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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2016年的第一场雪
白菜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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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7-01-19   

2016年的第一场雪

我和美美的记忆出现了错层。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我的高三。从备战高考的枪林弹雨里出逃,我去见她。我的同学孟把她的一条格子裙慷慨借给穿我一个礼拜,那条格子裙让我生出我是世界上最美丽姑娘的感觉。

穿着格子裙骑着大金鹿狂奔二十里,我见到美美,我又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美美初中毕业就上班了,我也不知道那单位是干什么,记得院子里有口水井,水井旁是一棵开花的木槿树,一朵朵红艳艳的,两个世界上最美的姑娘就在木槿树下拍了张合影。那张合影里的我有着羞涩的小表情,格子裙下的小腿看起来挺细,但我无比羡慕美美紧身短裤勾勒出的大长腿。

美美是我初中记忆里最要好的同学,用句老家话说:好成一个头。这位供销社主任的女儿似乎对学习不甚专心,她经常带着我爬到马驹岭的半山玩,我记得那片芦苇地,小树林,还有半弯的池水。美美还有本事把供销社照相馆的相机借出来,镇上照相馆那个拍照片的女人我们管她叫小高,记得小高的脸色苍白,穷孩子的我们去找小高照相是人生的大事。我生平第一次当摄影师,夕阳西下,美美的侧脸有着雕塑般的立体感。而我的脸圆嘟嘟的婴儿肥,我的自卑像个地瓜蛋。

人生兜兜转转,我保存了很多旧照片,唯独那张木槿花下的,钻到地缝里都寻不见。是心底里永远的遗憾。



美美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我,是她骑车去我家。我家养了一只猫,民间说狗是忠臣猫是奸臣,我家的猫是世界上最忠心耿耿的小动物,邻居家借了去拿耗子,以好吃好喝贿赂,我家猫坚决不从,以绝食和喵喵叫抗议。这只猫在我家活了大约十年,善终离开,最后埋在一棵梧桐树下。那一年,猫生了宝宝,美美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一只小猫。天色已晚,她在两边都是玉米地的马路上骑车,突然冲出一劫匪,抢车筐里的东西,美美和他争夺,那只小猫没了气息。这位勇敢的姑娘以为猫咪被劫匪掐死了,伤心之余也点燃了胸中的怒火,豁出命去和劫匪扭打。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最后是美美胜出,劫匪落荒而逃。那只小猫咪也命大,居然又缓过来,真是猫有九命。后来,她在一个叫杨庄的地方赶集,碰上那劫匪,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美美上前狠狠的将那人骂了一顿。



两段错层的记忆都在岁月流里刷刷退后,美美有一年跑到我家,寻找我的联系方式。我父亲记性好,记得每一个和我要好去过我家的同学。初中时代两个要好的伙伴,终于接上头。电话QQ再后来的微信,这些现代通讯工具代替了车马很慢的信件,也将天涯海角的有缘人联系到一块。美美说她要来看我,我说着好啊,竟然没有当年的迫切。不是不珍视当年情,而是彼此生活远了。我在这边打枣,她在那头摘苹果,我们的故事毫无交集。

美美说了很多遍来,但她没有来。

今年秋末,母亲生日我回故乡。错过当天的回程班车,发小带我到县城她家住下,准备第二天从容回去。

一入县城就踏进同学窝子。怀旧的兔子蹦蹦跳跳,想见到美美的念头跳的最欢实。于是给她留言。

美美过来接我时,天色已黑。车子开进小区她走下车来,我们像两颗子弹情不自禁冲上去拥抱。子弹碰撞炸开,一瞬间少年的感情血肉模糊。两个人不说话,在夜色里拥抱了很久,不知道该怎样分开,隔着沧海桑田,我以为见到故人顶多激动两下子,却想不到彼此热泪汹涌,汹涌到不知如何收场,只有拥抱。

那晚参加了美美的一个私人宴会。席间惊叹她的酒量。三碗不过岗,五碗很平常。这些年闯荡江湖,是无数应酬练出了酒量还是天生如此。美美告诉我这些年她不太应酬了,就喜欢偶尔跟朋友聚一下喝个痛快。我看她喝酒,不知为什么生出心疼。她脸上三两朵桃花动人,她好像没变,过去五官里带着桀骜不顺,美人年轻时总是美的自带火气。如今眉眼舒展,有几分佛像,仿佛从未经过生活的风浪。事实上,这些年我旁听到她的故事,很多是惊心动魄的,她注定了是个女侠,少女时代勇斗小劫匪,江湖里从此有了姐的传说.

我在喝酒方面很给山东婆娘丢脸。一杯红酒就醉。美美对劝酒的伙伴说:她真的不能喝。她眼角余光看到我的眼神就知道我有多少酒量了。

过去这么多年,我们还是彼此有默契。

离开了多人聚会的酒场,我们去了私人茶楼。席地而坐,灯光幽幽,我听她说。

她说起的很多同学,我对不上名姓。这个同学圈子真的离得越来越远了。但她说的两件事还是触动了我心。有个当年体育成绩很好的同学得了绝症,她去看他,看到了对生的依恋对死神的无可奈何。她说,他离开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有多么不甘心。还有一位女同学,得了静脉血栓,凑不够手术的费用,为了防止血栓回流,她把腿吊起来,等着大家给她集钱动手术。那次同学群里搞募捐,我也掏了钱,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对这个女同学没有印象,捐款就是支持了群主的工作而已,没想到背后又这么残忍的故事,心里唏嘘。

中年,有人盛开有人花落。我想美美算是开得盛世和平了。

席地而坐,灯光幽幽,我听她说。

美美说她有很多年总是做梦梦见我,梦见我她就会心有不安。她说学生时代她买了一件T恤不合身,她答应给我又反悔了,这些年她一直内疚当时没给我那件T恤,直到她去我家找到我的电话联系上,自此她心里的负担终于卸下来。我已经记不得这件事了,很惊奇她将少年的戏言当真好多年。而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她作陪的好朋友告诉,美美这些年经常念叨起我,连他也对我如此熟悉,有几次头天晚上收拾好东西准备来看我,第二天又放弃了。一个驰骋生意场见过大风浪的女人,少年的那份感情对她至若珍宝,超乎我的想象,我明白那些临行前的忽然放弃,是没有得到我热烈的回应害怕打扰到我,有些友情有些爱情,迟疑的背后正如近乡情怯的感觉。

那晚住在美美家里,她家鱼缸里的鱼儿翩然舞动,她老公出差去了,女儿住校,睡前她说:你自己睡还是搂被窝。少年时好成一个头的女孩子一定要搂被窝嘁嘁喳喳说个不停。

隔着那么多年,突然拉近的距离,又让我无所适从。这回,轮到我近乡情怯了。

我以大姨妈的到来一个人入睡。

早晨七点,我起床要离开,她在睡眼惺忪中送我,门口我给她一个拥抱,我摸到她肩头的骨头,她瘦的让人心疼。我说:少喝酒多吃饭。



后来,美美来看我。我们像少年时拉着手走到芦苇荡里,芦花飞雪的季节已过,夕阳西下,飞鸟静候水边,游鱼闲散,镜头里她的四十五度侧脸如雕似画,少年时她借来小高的相机我拍下的那副照片,经过岁月修片,少了刺人的棱角,多了醇厚美酒的味道。


专家们都说2016年将迎来极寒的冷冬。可我的雪地靴从来没有穿起,我常常在冬夜的街头跑到浑身冒汗,店里的羽绒棉裤成了滞销款,极寒的冷冬成了人们口中的传说。没有一场像样的雪来,怀念小时候伸出手来折断屋檐下的冰凌,然后把冰凌咬得咯吱咯吱响。透彻骨心的凉,单纯至极的乐。可我坚信冬天会冷的,会有一场雪来,就像我思念的人儿有一天会到我身边来,虽然也许但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小年的前一天,乌云压下来,世界安安静静下了一场雪。一场雪让盔甲满身的成年人变成小孩子。我也在这个雪天想起美美。

我想起见到美美的那个私人聚会,也认识了美美一位说话咯嘣脆的闺蜜,她说她常和美美一壶小酒聊到很晚。自诩为女汉子的她有个愿望,在2016年第一场雪到来时,他们相约放下应酬围炉喝酒,不用山珍海味,只有一只烧鸡一盘花生米,炉火旺盛,把酒桑麻。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样的美好画面一直在我的想象里。虽然我是局外人。

世界早已进入一个叫2017的年份,只要中国新年没有来到,我们的感觉里还是在2016。2016的第一场雪,不知道美美可否赴了这场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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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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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7-01-19   
沙發。。。。。
白菜。看你另一個郵箱
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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