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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千万别愁死
白菜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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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8-11-12   

千万别愁死

上周,我在中国最洋气的城市上海,约会了飘洋过海而来的朋友。然后,城里的珍妮又流窜到农村,化身吃煎饼卷大葱的小芳。

每次回老家,我发小兰心总是一翅膀扎过来找我玩。

兰心是保险公司经理。春天,我给四小姐存了份保险,后来有朋友问我从哪个保险公司存的,我居然想不起兰心在哪给保险公司入职。至于保险条例,我也没看过,估计就算看了也白看,要么不懂,要么忘了。别人都说我聪明,其实是晕蛋一只。

我给兰心当三陪,陪吃陪喝陪她拜访客户。午后我们到了一家吉他工厂,往日喧闹的工厂没有没有机器轰鸣声,静悄悄一片。紧邻大门的仓库里一个老头在装核桃,据说这是老板他爹自己种的,属于无公害产品,给职工发福利。俩吃货一人摸了一个,钢牙咬碎,兰心"呸呸"吐了两口嘴里还嘟囔:"差点咬掉舌头,竟然是个坏的。"

兰心带我去经理办公室蹭茶。

一上楼我看见办公室的实心木墩子,花纹细密清晰,打磨的油光锃亮,顿时心生喜欢,恨不能搬走。经理说这五个墩子是柚木的,不宜生虫。房间里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柚木花架子,上面摆着几盆花,有的已经牺牲了,活着的也无精打采,上面落满尘土。经理说厂里雇了个打扫卫生的,好歹给扫扫地拖一下就很好了,估计花架上有花没花都没看见,更别说浇水了。


经理是位年轻后生。父亲打下江山后,后来因身体情况归隐山林,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他从城市白领位子上退下来,接了老子的班。


兰心在台历上标记客户家人的生日。正在与我们喝茶的经理问我们,到底是男人心细还是女人心细。我想了想,在我们家,我父亲心细,我属于糊涂大老爷一类。兰心家那一卦也这属性。

经理很感慨的说,有年春天的一个夜晚他回家,一向不问家中事的父亲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他惊讶的问这是什么特殊日子,父亲说:"你的生日都忘了吗?"全家人只有父亲想着他的生日。父爱就是一场润物细无声的雨,不张扬不自夸,结结实实落到泥土里。


他太太也给忘了,一个劲给他道歉,他斜睨着老婆打趣:"道什么欠啊,买礼物还不是花我钱。"

他拦着兰心不让在台历上做他的生日记号,笑嘻嘻说:"到时候我要看看俺老婆能不能想着。"


办公室墙上有一幅他父亲十几年前和老外的合影,那时候看起来还很年轻,身形魁伟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时正是工厂兴盛时期,据说全世界只有韩国和我们镇上做吉他,吉他的出厂利润能翻个跟头,一下子栽倒在钱筐里。本地吉他厂如池塘里的小蝌蚪冒出来一片,这些年又重新洗牌,活下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好青蛙。


曾经悠哉乐哉当小白领的经理,当年的愿望是有个几万块的小车开着,人生便很知足。现在呢,我问他有什么理想,他说,咬牙撑着度过现在的难关就是理想。


今年很难。一个特朗普就够这些出口企业受的。上次美国来了一大官,屁股没坐热,就掉头跑了。据说中方的态度是对待敌人秋风扫落叶,没得谈。据说下月美国方面还要来。这些出口小业主们,眼巴巴希望两国都相互妥协些。贸易战对美国影响不大,但对很多中国企业是致命的。


这些制造业的业主,是夹道的老鼠,不仅受美国鬼子的制裁,还要应对国内名目繁多的环保安全检查。现在地方官员的政绩是以罚款数额来挂钩,检查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整改好,就是为了抠俩钱。即使企业按照环评硬件来做,他们总有新招来罚款。比如,去车间逮住工人考试。

工人每次被逮住,有的机灵应对几句,更多的则是硬着头皮胡说八道一通,答不上来,罚款伺候!

所以,每遇查环保,工厂干脆放假。检查人员驾到,一只黄雀也扑不到,厂方解释:现在国外订单没有,养不起工人,都放假打食去了。


经理轻叹一声,说现在造一把吉他,起码要给政府交五十块钱。内忧外困,这是民营制造业最艰难的时期。


雪上加霜的是,前不久太平洋上的一艘远洋货轮失火,本地几家工厂的吉他产品被付之一炬,由于没有保险理赔,一场意外使本来危机四伏的工厂倒闭。所幸,这位经理家的产品没在那艘船上。

但民营企业都在一条风雨飘摇的船上,浪来了,谁也跑不了。

兰心说,前几天去一位客户那里收保费,不到四千块钱,老板没拿出来。她自己家也有工厂,做吉他相关产业的项目,一眼就懂行。那老板真是用心做吉他,每个工人都有匠人风范,细节之处见功夫,每一把吉他都精致到可以传承的境界。但就是这样的优质企业,被邻居以环保的名义一举报一个准,喷个漆都要东躲西藏。

兰心来找我的这一天,老板娘刚把保费凑齐,她在电话里闪亮说:“我现在要是五六十就不折腾了,我才三十多,不服气不放弃,还得拼一把。”


兰心说她跑客户多了,感觉没有一家日子好过的,她快要抑郁了。

我们年轻的经理总是不紧不慢呵呵一笑:千万别愁死啊,愁死没用,要有耐心,等着苦日子过去。


南方很多企业已经搬到东南亚地区。他也打算去越南看看市场,胡志明市的工业园,可以免七八年的税,很像当初我们吸引外资一样的,舍得孩子来套狼。重要的是,越南人工便宜,每个工人每月一千块人民币都属于高收入。


钱这王八蛋太难挣了,环境再凶险,与个人总有机会。还逼得企业拿出匠人精神做产品,蓄势待发。

看到一句话:这个世界其实是有捷径的,所有的捷径,都在通往死亡,我们必须脚踏实地,才能看到更远的世界。










从吉他工厂出来,我们俩开车去了岭上玩。故乡是丘陵地区,我们村在岭脚下,像个宝宝在摇篮里的感觉。岭那边有个叫李家沟的村子,我从来没去过。

我俩决定李家沟半日游。

路过一片姜地,农民正在收姜,我们被勾进了姜地。

我们轻易辨认了这块姜地的地主是谁,就是那个眯眯眼的中年男人。

不远处有位年轻小伙和一老头搭档,正在往袋子里装那些长相漂亮的姜。一个脸上苦大仇深的男人,在一边盯着俩人干活,时不时把袋子里不够漂亮的姜再扔出来。他是个姜贩子。

那年轻小伙子见两个鲜艳的活物进来,其中一个还穿着尖尖的高跟鞋,虽然徐娘年纪,却很招摇。小伙停下手中的活和我们胡侃。那老头陪着说了几句,忽然拧着两道豆虫似得粗眉毛,来了惊天动地一嗓子,我和兰心对视一眼,憋着笑。

但见小伙嘻嘻哈哈麻利回到干活正路上。

那边几个妇女在收拾一些不漂亮的姜。姜农说,这块姜地因为没有灌药,长出的姜有多半丑的,被虫子咬过。这些卖不了的丑姜,他要把它们下到专门的井里,阴干储存,然后拿出来零卖掉。

我问姜贩子收走的漂亮姜多少钱一斤。姜贩子对我们这些扰乱干活秩序的外来物种很不待见,没好气说:一块钱两斤。

后来我悄悄问姜农,他说八毛钱一斤。

目前市面的生姜价格大约六块一斤,看来如何“算你狠将你军”,与产业链的最底层没什么关系,他们还是赚不到什么大钱。就像刚才去的吉他工厂,一把吉他就算在市面上炒胡了,出厂价就那些。

我们俩想给姜农卖姜。兰心化身姜大嫂,拿着生姜吆喝着。我则化身摄像卖力的拍视频。

我们都觉得姜农缺的是现代经营意识。我知道舟山一渔民,手工做鱼丸,连取山泉水都上传微信朋友圈,鱼丸开售一小时,订单全部被抢光。鱼丸单价也创新高,每斤八十块。所以这时代,钱这王八蛋很难赚,但脑筋开了,东西货真价实的好,永远都有机会。

我们无意中闯入正在收获的姜地,有作秀嫌疑,这里的每个劳力,都是钱。

我们走的时候,姜农给我们每人放了一袋子姜,还鼓动我们拔地里的萝卜。那些萝卜因为无人管理,看起来很苗条,白菜表示很羡慕萝卜的身条。

到了马路边,姜农还跟我们聊了一会儿,他说在青岛的女儿每次回老家,都把后备箱塞得满满的,都是他种的无公害蔬菜粮食。

他说明年这片姜地将种上芋头,两种农作物交叉种植,为的就是避免虫害。连续耕种同一种作物,必须从往地里灌药。曾有灌药熏地把人熏死的案例。

良心种植,余下的丑姜貌似很难卖,但姜农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愁,有走哪山砍哪柴的意思。世事艰难对农民来说,习惯于默然承受,在轰然倒塌的废墟里在重新站立起来,一点光就看见了希望。

黄昏来到,我们开车离开。忽然想起刚进姜地里,那小伙顾着和我们说话忘了干活,老头对小伙来了惊天动地的一句话。

Ps:以下内容可以不写,童话故事里王子公主结婚,就是完美结局,哪管以后婚姻的鸡飞狗跳。但生活的真相往往无比操蛋,白菜不喜欢一本正经。来个狗尾续貂吧。


话说那老头对青年大喝一嗓子:“吊,快干。”

这三字经,经不起两个无厘头女人的瞎琢磨,我俩在车上笑成一团,下午还有一肚子茶水,我们都体会了什么叫笑尿了。于是停车,找地方唱歌。

车子停在山顶一条十字路那里。好像不太好找隐蔽地点,很羡慕男人像小狗一样随地小便。朋友说白菜随便扔到一个荒岛上都能活下来,我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铁道游击队员,很快找到了安全地带,唱了一首歌。

这时候,兰心还戈达着高跟鞋款款走来。她说她的工作服太短了,盖不住她的大白腚。一定要觅得隐秘山坳,四周大树做掩体,脚下野草温柔铺垫,肥水方能流到外人田。

我忽然想起来一个段子,还是下午和年轻经理喝茶时她讲的。保险培训课堂,每位达人一分钟即兴演讲,题目随机抽。一男人搜到的题目是:穿越。

那男人圆头圆脸圆身子,炸着两只胖手,小企鹅一样登台。他眼珠子因为紧张胡乱转着,说:“我今天抽到的题目是穿越,当我抽到这个题目我就在想,我要是穿越到古代去,穿越到水浒传里去,我是鲁智深。”

他眼珠一骨碌:“不行,倒拔杨柳我拔不动。”

他眼珠子又胡乱转一通:“我是武大郎,卖烧饼。”

他顿了下,大约想到了潘金莲和西门庆,斩钉截铁说:“不行,我卖不了。”

他眼珠子忽然不转了,目光铮铮说:“我穿越到水浒传里,不能白来一趟,我当个武松吧。”


小身板的男人要当武松,姜农想卖个好价钱,吉他厂经理要突出重围,兰心体面优雅的找地方小解,白菜想写出萝卜的文字一夜蹿红。

关于理想,有些难。

这摇摇晃晃的人间,我们不能白来一趟,总要有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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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8-11-12   
离开论坛后,我去做自己的公众号了。目前言论紧张,很怕哪天就踩了红线,所以,文字存留在这里,这里是自家的后花园。

白菜公众号ID:baicaibac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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