惜了个好丫头啊,年纪轻轻要给人伺候个小孩儿去了。咳,好歹嫁到黄地主家,吃喝不愁的,也倒省事,这年头,肚子重要啊。”村头议论开来了,这悄悄议论着,都不忘到黄地主家门口,作个揖,道个喜,分个馒头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狗娃赖在土坡坡上,挖一个坑,将从后厨里偷来的好大好甜的红薯,白花花的馒头用油皮纸包好,小心地塞到这个坑里,还不时地探出来个小脑袋,四处张望着。
     这个坑是狗娃和小翠的秘密基地,小翠是村西头那寡妇家的女儿,村里人都说小翠的娘是个灾星,打小翠他娘从隔壁村嫁过来的那年,村里就涝了,整个村儿,颗粒无收啊。小翠刚出生,小翠他爹上山摘野果子,从山上滑到谷底,摔死了,那个惨啊。多结实的一个小伙儿,就那么偏不顶儿地从山上摔下去,可不是鬼找的么。这小翠他娘啊,肯定是个灾星。翠她奶奶听信了大家的话,赶紧请个作法大师来,按照大师的法子硬是把他娘关到后院破屋子里,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祛除妖气。
     这小翠娘出来就有点发孬气,正常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就做事吃饭,这发了孬气的时候,光吃饭,吃完饭就只知道笑,她奶奶骂她,你个丧门星,她娘还是笑。终于有一天,她奶奶去河边儿洗衣服滑了一大脚,几天出不了门啊,小翠她娘冲着她奶奶就笑。她奶奶坐在村头小河边儿就嚎了起来:“我地个老娘唉,我地个不争气的儿唉,怎么招这么个丧门星啊,克死了我的儿,又来克我这条老命啊。。。。。。”她奶奶嚎地全村人儿都来了,对着她那披头散发的娘就是说啊,骂啊,淬口水,她娘蹲在地上就哇哇大哭起来。小翠性子硬,拽着她娘就走了,这一走,就离开了她奶奶家,和她娘住到村西头那山洞洞里去了。
        小翠和狗娃同岁,这小翠明显比狗娃矮了一个头,营养不良的小脸儿蜡黄蜡黄,头发也稀稀拉拉地几撮子黄毛,可那凹进去的大眼睛格外有神,咕噜噜地转个不停,小丫头片子也特机灵,能光着脚丫子从山这头跑到那头。
        狗娃喜欢打鸟,可这屎靶子,老是打不着,那弹弓叫管家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打不住,那石子儿就是射不到那么远,也射不到那么高,这还没挨着小鸟,这一窝鸟儿全飞了。那天,狗娃一个人溜到西头的山上,对着那树上的一只鸟瞄着半天,“啪”射出去一颗石子,撞到树叶上,鸟飞了。“哈哈哈哈”小翠在后面笑的肚子疼,“来,给我!”小翠拿过狗娃手里的那个弹弓,没见她瞄,天空的一只鸟就噗噗噗噗地掉下来了,“去捡!”狗娃看地呆了,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瘦地跟麻杆的小丫头竟然能这么准。
       狗娃和小翠说好了,狗娃负责给小翠送吃的,小翠负责教狗娃打鸟,狗娃这倒高兴了,我家那么多粮食,多少个小翠也吃不完。这不,就设了这么一个秘密基地,“土坡坡”里的小地槽,这地儿没人发现,狗娃把土埋上,确定没有人发现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啊!”老管家显然找了老半天了,这才在村的最西头找到了狗娃,“你今天接媳妇,这么贪玩”说着拉着狗娃的手往家里赶。刚走到村的东面,一群小P孩追着狗娃,就起哄“新郎官儿,新郎官儿”“去去去去”管家支开这帮小P孩。
       这院儿里,热闹非凡,满满堂堂地摆上了好几桌了,大堂中央坐着自己的老奶奶,还有自己的爹,狗娃傻了眼,今天又不是过年,怎么这么多好吃的,这傻小子,都不知道娶媳妇是啥回事,以为又给自己找一侍奉丫头。这找个干活儿的丫头,这么大阵势?
       “我的祖宗唉,你跑哪儿去了,今天是你大喜日子,你还这么贪玩!”老太太赶紧使唤着丫头给狗娃换衣服。小新郎,俊媳妇,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的时候,狗娃傻了,“娘,娘,你不带我睡觉么!”他娘笑着摸着他的头,“傻小子,你是大人了,你现在有媳妇了,要你媳妇陪你睡了,娘就不带你睡了。”“不干蛮,我不要媳妇,我要娘!”天晌黑,狗娃就哭天抢地起来。


草田莹莹 12-26-2012 17:18
二 春花爹参军
    1937年,日本人撞开了中国的大门,抗日战争的冲锋号吹响了,那年狗娃14岁。
   “娘,听说从日本来的鬼子要把中国人全杀死。我们快点跑吧,娘!”狗娃一口气从村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看见她娘还在院里不紧不慢地绣着花。
    “你听谁说的,人家日本人凭什么要杀咱们呐。”狗娃娘扶正绷子,使劲地抽出了针头,估计线没锊顺,卡了一下。东起的阳光,柔柔地,斜射到绷子上的绣花布上,红灿灿地一片,那是一大朵牡丹,开地正艳的牡丹。“儿,咱不担心,咱有地,有粮食,人日本人要的话,都给他。这伸手还不打笑脸人,我们这样的良民,又怎会欺负到我们头上。”
这天天地枪炮声,狗娃的心提到嗓子眼上,看到娘这么地不着急,可能真的是自己胆小没出息了,也是,自己这么大户人家,日本鬼子来了,还有这么多家奴,怎么会轮到我这个少爷头上。嗨,多想多想!狗娃拍拍自己的脑袋,又出去跟小瓶盖出去疯去了。
“砰砰砰”这天天地枪声隔着山传来,像隔壁家炸鞭炮的响声。谁都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样,人都被杀光了?人都逃了?谁都不知道,只听那打柴的老头说过,翻过村西头的那座山,是一座小城,有港口,有船,还有海,那鬼子啊,估计就是坐那船度过那片海过来的。说这鬼子可神了,每个人身上都有枪有炮,枪上是刺刀,可这鬼子跟咱们长地一样,如果你不会说他们的话,就会被他们那刺刀挑起,扔到半空中。打柴的说地有声有色的,听的村民们唏嘘不已,狗娃也听地起劲来着。
“快学学,学学,他们那话怎么说来着?”
打柴的老头放下肩头的柴禾,正了正衣服,鞠了一个90度地躬,“嘿!八个雅路!”
  “哈哈哈哈,赶情人日本人说话都得行这么大礼啊!”村民们都打趣道。
玩笑归玩笑,这枪声似乎天天都能响起,响地让这男男女女们心惊胆战,“哎,你说这鬼子是不是真要打进来了啊。”这白天夜里,人们都不敢上那座山,生怕遇到那留着八角胡子,端着刺枪的鬼子。
“征兵令!”隔日,这村头就贴上了这征兵令。这私塾的先生念着这上面的文号给村民们听,“前线救急,保家卫国,义不容辞……..”狗娃听到征兵两个字,热血竟然沸腾起来。他腾腾地跑回去,娘仍然不紧不慢地在后厨里蒸着馒头,热气腾起的雾水打湿了娘前额的头发。
“娘!我要去当兵!”狗娃蹭到娘的身后,14岁的狗娃长得可真快,都跟他娘一般高了。
狗娃他娘扔下蒸笼上的蒸盖,把那生火的丫头吓了一大跳。
“当什么兵!当什么兵!”狗娃他娘生性温婉,自从嫁到这老黄家,从来就没见过她红过脸,连稍微重点的语气都没,这次连蒸盖都给扔了,这吼声让大院里的人都能听得见。
“我就要当兵!我要保家卫国!”狗娃梗着脖子,退到院子里对吼起来。
狗娃他娘撵了出来,“当什么兵!给老黄家传宗接代才是正事。你10岁就给你找一房媳妇,现在都14了,大小伙子了!好好给老黄家生个大胖小子!”这从来不发火的狗娃娘,发起火来绝对地字正腔圆,这字字都有分量,躲在侧厢房的狗娃媳妇竟然瑟瑟发抖起来,大气不敢喘一下。
“私塾先生说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狗娃对着他娘吼了起来。
“你个兔崽子,跟我拽文,还商女!你要是去当兵,从我身上踩过去!”
狗娃的性格随他娘,倔!跟娘冲撞了之后,就冲上了西面的那个山头。这天儿已经寒了,就等着入九了。入九的天儿真能把人冻死,待山洞的小翠从山头拾来很多的干柴,夜里偷偷地从田里抱来稻草,放到洞口晒干,铺地软和和地好过冬。这么些年,狗娃早已学会怎么样打鸟了,但给小翠的粮食,按时按点地给送去。狗娃没什么朋友,这小翠算是狗娃的朋友了。他爬上西山,挨着小翠边儿坐着。
“小翠,我要去当兵!”狗娃拾起一个石子狠狠地扔到山下。
“你娘不会同意的。”小翠的眼神比同龄人更淡定。
“不同意,我也去当兵的!”狗娃站起身来,似乎做了一个好大的决定,“我去当兵了,就没人给你送吃的了,这些是我这么多年的压岁钱。”说着狗娃从身上搜出稀稀拉拉一大堆的碎银子还有一些银票,他所有值钱的东西全拿来了。
“我不要,你带着在路上用。”小翠使劲回塞给狗娃。
狗娃手一撑,兔子一样地跑下山去。
冬天的夜很黑,今晚还有点星星点点的月光,明儿应该会下点雾,晌午应该会有太阳。狗娃一夜都没合眼,他已经收拾好一个包裹,就趁今晚,离家,当兵去!
翻过西面那座山,就能找到戴着五角星帽子的部队,那就是咱们的大部队了。狗娃轻松地从后院里跑了出来,后院的门晚上是没有家奴把门的,他爬上西山,小翠已经给他准备好火把和一些干粮了。狗娃恋恋不舍地望着家的方向,那个占据村的整个北面的大院,突然跪下来,朝自己家的方向三拜,“娘,爹,老太太,管家,奶妈,怪儿不孝,等鬼子走了,我一定回来尽孝!”起身,接过小翠手上的火把,坚定地朝那面山走去……

杉菜伊伊 12-26-2012 17:34
莹莹真是多才,什么题材的都会写!

我看入迷了,等着你续哈

草田莹莹 12-26-2012 19:17
三 春花娘(文秀)嫁人
  那一年,春花娘十八,是含苞待放的百合,娇艳欲滴。春花娘住在山的这头,这个有海,有港口,有船,现如今也有端着刺刀的鬼子的小城里。她有个很文气的名字,叫文秀。文秀的爹是城里的教书先生,这不,文秀跟别家闺女不一样,她很小就随爹进了学堂,认的字比人闺女绣的花多得多,时不时地还能跟她爹对对诗文。文秀的爹是从最南边儿迁过来的,也没山没地,就靠着教书养家糊口,这倒好了文秀,不用像其他同龄姐妹一样下地去干农活儿。帮她爹带带学生,她娘为补贴家用,给有钱人家洗洗衣服,一家三口倒也过的自在。
  “秀儿,这鬼子要进城了,你们家不去躲躲?”隔壁的小莲抖了抖晒在杆儿上的被毯。
  “躲什么躲!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土地,我们的家园,还要往哪里躲!”这喝了点墨水的妮子,说起道理来的确是一套一套的。
  “得得得,当我没说!”小莲倒干净桶里的水,拎着空桶回屋去了。

清晨,下了好厚好浓的雾。
  “这么厚的雾,晌午稳是大太阳啊!”文秀的娘已经起床了,捯饬捯饬就要出去给王老太家去洗被褥毯儿,过俩日这王老太家的二儿子就要娶亲了,可不得都弄弄干净的,这文秀娘算是接个大活儿了。临走,不忘嘱咐正在练字的文秀,“秀儿,别光整你那俩破字,中午太阳出来,记得把里屋那没晒透的衣服拿出去晒,人李婶都催好几遍了,这两天也没个好天儿,记着没啊!”“哦!”文秀赶紧应着。
  
  文秀娘说的可真准,这还没过晌午,太阳就全露脸了,雾褪地也干净。文秀赶紧地将门口的晒场,用棕榈刷子一点点地抖落干净了。再将那一箩筐一箩筐地衣服给挪出来,文秀的身躯跟这大大的祝箩筐比起来显地更瘦弱了,文弱地可怜,她硬是推,拽,“老鼠衔粽子”似的一点点往外拖着。
  “来,我帮你!”身后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的音色,夹杂着广东的地方音。文秀回身,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腰间别着枪,肯定是来打鬼子的,在这个港口城市看见当兵的不稀奇。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男人一把接过箩筐,三步两步地就给弄到晒场上去了。
  文秀呆立住了,她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军爷,军帽上的帽徽是个太阳,太阳?文秀确定是太阳,爹说过,抗日队伍中有共产党和国民党,共产党的帽徽是五角星,而眼前这个军爷是太阳,那就应该是国民党了。文秀还在琢磨着。这穿着军装的男子转身就要离开了。
  “那个!”文秀叫住了他,这个男子回过头,“我叫文。。文秀!文章的文,秀才的秀!有时间来家喝茶!”文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小姑娘都有军装情结吧。
   “好的,我记下了,我叫姚恩泰!小姑娘,还挺有文化的嘛,我就住在城东面那个老衙门大院里!”说着这军人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了。
  文秀算是着了魔了,对,这军爷肩上有星也有杠,最起码也是个少尉,看来还是个当官的,这少尉,那,他,至少也有30多岁了,我今年18,这差了一属啊!文秀竟然还盘算了起来。瞎想什么呢,我又没打算嫁给他,其实,嫁给他也不错……哎呀,羞死人了。文秀的脸刷地就红了。
“秀儿!秀儿!”小莲忙不迭地凑过来,喊了好几遍,文秀才缓过神来,
“你干嘛呀,这脸还红了。”“哪有哪有!”文秀慌忙地拍着自己的脸。“秀儿,刚那军爷干嘛的,你爹犯事儿了啊?”“犯你头啊!”“我跟你说,秀儿,你可要离军爷远点儿啊,这打起来了,还不知道是鬼子赢,还是咱们军爷赢呢,你可不能搅合其中。”小莲故意压低了声调,生怕这隔墙还有耳,听到了可不得了,这哪一方都得罪不起啊,平身做个小老百姓吧。
  这几日,文秀一直盼着这叫姚恩泰的军爷能来家喝茶,这新出的茶叶都被备好了,可迟迟不见他来。这一个礼拜两个礼拜都过去了,文秀坐不住了,这日,她换上了一身新做的格子布的衣服,就朝那城东面的衙门去了。这衙门早已成了军队所在地了,门口的大鼓还在,可衙役们早没了,一个个穿着军装,戴着大檐帽的军爷们挺立在那里。
  “我找,我找姚恩泰!”文秀一直胆大,可这样的场面可真没见过,她憋红了脸,憋出这三个字“姚恩泰!”
  没过一会儿,那穿着军装,戴着大檐帽,别着枪,高高瘦瘦的男人出来了。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文秀!文章的文,秀才的秀!哈哈!”
文秀一脸严肃地把他拉到边上来,“姚恩泰,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反正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们部队这个星期六就要走了,如果你喜欢我,明天就到我家提亲!”说完,文秀扭头就跑走了。“喂!喂!”恩泰愣在了那里。

   清晨,仍然是很厚很重的雾气,这几日都是这样的雾气。
   文秀很早就起了床,打了水,洗了脸。院子里的枝头上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只喜鹊,这都什么天儿了,鸟儿都飞走了吧,怎么还剩下一只掉队的喜鹊。文秀没有多想,也容不得她多想,今儿忙着呐,这李婶家的衣服得给人送去,这柴得买了,去了西街打柴的那家买柴禾了,不买就买不着了,眼看着冬天可不就来了么。文秀刚打开门,远处一列穿着军装,别着枪,戴着大檐帽的军人就朝这边走来。好熟悉的身影,前面那带队的!
定睛一看,是他!是他!是恩泰,他肯定来提亲了。
文秀像只燕子飞也似的往屋里跑,换一身新衣服,红色的!把爹和娘都叫到正厅里来,这丫头要干嘛啊,文秀爹和娘都蒙在鼓里。
这恩泰果真是来提亲的。
“大叔,大婶,我叫姚恩泰,祖籍广东,军衔国民党49师少尉,黄埔军校毕业。今年32岁。家有一个大哥一大嫂,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已经去了,家中尚有一老母。明儿部队就要回广东了,想带文秀小姐走。两老请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姚恩泰一番作报告似的地介绍,让文秀他爹和娘顿时更云里雾里了,文秀她娘掐着文秀的腿,“这死丫头!”
这文秀倒是开心极了。她愿意跟他走,从见他第一面,文秀就想跟他走。
文秀他爹倒是镇定了许多,他了解自家闺女,准是看中人小子了,不然晾他也不敢上门提亲。
“我本就普通百姓家,世世代代教书,讲究个通情达理,小女也已过18,她若铁了心,就随她去吧!”实在不想,这文秀她爹倒是这般地通情达理,连一句不信任的,为难人的话都没有说。倒是她娘急了,养了这么大的闺女,转眼就跟人走了,哭哭啼啼地折腾了一晚上。“哎,女大不中留,当年,你爹不是死活不肯让你嫁给我,这不才跑这儿来的嘛,咱都是读书识字的人,不弄那些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秀的爹苦苦地劝着她娘。

第二日,容不得天亮,大部队就要离开了,文秀跟着姚恩泰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生活了18年的故乡。

乐淘淘 12-26-2012 19:37
好看~~~

草田莹莹 12-26-2012 20:18
插述心里历程:要写到春花爹和娘,再到春花,春花的出嫁前的生活。从一个时代写到另一个时代,多大的一个时间跨度,

靠不准就要写砸,我这是何苦!

得,最近半月围此贴转。

格林妈妈 12-26-2012 22:05
又有得故事看了

露佳 12-26-2012 22:21
很吸引人的故事~~~
狗娃就是姚恩泰?

木子李 12-26-2012 22:22
我先来漏个脸,忙乎完了好好看.


露佳 12-26-2012 22:30
可是,不对啊,狗娃14岁参军时是1937年,
到他32岁时,应该1955年了啊,怎么抗日战争还没完呢?

或者那个姚恩泰不是狗娃?

草田莹莹 12-26-2012 22:32
恩泰不是狗娃

露佳 12-26-2012 22:36
引用
引用第10楼草田莹莹于12-26-2012 22:32发表的 回 9楼(露佳) 的帖子 :
恩泰不是狗娃


哦,明白了,
莹莹继续~~~

草田莹莹 12-26-2012 23:06
四 春花娘到广东

文秀就算嫁给了这个叫姚恩泰的军官,在军队里举办了简单的婚礼。真没看走眼,这姚恩泰接受过高等教育,为人处世也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身。恩泰带着文秀直接来到了广东老家。果真是大门户的人家,院子比一个村儿都大了,文秀看花了眼,这一不小心地还嫁到了个大户人家,这文秀还是倒吸了一口气。这大户人家不比平头老百姓,规矩啊,重着呢。
这一听儿子回来了,这老太太赶紧从上房里跑了出来,这全院几十号人口全都集中到院儿里来了,“儿啊!”“娘!”眼前这个穿戴不俗的老太太想必就是恩泰的娘了,文秀缩在恩泰的身后,不敢出声,从小就没什么亲戚,最亲的就是爹和娘,住的那个矮趴趴的小屋子,一个身都转不过来,这如今,这么多人口的大家庭,文秀不敢想。
“文秀!别愣着了,来,这是娘,这是大哥,这是大嫂,这个是我弟弟,还有那个小丫头,老幺!”恩泰兴奋地给她介绍着。文秀还是没有缓过神。
“泰儿啊,这姑娘是…..”老太太发现了眼前这个五官清秀,瘦瘦小小的姑娘。
“快,文秀,来叫娘!”恩泰把文秀从身后拖了出来。“娘….娘”伶牙俐齿的文秀竟然结巴了。
“泰儿,这。。。这怎么回事!”这姚家上下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等着恩泰来解释这到底是咋回事。
“娘!儿给你领个媳妇儿回来了。”恩泰爽朗地笑了起来。老太太的脸一下子沉下去,拉着恩泰躲到了一边,拍着恩泰的屁股,“你这是弄的哪出啊!”
“娘,儿就喜欢文秀,文秀家是江南的,她爹是教书先生,也算是书香门第了。文秀性格温柔,知书达理,对了,她还很会做饭呢,赶明儿,让她给你露一手!”恩泰把文秀夸的跟朵花似的。
  这恩泰娘生气倒是生气,但是儿子这么坚定,而且这婚都结了,爱子心切,倒也把这火压下去了,这世道不太平,恩泰这个年纪的确是需要结婚生子了。
  在广东的日子不比在江南小城,规矩果然多了很多,这饮食习惯也不一样,好在文秀还算机灵,性格也算圆润,这一年生活下来,文秀俨然是一名地道的广东大户人家的媳妇儿了。习惯于丫头伺候,习惯跟着恩泰出入各种宴会,习惯将自己捯饬地上得了厅堂,倒也能下得了厨房。
  恩泰是蒋委员长的得意门生,从当初调回来之后,就没有调走过,也不用上前线带兵,虽然是抗战时期,文秀跟着恩泰倒也没吃过苦头。
   1940年的春天,又见喜鹊,唧唧喳喳地停在院里的树枝上,今天是文秀临盆的日子。接生婆早就被接到家里来了,丫头们烧了一锅又一锅的热水。老太太跪在佛堂前,轻敲木鱼,祈求母子平安。
  文秀躺在床榻上,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天儿,蓝蓝的,喜鹊站在枝头上,那一年,和恩泰相识的那年,是不是也是这只喜鹊?肚子开始阵疼了,“吴妈吴妈,肚子疼!”没有生孩子经验的文秀唤着门口的吴妈 。“少奶奶,别急,还得疼一段时间呢,那是孩子在你肚子里挣扎着要出来呢。嘿嘿,你疼一下,他就出来一点儿,疼一下,就出来一点儿,疼了你别叫啊,攒着劲等生啊。”说完吴妈又到后厨烧水去了。
  最近战事好像很紧张,恩泰每日每夜地忙,忙地都不着家,他那个老咳嗽病也不知道好些了没。选择了这样一个男人,什么都献给国家的男人,就随他去吧,只希望战争快点结束,国家安定了,这个小家才能安定啊。文秀又搬出了书上的那套。
  肚子似乎还是疼一阵歇一阵,不能叫出来,就深呼吸吧,呼!吸!记得那年,爹教我唱曲儿的时候,是不是也要这样深呼吸来着?把唱曲和生孩子联系起来,文秀不免笑出了声,如果生孩子跟唱曲那么简单,多好啊。笑着笑着,文秀的眼眶竟然湿润了,离家两年了,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女儿不孝啊!
“啊!”文秀终于疼地叫出了声,吴妈跑了进来,把人支开,她知道这是要生了。文秀得亏平时勤快,这生的也快,下午三点的时候,厢房里传来小孩儿的哭声!
  “是个带把儿的!”吴妈赶紧到佛堂里通报给了老太太。“阿弥陀佛!”老太太对着菩萨三叩首,就赶紧赶到厢房里看孙子去了。
    取名:姚振华!

angela_whz 12-27-2012 02:34
好看的故事,你是以什么人的原型写还是随自己的思绪飞,我真是好奇,就你本人,也可称为达人了。

flyhigher 12-27-2012 03:51
好看好看!
小妹妹真神人哪,什么题材都写得这么好看!

尘姥姥 12-27-2012 08:21
先搬张小板凳来占个位置。 回头再来好好欣赏!

草田莹莹 12-27-2012 14:55
五 春花爹(狗娃)回乡

  1946年,日本鬼子早已经缴械投降,这一年狗娃23岁,是一个又高又壮的大小伙子了。
     话说,狗娃那年真的就翻过了那片山,找到了一支戴着五角星帽子的部队,连长不愿意要这么一个一看就地主家出来的小少爷,狗娃急了,赖在部队的后面,死活不肯走,也问不出来这小孩从哪里来,连长便将狗娃留在了部队。从通讯员做起,狗娃一直待在这个部队里,从军9年了,小功倒是不断,但大功也没有,这怪不得他。谁让他从事地一直是地下的工作,做过勤务兵,做过通讯员,还做过地下街头工作。却鲜有带兵上前线的经历。估计看他这白白的皮肤,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儿吧。但狗娃一点都不后悔当年离家去当兵,这鬼子被打跑了好歹有自己的一点功劳不是么。鬼子撤退了之后,大部队转战与总部汇合,狗娃听老班长说,接下来的仗就是跟国军打了,这不都是中国人么,这事咱不能干。狗娃便申请退了伍,安排回乡了。
  这一晃,就有九年没有回乡了,爹娘,还有老太太身体都还好么,小翠,小翠她嫁人了没?我回来啦,回家的感觉真好。
  山还是那片山,水还是那片水,故乡的空气都是那么清新,狗娃没有从离时的那片西山头翻回去,他是坐车回来的,狗娃穿着那一身旧军装,已然是个壮小伙儿了,背包里满满当当地装着瓶瓶罐罐,那是带回去给老太太尝的洋玩意儿---罐头,他们准没尝过。想到这里,狗娃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王大爷!”狗娃一眼认出了迎面扛着锄头的老人,王大爷还是那样,草编的鞋更烂了,土布的衣服补丁更多了,那顶草帽更黑了,王大爷,更老了。
  “这是?”王大爷真的老了,眼神不太好,把身子凑过来盯着狗娃的脸看,“这是?这是?”王大爷想认又不敢认,都说狗娃那孩子那夜爬上了西山,被狼给叼走了。
  “王大爷,王大爷,你不认识我拉,我是黄家的狗娃啊,我大名叫黄德胜!”狗娃努力地解释着。
  “唉呀,狗娃?少爷啊,少爷,黄家少爷啊!”王大爷丢了手里的锄头,抱着狗娃,老泪分明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你没死啊,这么些年你去哪儿了啊,少爷?”
  “王大爷,我没死,我当兵去啦。这鬼子打跑了,我回来了!”狗娃从包裹里掏出罐头就要递给王大爷,“王大爷,尝尝,尝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你留着,大爷我牙口不好了。老啦。”
   “是喝的,用不了牙口,你尝尝。这还有几个留给我爹我娘,还有我奶奶。”狗娃说着就把手上的罐头塞给王大爷,就要往家赶。
   “少爷......少....爷,你们家......”说着,王大爷竟然嚎了起来。
“我们家怎么了,怎么了,王大爷。”狗娃急了,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了,爹和娘还在么,他们都怎么了。
王大爷用干枯的老手擦拭着脸颊的泪水,“你走的那天,你们全家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敲更的就说你半夜朝西面那狼穴子去了,你娘急了,穿上衣服就要寻你去,怎么拦都拦不住,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了,全家去那山上找,就寻到一只鞋,人家说那狼吞了你,吞了你娘!”
“娘!娘!”狗娃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是我害死了娘啊。
“没几天,入七九,你家老太太就卧床上不起了,中医说是寒气呛到胸口,闷住胸口吐不出来气。什么法子都想了,你家老太太硬是缓不过那口气,临死眼睛还张着,嘴里不停念着‘狗娃,狗娃’,那实实地让人想哭啊。”说着王大爷又嚎了起来,老太太生前吃斋念佛,虽是地主人家,但心存善念,对这村里的男女老少也没亏待着,王大爷记着老太太的恩呐,没有老太太给的那个馒头,他家小儿子可能就饿死了。
“我爹呢,我爹呢!”狗娃彻底崩溃了,他没想到九年前的那次离别倒成了阴阳两隔的永别。
“你爹他,你爹他,唉,你爹他被鬼子杀了!你走后的第二年,鬼子就进村了。鬼子抢你们家刚收成的粮食,你爹他交了,全交了,可要霸占你家房子,你爹死活不肯,说那是祖上留下来的,如果被鬼子抢去,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誓死不肯!鬼子一枪打中了你爹的脑袋......他.......”王大爷已经泣不成声了,“村里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我们是及时被八路转移走了,才得以活命,你们家不肯走,对,你那媳妇跟我们走了,现在啊,估计你们家就剩你那媳妇了,唉,惨啊!”
狗娃摊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整个世界全垮了,全垮了,“爹,娘!爹,娘!”
纵儿唤娘千百声,怎奈阴阳两相隔!
狗娃被王大爷扶着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家,院还是那院,屋还是那屋,就连院里的那棵银杏树还在那里,那是一棵有几百年历史的老银杏树了,按村里老人的说法,老树都要成精了,树精啊树精,你为什么不代替我保护我的家人。
“少爷!”眼前这个裹着头巾穿着布衣的女人就是9年前狗娃明媒正娶的媳妇----张兰。“阿兰啊,少爷刚回来,给少爷做点好吃的。”王大爷吩咐着阿兰。“唉!”张兰马上到厨房里忙活起来。
狗娃一回家便跪在灵堂的牌位前足足跪了两天一夜,一个几岁大点的小男孩躲在门后巴巴地望着狗娃。狗娃丝毫没有察觉。
也罢也罢,家人不在,老黄家不能断了香火,狗娃决心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
第三日,狗娃撤了孝,走出灵堂,招呼着要吃饭,张兰马上给狗娃准备饭菜去了,那几岁大点的小男孩拽着张兰的衣襟,紧紧地跟在张兰的身后。家里的家奴不早就各自回家了,家里不就剩下这个媳妇了么,哪儿来的小男孩?
“阿兰,这小男孩是谁啊!”
“啪!”张兰手里的碗碟掉到了地上,张兰慌了神,“这。。。。这,这不是少爷您跟我的儿子么!”
“哈哈.......”狗娃仰天长笑,荒唐啊荒唐啊!从来没跟张兰圆过房,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儿子啊,狗娃笑地越来越大声,笑地越来越让人慎得慌。
狗娃心里明镜似的,“我念着你我有夫妻名分,但我不认这个儿!自此我们没有关系,这黄家的大院归你,我走!我们从此没有任何,任何关系。”
狗娃还是那个倔脾气,跟9年前一模样。他真就从这个黄家大院里搬了出来,从此这个大院不姓黄,它姓张!想来也奇怪,狗娃他爹为保护这个黄家大院,搭上一条命,如今,狗娃轻轻松松地将大院让给了一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
狗娃跑到村的最西头,那是一块荒地伢子,前面一条河是从后面那座山上流下来的,是整个村子的源头。狗娃决定在这里给自己搭个窝,用茅草还有树干搭建了一个简易棚子,这便是他的家了。
回乡,爹没了,娘没了,老太太没了,如今,地没了,房子也没了。
“狗娃哥!”正在给棚子盖屋顶草的狗娃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差点没从屋顶上摔下来,那这个房子可真就前功尽弃了。果真是小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梳着一根大辫子,但还是那么瘦,脸还是那么黄。
“小翠!”狗娃高兴地要跳起来。
“狗娃哥,是我!”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狗娃从屋顶上跳下来,紧紧地把小翠抱在了怀里,小翠倒是楞了一会,两颊刷地绯红。狗娃像找到了亲人一样,两行泪夺眶而出。
“小翠,你娘呢?”“我娘她在五年前就走了,她那个病,能拖到那个时候就算不错了。”
“那你一直也没嫁人么?”“狗娃哥,不瞒你说,前些年一直住在冰窖的山洞里,烙下了病根,这稍微用点劲,就咳地厉害,估计啊,是痨病。这病谁敢娶啊。”小翠冷笑了两声,又“咳咳咳”了起来。狗娃将身上的那件厚点的羊羔皮做的马甲披在了小翠的身上。
小小地稻草棚子,昏昏暗暗地煤油灯照着,显得也温暖一些。
“小翠,没事儿的,痨病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命,别人不娶,我娶!”狗娃坐直了身子,又梗直了脖子,就差拍着胸脯了,“那是他们没福气,小翠这么好的媳妇儿,哪儿找去!”说完狗娃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小翠也跟着笑了起来。

没有办婚礼一说,狗娃到镇上扯了一块红布给小翠做了件新衣服,请王大爷证个婚,也就算结婚了。小翠倒是幸福地不行,只怪自己命薄啊,想到了这里,小翠倒伤感了起来,洞房花烛夜,在那悄悄地抹着泪。
“这大好时光,你哭什么啊,你不愿意 嫁给我啊!”
“愿意!愿意!”小翠赶忙擦干眼泪。
“傻子,你现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狗娃把小翠搂地更紧了,四处漏风的茅草棚子好像也没有那么寒冷了。
小翠贴着肺地对狗娃好,连洗脚水都给狗娃打好,狗娃便找到镇上的杨中医,他可是个老中医了,祖上还在朝廷里做过太医。狗娃没钱,便天天早起给杨中医挑水,这杨中医没儿子,生几个都是闺女,这不一个个也都嫁人了,想着自己年纪也大了,连个传手艺的都没,眼见这个狗娃,人又勤快又机灵,得,教了吧。这杨中医便成了狗娃的老师,狗娃买不起药材,便照着房子跑到山上去挖草药,然后熬好,自己先尝,才敢给小翠吃。
小翠的病加上吃药,是没法儿怀上孩子的,所以这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还是没法儿给狗娃添个一儿半女的。

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大家从广播里听到毛主席操着湖南腔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的时候,大家恨不得跳起来。

“小翠,小翠,新中国成立了。”狗娃在镇上中医那里听到了广播,就赶紧冲回来,告诉小翠这个好消息。“小翠小翠!”
喊了半天,小翠都没有回应,难道小翠不在家?狗娃又往里面走了走,发现小翠倒在了离床很近的地方,“小翠,你怎么了!”狗娃赶紧地抱起小翠就往外跑,发了疯似的,“小翠,你不能死啊!”
晚霞拂过山尖,覆盖了整个村庄,东面的山头,传来“哞哞哞”地牛叫声,像吹着低沉的哀号。
小翠走了,这个一辈子没享过福的女人带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走了。只剩下对着这座坟头默默啜泣的狗娃,木签做的墓碑上写着:妻 黄方氏 之墓  下方:夫 黄德顺!


格林妈妈 12-27-2012 16:30
胃被吊起来了,还有吗?莹莹,

草田莹莹 12-27-2012 16:34
谢谢格林喜欢哦

还有好长呢

娃娃天使 12-27-2012 16:35
好看啊,妹妹,您太有才了!

露佳 12-27-2012 17:41
曲折故事!
等续~~~

木子李 12-27-2012 19:36
这个坑得有多大啊?

草田莹莹 12-27-2012 22:59
六 姚家败落,春花娘(文秀)落魄

1946年,鬼子投降,解放战争的枪声也打响了。这年文秀26岁,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文秀,你跟大哥大嫂还有娘他们撤吧。”恩泰叮嘱着文秀,“去台湾,委员长会派人安排好的,你们过去,只要说是我姚恩泰的家属,不会为难你们的。”
  “那你呢?”现在的文秀跟8年前刚到广东的文秀已然不是一个人了,扎着的小辫被盘成了发髻,衣着不一定要高贵,但时时刻刻要打扮地利落干净。现在的文秀,脸上永远都是淡定,举手抬足间,已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我现在还不能走,你带着孩子先走,等我这边好了,我再过去跟你们汇合,听话。”恩泰跟文秀结婚8年来,还真就没红过脸,文秀为人知书达理,娶了她也是我姚某人的福气了。
   “你不走,我就不走。当年抗日战争,我都没被鬼子打死,现在难不成还会….”没等文秀说完,恩泰赶紧捂住文秀的嘴巴,“胡闹!这事可大可小,你怎么那么倔强!”
   “我文秀倔强,你姚恩泰当年带我来广东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两个人达不了共识,两个人都是讲话那么硬气的人。
   “胡闹!”恩泰气地脖子上的 青筋爆出,“呼哧呼哧”地恩泰硬是喘不上来气,这老毛病又犯了。文秀赶紧去给恩泰拿药,再也不敢顶撞半句了。
夜里,恩泰的老毛病折腾到了大半夜,文秀边流着泪边给恩泰喂着药,打来洗脚水,文秀心里难受,她知道她拗不过眼前这个大男人。恩泰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帮文秀擦着眼泪,“哭什么哟!”这一问,文秀哭地更厉害了。恩泰用一只胳膊搂过文秀,轻声呢喃道:“我姚恩泰发誓,不会撇下你们母子仨的,过两年一定到台湾去接你们!”文秀使劲地点点头。
    天刚濛濛亮,姚家的院子里就忙活开了。搬家!
    姚家除了姚恩泰,其余的家眷,恩泰的娘,恩泰的大哥大嫂,还有小弟,小妹,包括文秀,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姚振华,姚振国,全家都要搬到台湾去。文秀闷着头,一个劲地收拾着包裹,一句话都不说,恩泰用他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滴滴!”车喇叭的声音,家仆们忙着把行李搬上车。小二哪儿去了!小二是姚振国的小名,是文秀的小儿子,今年4岁了,老大姚振华也才6岁。小二刚才还在这,这会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在上房里?“小二小二!”文秀焦急地唤着小二,他到底跑哪里去了呢,文秀越找越急,走到后院,听到放杂货的仓库里传来小孩的哭声,文秀急了,赶紧跑进去,果然是小二,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小二的腿被压在那个老木箱下面,肯定是小二爬上那只木箱,但是这放的时间太久了,吱吱呀呀的老木箱是贵重的檀木做的,一下子从架子上翻下来,就压在了小二的腿上。小二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后院太深,人都到前院去搬家了,就没注意这小二竟然跑这儿来了。文秀赶紧挪开那只又笨又重的木箱,抱着小二就往医院跑,“走不了了走不了了,小二的腿可能,断了!”文秀抱着孩子招呼着赶过来的恩泰,恩泰赶紧陪着文秀带着小二,后面跟着老大(姚振华)一家四口往医院赶去。
    姚家上上下下当天就按照原计划去了台湾。
    医院里,恩泰抱着孩子疯了似的往医生那里送,“医生,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的腿啊!”
    最后,由于送来的太晚了,医生极力抢救的结果虽然让小二没有落下残疾,但病疾还是落下了,这以后走路还是会轻微地一瘸一拐。文秀守在小二的病床边,以泪洗面,恩泰像以往一样将文秀的头揽入怀中,“小二的腿会好的,医生不是说了嘛,不会残疾的,放心放心。”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小二这么一闹,文秀和两孩子可真就没去了台湾,在她以后的日子里,也没有去过台湾。
    1949年8月,这年文秀29,恩泰已经43了。恩泰喘不上来气的病更严重了。
     这三年间,文秀一直悉心照顾着恩泰和孩子,家里就只剩下一个老保姆了,由于恩泰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也没有再要过孩子。恩泰和文秀感情也更加浓厚了,在大陆,恩泰就只有文秀和两个孩子这三个亲人了,一家四口过的比以前艰辛多了,但那种甜蜜也是不可言喻的,文秀和恩泰感恩地生活着。
     仿佛局势越来越紧张,恩泰还是劝着文秀赶快离开大陆去台湾吧,文秀竟然只会笑而不语了,恩泰知道文秀要跟他生死与共,他懂文秀的倔,便不再催促了。
     广东的气候永远是这么暖和,但到了夏天,也着实得要了人的命。这天儿已经过了几重伏了,热的狗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文秀拿着大蒲扇给俩睡着的孩子打着扇,这恩泰伏在书桌上,好像在写着什么,这时门口的警卫进来,凑着恩泰耳朵说着什么,只见恩泰的脸色愈加惨白,“呼哧呼哧”地就要呼不上来气,吓坏了警卫,文秀见状也赶紧跑过来,把恩泰扶上了床。窝在床榻的恩泰,喘着粗气,眼泪从两颊滑落了下来,一声不吭。
   “你这是怎么了。”文秀被吓着了,赶紧问警卫,警卫不敢怠慢,把事情全部跟文秀说了,原来恩泰的母亲去了,在到达台湾两年后的昨天凌晨,因为病情恶化,去了。临死都没见着恩泰一面,多么善良的老太太。恩泰身体本就不好,冷不得热不得,受了这刺激,就更卧床不起了。文秀就这么伺候着,伺候着。
     10月末的一天,天突然就黑了下来,乌云压了下来,让人透不过气来,这是要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了。文秀赶紧把衣服收了回来,刚走到院儿,就听见里屋里传来恩泰的声音,“文秀!文秀!”文秀赶紧放下手里的衣服,跑到房间里去,恩泰已经将身子探出床了,好像喊着要什么东西。文秀把恩泰扶到床上躺好,“是要喝水么?”文秀转身就要去给恩泰倒水,恩泰拽住了文秀的手,“别…别去!”文秀分明看到恩泰干裂的嘴唇,是从何时起,英姿飒爽的恩泰变成现在这般憔悴,文秀顿时心酸起来,怕恩泰看见,文秀撇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
     “文秀,文秀,你嫁到我们家,整天让你….让你担惊受怕,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恩泰努力地吞了吞口水,现在说话都开始困难了。“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一直好好的嘛!”文秀听到恩泰说这样丧气的话,急地要咆哮起来。“文….文秀,你听,你听我说,等我走了,你去台….台湾,带上家里的钱和孩子,去台湾,你还年轻,找个好人家….嫁…嫁”人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没有任何预兆地,昨儿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儿,可能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恩泰就这么倒在文秀的怀里,死死地攥着文秀的手,死死地!文秀不想哭,可眼泪还是不停地不断地流了下来,她知道,她的男人,终于没能熬过1949年的春秋。
  
     恩泰的遗体由军队进行火化,洒向了那条跟台湾一海相隔的那条海峡,文秀空留下那尊灵牌:夫  姚恩泰  ,海风吹拂着文秀的头发,文秀仿佛看到11年前,刚随恩泰嫁到广东时的模样,刚添子嗣时的模样,仿佛都还在昨天,像一场梦,此刻,梦醒了,多想纵身跳进这个海里,跟着恩泰去了,一了百了。“娘!娘!冷!”老大9岁,老二6岁了,老大的脸型像文秀,圆圆的脸,老二像极了恩泰,标准的瓜子脸。但五官都遗传恩泰极具广东特色的五官,高高的颧骨,深凹的眼眸,文秀抱着两个儿子,痛哭了起来。
     海上泛起了浪,海鸥也是在找回家的路吧?

angela_whz 12-27-2012 23:10
写得真好,我像在看老电影。

草田莹莹 12-27-2012 23:15
angela姐姐真捧场

不过您别说,这还真是有原型的。

悠然之至 12-27-2012 23:15
没啥好说的了,莹莹,你真太有才了。

草田莹莹 12-27-2012 23:16
如果不是原型,

可能真的就都以为是想象出来的,

有时候,人生可能真的就是电影,有时候比电影更精彩

草田莹莹 12-27-2012 23:17
我充其量就是一个记录者,听到这样的故事,总是感觉不记录下来会是一种遗憾

汀汀 12-28-2012 03:14
真心佩服莹莹妹妹啊!

flyhigher 12-28-2012 03:35
太好看了,等待下集。。。

白菜 12-28-2012 17:36
佩服你的小脑袋瓜子!大大的有才!

草田莹莹 12-29-2012 07:50
谢谢lotus姐姐加精!

又有写下去的动力

loveapple 12-30-2012 03:13
真可以拍电影了

草田莹莹 12-30-2012 15:36
真心感谢大家的喜欢,好感动

草田莹莹 12-30-2012 19:08
七 文秀落魄(2)
   “少奶奶,少奶奶”
吴妈是这姚家最后一个家佣了,自小就随老太太陪嫁到这姚家大院,吴妈便是本活体历史书了,将姚家的故事能从头说到尾,见多了这院里的生离死别,她同情文秀身临丧夫家破的处境,自从恩泰去世后,文秀便整日地将自己关在这个灵堂里,为恩泰披麻守夜,伏在灵牌上就睡着了,梦里,恩泰轻抚她的头笑她傻丫头,梦里的她还是梳着两个小辫儿,还穿着那身格子布衣,那双娘纳的布鞋,她笑对恩泰说,“明儿给你纳双42码的鞋底,多大的脚,得费多少线。”她咯咯咯地笑起来。
“少奶奶,少奶奶”吴妈轻轻推搡着文秀,文秀打了一个寒战,慢慢地挣开那双红肿的眼睛,恩泰不见了,朦朦胧胧中只有吴妈弓着腰的背影,突然,文秀抱着吴妈嚎啕大哭起来。
   姚家的灵堂里,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一主一仆的两个女人,同样不姓姚的两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解放战争已经接近尾声,新中国成立了。恩泰生前时,这个老黑是恩泰的左臂右膀,近日也要赶赴台湾了,天天来劝说文秀去台湾吧,去台湾吧。文秀犹豫了,漂过那片海,那片汪洋的大海,一海相隔,隔断了家,隔断了恩泰,隔断了回忆,文秀怕,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走吧,夫人!”老黑就差跪下来祈求这个沉稳不语的文秀,“姚大哥他们已经去了美国,我们先去台湾,然后再去美国找姚大哥他们。”
  美国?从小只认为这世上只有自己生活的那个小镇,读了书,识了字,听爹提起过郑和下西洋,知道那里有饭吃没有战争。嫁到广东之后,广东足够大了,能见到划着十字的西洋传教士,高高的个儿,金黄的头发,鼻梁高地能戳人了吧,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恩泰会说两句,可怎么听都有股小米粥的味儿。去美国是不是又要过一片海?或者,几片海?文秀更怕了,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老二。
   夜里,老大和老二早已经睡着了,老大白天跟人打了一架,因为一架木头做的小飞机,这睡着了,嘴里念的还是“飞机飞机”。
  文秀又来到了灵堂,夫:姚恩泰
  “阿泰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按照老黑说的,第二日凌晨就得启程去台湾了,“阿泰啊,我舍不得你啊,我舍不得这里啊。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台湾有你爱吃的甜包吗,台湾有李裁缝做的旗袍么,哎,对了,老黑说老大他们去美国了,说我们以后也去美国,阿泰,你肯定没去过美国,当年你带我来广州,现在好了,我都要去美国了。嘿嘿嘿,但是你,可怎么办呢!”文秀又在灵堂待了一夜。
  “夫人,走吧!”老黑带着自己的家眷来了,一定要把文秀和两个孩子带走,恩泰生前嘱咐过,要照顾好夫人的,一定要带到台湾去。
  文秀缓缓走出灵堂,抱着恩泰的灵位,吴妈帮老大和老二穿好衣服站在院里了,听着这个当家的女人做一个决定。
  “老黑,你们去把,我们,要留在这里!”
  “夫….”文秀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了,“你们走把,这里是我们的家啊,这里有我们的亲人,有他们的父亲!”文秀朝老大老二挥挥手,两个孩子很乖,朝文秀那里走去。
“咳!”老黑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咬了下牙,“夫人,保重!”
  “来,拿着,路上吃!”吴妈昨晚蒸了一笼的甜包,放了很多的糖,小心地包裹起来,蹒跚地走向老黑,递给了他。老黑的眼眶分明湿润了,姚家对自己有恩啊!老黑没有说什么,接过吴妈递过来的包裹。
  老黑走了,去了海那边的台湾,以后他还会去几条海之外的美国。
  年底,吴妈说自己远房的姐姐去了,自己要过去看看,这一去就再没回广东了,文秀知道,吴妈这是不想给她增添负担,她老了,帮不了文秀什么了。
1950年,全国提倡抗美援朝的战争,保家卫国,抗美援朝。大街小巷,都充斥着踏平鸭绿江的呼声。
“妈,我要去当兵,去朝鲜,保家卫国!”上小学四年级的老大,已经改了称呼,叫“妈”了,“娘”是旧社会的称呼。刚做10岁生日了,老大春天生的,岁数整,老大的这个儿头还不见怎么长,随了文秀,倒是老二,个儿长的可真快,这哥俩相差三岁,个头都要一般高了。刚放了学回到院里,扔了书包,就冲正在做饭的文秀说道。
“哎,怎么又要打仗了啊,这才太平了几年啊!”文秀的性子温和了不少。
“妈,所以要去朝鲜啊,去朝鲜打小美国鬼子,不然,他们就要打到中国来了。”老大小小年纪就很有思想,这点随恩泰,特别关心大事。
“美国?”文秀听到这两个字,心里怔了一下,老大他们还好吧,还有老黑去美国了没啊。现在美国怎么又搅合进来了?但愿他们一切安好把。
“妈,你别担心,我保护你和弟弟。”老大拿出那把小木枪。“好好好,保护我们,你还太小,打仗还轮不到你,现在呢,去把你弟找回来吃饭了!”冲着孩子,文秀才找到生活的意义,这家里的米又没了,这几年,一直在啃老本了。
  “秀儿,秀儿”这个饭点,街头那孙姐赶来了,这倒还是个好心的老姐姐了,孙姐看到秀儿在翻米缸,“又没米了吧。”
  “嗯,吃的可快了。”文秀最近几年没少受孙姐的帮助,也俨然把孙妈当成自己家的大姐了。孙姐拐着她的胳膊肘子,凑到文秀的耳边,“我跟你说,广东现在全面的收兑黄金呢,你们家之前不是有很多金条,还有一些金器么,你拿点去兑点呗,广东这次收的多了,好几百吨呐,好几百吨得用多大的房子装啊!”孙姐的大嗓门哪能压得下来。
  当年,姚家全家举迁台湾的时候,虽然带走了家里大部分的家产,但是留下来的也还不少,再加上恩泰临死前留给她的,七七八八的加一块儿也不少,多以黄金为主,银票什么的这几年用的也差不多了,这孙姐这么一提醒,文秀翻出了那些个金灿灿的黄金,真要拿去兑换么?不拿去换,这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文秀托孙姐拿了几根金条,换了一些闲钱,老二入学,老大的十岁新衣,还有家里的柴米油盐,多少能管些时日。

露佳 12-30-2012 20:32
继续等,好看的故事~~~

草田莹莹 12-30-2012 22:00
节日快乐哦!

李子 12-31-2012 02:59
等着看~~~

flyhigher 12-31-2012 04:25
看了还想看!
莹莹新年快乐!
大家新年快乐!

草田莹莹 12-31-2012 06:20
跨年咯!新年快乐!

草田莹莹 12-31-2012 06:21
高飞,跨年了,新年快乐!

花开花落 01-01-2013 13:13
我看入迷了,等着你续哈

雨中的鸟 01-02-2013 02:21
好文!一口气看完,坐坑里等

草田莹莹 01-02-2013 15:18
谢谢你的喜欢哦~~

草田莹莹 01-02-2013 15:18
      

姐姐的喜欢是妹妹写下去的动力

木子李 01-02-2013 16:42
新年好!继续盖楼哈.

草田莹莹 01-02-2013 17:09
八 文秀回乡
   1954年
  “秀儿,是你的信吧?”孙姐递给文秀一封信,文秀一看便知是父亲的笔迹,父亲来信了?是啊,自己是有多不孝,抗日战争刚结束时,给家父去了一封信,也不知道他有没收到,一直没有回音,如今过去9年了,自己的儿子都长成了大小伙儿,却都不曾给家父去封信,是啊,又该怎么说呢,说恩泰已经在5年前病逝了?说全家在5年前都去了台湾?说现在就自己一个人守着大院带着两个孩子?不能说,父亲是个儿女心很重的人,他非得急病了不可。文秀打开这黄纸笺,还是那反面油皮的黄纸笺,父亲的毛笔字隽秀,笔锋带着苍劲,如今的隽秀还如当年,只是笔锋似乎没有当年的那股劲儿,父亲,老了。
   “文秀,启信如见父,望女与婿等安好!吾作此书时,汝母已卧病榻,辗转得汝地址,欲发此书时,汝母奄奄不知世事,吾心痛,恐时日不长,望汝抽空得以回家一探,了慈母一愿。 父:禀得。”
    “娘!”文秀嚎啕大哭起来,“怪女儿不孝啊!”孙姐见状忙轻抚文秀的背部,孙姐知道定是家中出事了,便也不再多问了。文秀急着收拾着行囊,要回家看望自己的老母亲,孙姐拉住乱了阵脚的文秀,“你现在不能回去啊。”“为什么啊,姐!我娘!我娘她病了,病地很重!”文秀崩溃了,她一定要回去。“秀儿,你想过没有,现在局势紧张,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么,你现在离开了广州,可能就没办法回来了!”“我什么身份!我能有什么身份,我一个两个孩子的妈,死了丈夫的寡妇,快死了娘的娃!”“秀儿,秀儿,你家恩泰生前可是高级将领!”孙姐的一句话让秀儿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是啊,前几日,市人民委员会便来人了解情况,嗬,这么大的院儿,到专员公署查了才知,这便是姚恩泰---国民党将领的家,偌大的大院就只剩这孤儿寡母的,实属浪费。那官员喝令道,“你这房………。”好在人没有强行地赶走他们母子三个,怪只怪这个院儿这么扎眼!
   是啊,此刻如果走了,这房子可真就姓不了姚!文秀又是一夜不睡,仿佛看到卧在病榻的娘朝着自己呻吟,回乡吧,广东除了这个院儿,还有什么是跟我文秀有关的?!不得已给爹娘养老送终才是大不孝吧,这房,爱拿去就拿去吧。文秀起身收拾起了包裹,除了那些兑换过的现钱,剩下的就都是沉甸甸的金条了,背着吧,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了。
   “秀儿,你真决定走了?”早早地,孙姐就过来了,文秀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老大真的是个大小伙了,14岁了,也该是个大小伙了,幸好两个孩子都比较大了,这样带也要好带很多,要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呢。这如果是放在五年前,非得把人折腾死。"嗯,孙姐,我打算走了,这院儿的钥匙给您,如果委员会里再来人,你就给了吧,如果不给,这钥匙你就留着。说不定儿哪天我秀儿又回来了呢。”文秀将那一串的钥匙交给了孙姐,孙姐这时已经讲不出话来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说走就走了。
  16年前,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离开家乡的?那时天真地以为远嫁又何妨,这一嫁就是16年啊,时间真的是不敢想啊。
  过境查验,那只沉重的箱子里装的可全都是黄金器皿,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查验的时候,文秀自然是很紧张的,那么多的黄金,虽然是正当家产,可这万一发现,真还就解释不清。越担心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来,大姐,查验了啊!”一个中年女人穿着制服要求查验,文秀紧张极了,迟迟不肯交上那只沉沉的箱子,这个反应倒是吸引了那查验人的注意,“那箱子装的是什么,拿来!”文秀将箱子往身后揽了揽,“拿来!”女人拽过来了那只箱子,“怎么这么沉?”打开,“哇!”当场的人都惊呆了,哪来这么多黄金!金灿灿的黄金。
  以“携带不明巨额的黄金”为由要带走文秀,文秀傻了,她不知道这一带走会是怎么样。她又要怎么去解释,孩子又要受什么罪啊.
  “这….这是我们家的钱”
   “见你这样,你能有这么多钱?你是干什么的!”这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到了专员公署,那新上任的官一眼认出了文秀,姚恩泰的妻子,文秀也认出了这个天天到家里面来调查的官员,便指着他说,“他知道,他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官员便嘀咕了几句,黄金“出处不明”得调查,你,走吧。
   这个结果,文秀早就已经知道了,只要孩子没事,收了就收了吧。这下,文秀可真的穷的只剩下孩子了。
终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离开了广东,离开了这个曾经有夫君的家,16年前,恩泰带她离开了那个小城来到了这里,16年后,她带走了恩泰的两个骨肉,离开了这里,去了小城。人的一生,总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那么多的出乎意料。
文秀一言不发,望着窗外,火车进入到一座一座的丘陵间,她知道,快到了。
“妈,你看,宝塔!”这小二就是贪玩,在火车里来回的跑,看着并不麻利的腿脚,文秀又泛起一阵心酸,这么多年了,小二的腿也没见好,医生说没办法了,好在只是轻微的一瘸一拐。
是啊,那宝塔有些年头了呢,说是为了镇住这一方的河妖,保这一方的安宁,记得建这座塔的时候,文秀还很小很小,文秀的娘让文秀跟着大家后面一步三叩首的前进,文秀的腿受不了,自己悄悄地将海绵绑在了膝盖上,结果被小翠看到了,硬是要举报来着,文秀只好答应她从家里偷来那匹给自己做新衣服的花布送给了小翠。
这座镇妖塔面朝河流,背靠大山,像一个地坐标矗立在那里。真的近了,过了这座塔,再过10分钟就要进站了。
“来,老大,牵着你弟弟,我们要下车了。”车已经放慢速度了,文秀便从货架上拿下行李,重重的大包袱简直要压垮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家乡的变化还真大,很多房子经历了战争的“洗礼”,都还没来的及修理,只是感觉整个小城的气氛好了不少,没有了战争,人都舒坦很多,都出来行动了,纵使日子还是那么的清贫,但不至于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刘婶,刘婶!”一个包着头巾,正在门口的晒场上晾晒着一块块地布条,听见有人叫她,她便回过头来,“你是?”
“我是秀儿啊,文先生家的秀儿,就是那个教书先生家的秀儿啊!”当年得知文秀嫁到广东去了,刘婶抹着泪送来了家里攒下来的鸡蛋,文秀硬是没要。
“秀儿啊,真是秀儿啊!”刘婶便把文秀迎进家门,相隔十几年没见着的,文秀还没出嫁的时候,经常跟着刘婶上山去采茶,那种朱红的野茶,炒干,泡着可香了,治感冒中暑啥的不知道有多好。
刘婶家还是那么黑漆漆脏兮兮的,刘婶总爱把柴火炉子放到堂屋来烧,带着废渣的烟雾老是把整个屋子给笼罩着,“咳咳咳”老大和老二呛的受不了。“哎哟,秀儿,这是你孩子吧?”“对对,老大来,快叫婆,老二来。”“婆!”“哎,好好好,我也没什么吃的,对,锅里还煮了俩茶叶蛋,新鲜茶叶煮的呢,呵呵呵。”说着刘婶就起身去拿鸡蛋,热乎乎的,茶叶的香,鸡蛋的香,闻着都让人垂涎欲滴,老大和老二嘿嘿地接过鸡蛋,连谢谢都忘了说,赶紧狼吞虎咽起来。
  “这。。。谁来了啊!”里屋一个低沉的声音喊着刘婶,这便是刘叔。“是秀儿,文先生家的秀儿。”文秀赶紧起身进里屋跟刘叔打着招呼,“你这是?”“咳,那年上山打柴,猛地一下就抽抽了,说是中风,就一直瘫在床上,有些年头了。”说着刘婶便顺手递给刘叔一个鸡蛋。看来,这些年,刘婶也受了不少罪,临走,文秀便从包袱里为数不多的闲钱里取了一些放在了桌子上,便朝家走去。过了这座石拱桥,就是家了。
  这大白天的,大门竟然是紧锁着的了,爹和娘去哪了呢,娘不是病了么,去街上杨中医家去煎药了么?文秀将包裹放下靠在门边上,带着孩子坐在门前那晒场的石凳子上,等着,没法儿找啊,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晌午,才看见一个身影,像极了爹,拿着一把镰刀,慢悠悠地从东面走过来,因为家中没地没山,爹很少干农活,今儿拿着把镰刀是干嘛呢,背驼了,步履蹒跚了,爹老了。
  “爹,你这是干嘛去了啊!”文秀赶紧赶上前去帮爹接过镰刀。“哎呀,秀儿,回来了啊。”文先生的眼睛里滑过一丝喜悦,马上又暗淡了下去,“你娘终究没有等到你回来啊,半个月前去了,就葬在你杨奶奶家后面的山上,刚去给她坟头打理打理,坟头的杂草都长那么高了。”“爹,你把俩孩子看着,我去看看娘。”说这话的时候,文秀已经哽咽了。
爹刚把娘的坟头打理了一遍,说是一座坟,就是一个土坡坡,文秀给娘叩了三个头。
“入山寻水口,登穴看名堂,我啊,已经找风水先生看过了,你娘这坟啊,依山傍水,四面环山,是个好地方,秀儿她娘啊,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啊。”原来,爹放心不下文秀一个人上山来,安妥好俩孩子,就赶紧跟来了。
  这爷俩给秀儿她娘烧着纸,隔着一座墓碑,一家三口算是聚齐了,文秀爹便与秀儿聊了起来,知晓了原来自己的女婿也已经去了,这年过花甲的老头擦了一把泪,只为这苦命的闺女。
  这老先生起身,给她娘叩了三个头,“老太婆啊,我一辈子也没求过你啊,这次,我给你叩了三个响头,就求你啊,保佑保佑咱闺女,保佑她顺顺当当地过好往后的日子吧。”文秀拍了拍爹的背。
  空空荡荡的山谷里,只剩乌鸦在“啊啊”地呜嚎着,更显几丝凄凉。

草田莹莹 01-02-2013 17:40
祝大家新年快乐啊!

2013.1.4就要到了,你们这些个幸福的女人都要狠狠地幸福下去,也祝自己早日步入幸福的行列!

尘姥姥 01-04-2013 22:10
终于有空一口气读完所有章节。  莹莹好文笔!看得很过瘾!继续关注文秀的命运。期待下文.

顺祝莹莹新年快乐!

angela_whz 01-05-2013 06:14
新年也不休息,有更新了,真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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