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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等死
白菜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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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3-11-19   

等死

管理提醒: 本帖被 白菜 执行置顶操作(2014-01-07)
                                                            一

李大发要死了。

他已经三天没有咽下一粒米。他连牛奶都要吐出来,吐出牛奶后,他又吐出一口绿色的水。

他的脖子周围长满了大疙瘩,挤住了他的喉咙和食道。就像他小时候看过的神话电影,妖怪一发力,大石头轰隆隆滚下山道,挡住了千军万马。救兵不来,妖怪胜利。大疙瘩,就是妖怪。

他得了淋巴癌。去年快过中秋的时候查出来。在县医院化疗之后,他还是疼,想动手术。

医生说:甭动了,有好吃的就吃点有好喝的就喝点,动手术是浪费钱。

李大发觉得医院瞧不起他这个老农民,他的确腰包紧张,手头能拿出的钱是四位数。可是,他园子里的藤藤蔓蔓很多,他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六个侄子,七个侄女,他们每人资助一点,医好他的病不是问题。一进腊月,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像炸开,他真想一刀剁掉脖子,脑袋直接安在双肩之间。成了机器人,可能就不会痛了。

他卖掉玉米和花生,毛爷爷终于挤进五位数,他把毛爷爷揣在怀里,腰杆笔直的走进医院大门。


医生问:家属在哪?

李大发说:我没有家属。

医生问:亲属在哪?

李大发说:我没有亲属。

于是李大发自己签了字,他又挺直腰杆,像英勇就义的战士,头也不回走进手术室。

手术后九天,医生动员他出院。那时候,伤口没有痊愈,总有一只蜈蚣在脖子里动来动去。医生怕他死在这里,他的家属来闹事。这些年,那些出车祸救不过来的,绝症病人死在这里的,家属不但不负医疗费,还有披着白布扎着白头绳的人在门口哭哭咧咧,烧纸磕头。这叫医闹。据说县城附近一个村里,出租职业医闹,每人每天八十块,还管饭,不过就是哭哭喊喊,假装死了的人是自己老爷子或老娘子,哭得时候一定要哭出眼泪外加鼻涕才算合格。很多人表示没事找事瞎哭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诚然如此,比打一天零工风餐露宿强多了。这些医闹闹累了,找个背风的地方一字摆开,有人给他们发方便面提供开水,他们总是不等面条泡开就吃,并且把面条吸的滋滋响亮。

李大发说:我没有家属。

医生说:你总有亲属吧?

李大发说:亲属和家属不都是一会儿事吗?

医生说:脱了裤子放屁和穿着裤子放屁看着是一回事,脱了裤子屁散到三里地外,穿着裤子放屁出不了裤裆。亲属就是脱了裤子,家属就是穿着裤子。

李大发明白了,无论穿了裤子还是脱了裤子,医院就是害怕他们这些穷人放屁而已。他从来不给国家添麻烦,他种地总是将最好的粮食交公粮,于是就听了医生的话,回家去了。

他的哥哥姐姐们给他凑了一点钱,除了手术他还有盈余。手术后他一度觉得自己身体很轻,但底气又很重。他过去体壮如牛,割去那几个瘤子等于掉了几斤肉。慢慢的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光景,转过年来,他春天种了花生,夏天收了小麦种了玉米,到了秋天,他收了玉米和花生。

他种的庄稼像养的孩子,算得上村里的头牌。庄稼在长,他脖子里有东西在长。玉米还没收获的时候,脖子上的肉瘤长得老大,他常常疼的呲牙咧嘴。

收了玉米,快到中秋,李大发还去八里地外的镇上赶了个集,他顶着脖子上长出来的肉瘤,在肉摊前站了一会儿。他说:给我剁二斤排骨,我要肋排,剁的小一点。

肉老板在贴棍上噌噌磨了几下刀,肋排剁的像竹板那么大。李大发说:再剁小点,像麻将那么大。于是肉老板又把竹板一剁两半,比麻将稍大点。

找钱的时候肉老板盯着李大发的脖子看了看,说:老兄,你是粗脖子病。有一年我杀了一头猪,猪脖子那地方,也长满了大瘤子,跟那大白碗那么大,比你的还大,好几个呢。

李大发回来后,用液化气炖排骨接近俩小时,平时他都不舍得用液化气炖排骨,他总是用木柴或树枝。他说:用液化气炖肉有股子辣气,用柴火炖出来的味最正宗。

他用掉了两个小时的液化气,他没觉得心疼。

他只吃了一块排骨,这个比麻将大点的排骨,他用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才慢慢咽下去,确定到了胃里。余下的,给了院里那个养了十三年的老笨狗。老笨狗常年拴在一棵大梧桐树下,吃了三天荤,对李大发狠命的摇着尾巴,这是它十三年的唯一盛宴。

排骨事件后,他脖子上的肉瘤开始疯长。不但吃饭困难,连说话的声音都被挡住了,像一岁多的学说话的小孩子,需要近亲的人翻译。

亲近的人,就是他的两个姐姐了。

大姐在镇上住,二姐在十里地外的山里,每过一段时间,她们就来看看这个小弟弟。李大发混了大半辈子,都没混上个媳妇,是村里五个老光棍之一。

村里唯一的郎中小名叫锅盖,锅盖顶着锅盖头六十余年,头发已经掉光,没有锅盖可顶。李大发三天滴米未进时,光头的锅盖过来看了看,李大发从被子里伸出手来,锅盖在他老树皮的手腕上按了半天,对李大发说:你没事,阎王爷那边还不收你。

走出屋子,锅盖对李大发的两个老姐姐说:送老衣准备了吗?七八天的光景。

 

他二姐听了锅盖郎中的话,就给在佳木斯的大哥打个电话,佳木斯的大哥耳朵有点背,他听错了:啊?死了?他那么年轻怎么会死了?呜呜呜….

二姐提高了嗓门,差不多在电话里喊了起来:还没死,快了!还没死…

躺在床上的李大发听了个真真切切,他脑门一冲,吐出来一口绿水,他用小木棍敲了敲床头,大姐跑过去,拿卫生纸给他擦去,他看见大姐脸上的皱纹像核桃一样细细密密,但是他喜欢看见大姐的脸。

二姐还在院子里给天津的二哥打电话,二哥耳朵没背,但是二姐的声音还维持在高位,二哥说:好好好,明天就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他喜欢吃这里的大麻花,还能吃下去吗?



[ 此帖被白菜在12-15-2013 05:4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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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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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11-19   
                                                      

二哥从天津回来了,大哥还在佳木斯没回来。二哥看见曾经壮的像头牛的小弟,如今骨瘦如柴气息奄奄,他流下了老泪。他举着麻花说:给你带来了好东西,正宗十八街麻花。

李大发从喉咙里送出几个字:吃不了了。

他二哥便把麻花拍碎了,合着牛奶煮了,凉到温热,把李大发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像怀抱婴儿一样。

二哥舀了一勺麻花糊糊送到小弟嘴里,李大发感到了香甜的滋味,他努力下咽,瘤子挤住的食道好像因为香甜的引诱而开了一到缝,那条被妖怪堵死的山路终于开了一点缝,麻花糊糊像小溪流一点点的流进胃里。李大发感到一丝热乎气,他二哥说:你快好了,你看都能吃饭了。

晚上大姐和二姐都在,一家人包了饺子。地里的白菜还没卷好,就被二姐拨出来,把白菜帮子扒了,剩下小小的菜心,白菜饺子是李大发最喜欢吃的。

因为麻花糊糊吃了三勺,李大发备受鼓舞,但是,一个白菜肉饺子,他吃了足足有三分钟。吃完了,仿佛吃下的不是饺子,而是一个孙悟空,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

二哥跟两个姐姐商量:能吃下麻花糊糊是回光返照,真是快不行了。你们看看,该准备下后事了,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要处理的,也好在他明白的时候,有个了结。

大姐说:还有三亩地,一包十年,还剩六年,不如先卖了吧,真要不行了,国家肯定要收回去,不如卖个钱打发后事。

二姐说:还有一片树林子,杨树,都杀了吧,现在卖不值钱,要是等着人不行了,左邻右舍抢了去,他还不气的从坟里爬出来。

大姐去给李大发说了这些意思,李大发点头表示同意。

卖地卖树的事交给二姐和二哥操办。大姐年纪大了,回家歇息去了。大姐真是家中老大,二姐却是排行老四的。

卖地的契约拿来了,是二姐夫这个初中文化水平的秀才用毛笔写好的。李大发看了白纸上的黑字:一亩地一年二百块钱,三亩地六年承包金额一千八。他皱皱眉头:太便宜了。

他看见落款上赵有财三个字,脸抽搐了一下,像拧着的天津大麻花一样,他那老鸡皮的手准备要撕掉这份契约,但是双手拿着纸忽然剧烈抖动,他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像怪物一样可怕:不卖!不卖!

说着,他忽的立起身,从床上稳稳落在地上,他穿的棉线秋衣秋裤松松垮垮,仿佛只剩骨架一样,但这副骨架无疑是愤怒而有力的,他挥着土地契约,大喊起来:我就是死了,也不卖给这个王八羔子!

赵有财是他一辈子的敌人!两个人的仇恨起源于他们都是小青年的时代。两人一起去县城当建筑小工,一天八块钱。每天下午收工后,红砖卸车的工钱另算,李大发有力气,这份钱当然愿意去挣。赵有财嫌工钱低,坚决不干这低端的活。记工的老头老糊涂了,总是把俩人的名字弄混。结果年底发钱,李大发的砖钱就到了赵有财的腰包里。李大发百思不得其解,当赵有财啷当着假装城市青年去逛街时他辛苦卖命赚钱,到头来忙的比闲的拿的还少。

后来,李大发终于找到事情源头。但是,他的卖命钱却追不回来了。

后来,两家的地是邻居,秋收过后重新耕地打地梗,赵有财家的地梗,就歪歪扭扭到了李大发的地里来,等于侵了李大发的地。为此两人一度动手。赵有财骂李大发是光棍讨不到老婆,李大发骂赵有财生了三闺女是绝户头!

两家老死不相往来,现在,他快要死了,他的地居然要卖给死对头!

他指着二姐骂:你要是卖给那个王八羔子,我现在就一头撞死,你们正好给我收尸。

他指着二哥骂:你这么多年不在家,连个横竖都不懂了,你不懂你鼻子下面没有嘴吗?你来是准备给我收尸吗?

他说这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好多倍。因为生气,他脖子上的肉瘤都一颤一颤的。

他的二哥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小时候他是经常教训这小弟的。现在,他的小弟要死了,天也变了。

他想到自己大老远回来,路上倒汽车五次,外加一次蹦蹦车才到这个小山村来,没想到受到这暴风骤雨的待遇,满腹委屈没法给一个将死之人诉说。于是,他转身就走。

他一出了村子就下起小雨,路上遇见一个赶牛车的老头,老头让他坐到牛车上来,给他一块塑料布遮着头,牛车吱吱扭扭载了一段路,要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二哥下了车来,跟老头千恩万谢,说:你哪天到了天津就去找我,我不在市里,在郊区静海县,你知道当年的大邱庄吗?有个很能折腾的禹作敏,我认识他,不过他死了。我们村离大邱庄三十里地,也很好,我请你吃饭。

然后,他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一个人走了五里地,他越想越委屈,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要到镇上大姐家,要大姐给他讨个公平。

到了大姐家,他发现自己鼓鼓一肚子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想起自己甩着十个胡萝卜来串门来了,很不好意思。

他只好如实相告卖地的事情。她大姐说:老五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还计较啥,不如顺着他的意思来办。他把地看成自己养的闺女,怎么着也得许个好婆家。

他把路上遇见赶牛车的好心人告诉大姐,大姐夫发话:你心眼真实在,他这辈子就是赶着牛车拉着金银财宝,估计也到不了天津卫了,就是到了天津卫,牛车先堵死,也到不了你那宝地了,你那顿饭就省省吧。

 

二姐很气,但她不能跑,她跑了就没人管这个小弟了。

二姐只好退了赵有财的契约。重新找了东家,新东家是村东开小卖部的王大胖子,王大胖子有个能干的老婆,一天不干活浑身难受,王大胖子开小卖部,他老婆整天在地里忙活,她家的五亩地根本不能发挥她的强项。

王大胖子亲自跑来签合同。此时李大发重新躺在床上了,他像一个撒泼耍赖的癞皮狗摊在那里,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看见王大胖子,他满意的想笑笑,但是脸上的皮皱成一团,不能很好的配合他的想法,他只呲了呲牙。当年,在他穷到分文不剩的时候,王大胖子就敢于赊给他油盐酱醋和老白干。他觉得,王大胖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看见李大发的样子眼眶红了,他使劲吸了吸鼻子,终于没有掉出眼泪来。王大胖子签了名按了手印,李大发也颤颤抖抖的按了鲜红的手印。李大发付了三亩地的钱,末了,又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来,李大发觉得王大胖子是个文明人,乡下人都不用钱包,怕小偷一把掏了去,但是王大胖子一直用皮夹子,是个有文明有水平的人。

王大胖子从钱包里掏出二百块,放在李大发的枕头边,说:这地卖的实惠,多给留二百块,买点营养品补补。

轮到李大发眼圈红了。李大发使劲忍了忍,终于没有掉下眼泪来。

后来,那些杨树,也一并被王大胖子收了去,王大胖子舍不得杀掉,还要等着它们成才。

李大发的心事,算是了却了一些。

李大发从秋裤边上缝着的口袋里摸索半天,一只手费力的举着一个手绢包成的四方袋,交给大姐手上,说:这个存折里还有钱,你们拿去,加上卖地卖树的钱,都分了吧。

加上卖地和卖树的钱,一共有八千块。二哥坚决不分一分钱,理由老五是由本地的姐俩照顾的,钱也应她们俩分了,家里的男丁都离得远,无权分钱。二哥靠近大邱庄,日子过得接近大邱庄的水平。于是,姐俩各分三千,余下两千留着备用。等人死了后,各种费用由四姐弟共同分摊。

村长过来探望。对二哥说:他无儿无女的,死后留个全尸,买口好棺材埋到山上老林里吧。村委里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

村长说这话时没有避开李大发,李大发很害怕自己被烧成灰,他听说过火葬场那个大炉子里,最后装到骨灰盒里的,不一定是自己的灰,想想和别的男鬼女鬼混在一起不清净,他更害怕,特别是女鬼,他活着的时候害怕女人,死了还要和陌生的女鬼在一个小盒子朝夕相处,万一遇上一个不讲理的泼妇,阴间世界简直了无生趣。村长这么一说,他倒放下心来。他动了动头,表示赞同。

把村长送走了,姐弟仨聚在一起,二姐说:不行,一定得活化!将来有心眼不好的人往上告状,捅出来事就大了,比如那个赵有财,这次卖地得罪了他,他还能给咱好果子吗?土葬犯法,犯法是要坐牢的,不坐牢罚个三万两万的,你掏还是我掏?

几年前二姐村里有一得肝硬化去逝的男人,偷偷埋了,被村民检举,刚埋一个月又重新从坟里挖出来,盖上玉米秸,泼上汽油,现场火化了。二姐去看热闹,闻见玉米秸呛人汽油刺鼻人油奇怪的味道掺和在一起,她还看见了被烧焦的头颅,两个黑洞一样的地方可能是眼睛…她因此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于是,他们决定,等李大发死了,一定要火葬。反正他死了,反对无效。

万事俱备,只等人死。

(待续)
[ 此帖被白菜在12-25-2013 16:42重新编辑 ]
木子李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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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3-11-19   
好看!等!

那个瘤,好恐怖!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洋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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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11-19   
等文看!
小老鼠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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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13-11-19   
也坐板凳等!
757304693 离线
级别: 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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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13-11-19   
哎,生活真的这么残忍,人走了,就这么冷
Troublemaker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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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13-11-19   
辗转反复吧,应该故事里还有故事。

雨中的鸟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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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13-11-19   
等看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格物女人 离线
级别: 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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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13-11-19   
哎,农村人得上这个病,真是更没法弄啊。幸亏家里没什么牵挂!
weiwei 离线
级别: 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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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13-11-20   
写得真好,等...

我怎么觉得这李大发死不了。
[ 此帖被weiwei在11-20-2013 02:40重新编辑 ]
桃子 离线
级别: 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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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13-11-20   
等......我也觉得李大发死不了~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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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13-11-20   
                                   三

李大发的二姐夫来看他,顺便和二哥见个面。

二姐夫当年读书拿到他们村的最高学历:初中毕业,他经常出现在婚丧嫁娶的主持场合,过年村里的对联有一半出自他的手,他因此被称为秀才。

这个初中生秀才三盅酒脸就泛桃花。第四盅酒下肚,脸上染了红布。红色把眼镜都熏花了,他摘了眼镜,摸一把眼睛,是湿的。他对着床上躺着看着他们吃饭的李大发说:一想到以后见不到老弟了,心里这个难受啊,老弟啊老弟,你一辈子不害人不坑人,你这是啥命啊…

说着,秀才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饭桌上,二哥赶紧把盛菜的碗端到一边去,否则菜又咸了。

李大发本来看着哥俩吃饭心里暖洋洋的,听闻秀才声泪俱下,这个气啊,他想说:我还没死,你哭啥,这不是咒我吗。

李大发觉得这秀才是吃了墨水的混球,道理不懂一个,话到了食道里又被大石头噎住了,他别过头去,再也不看秀才那张老泪纵横的脸。

吃完饭,二姐过来说了声:我把西厢房里那些玉米拉走了,我看耗子越来越多,再不弄走都让它们吃完了。

那些玉米,因为没有脱壳,还没来得及卖掉。二姐早就打了小九九。这秀才来,一箭双雕,既是走亲访友,又是帮忙拉玉米的。

李大发听着他们进进出出搬玉米的声音,心里又气了,他吐出一口绿水,拿木棍敲敲床头,没人理他。他二哥帮忙搬玉米了,他大姐不在。

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在屋里叽里呱啦的骂起来:没良心的,拿了钱不给我治病,哎哟哟,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这时候,搬玉米的人们已经走到大门外,谁也没听见他的骂声。

二姐给大姐打了个电话:大姐,我把玉米弄走了,耗子太多了。你看看院子里还有什么值钱的,改天来拿走。

大姐本想说:院里还有一个小铁车,给我留着。但她没说出口,大姐说:拉走吧,省的以后麻烦。

临走,秀才忽然想起什么,又从电动三轮的驾驶位上跳下来,折回院里来。

栓着大笨狗的梧桐树下,有辆斜倒着的小铁车,车把有点生锈了。秀才脸上染着红布,三步并作两步走,因为走得急,他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处,他扶了扶眼镜,还没到小铁车旁,大笨狗忽然窜起来,一蹦老高,汪汪了两声,以示抗议。

秀才红着脸说:小样,自家亲戚都不认识了,再叫,再叫,看我不扒了你的狗皮煮煮吃。

许是没有主人撑腰,大笨狗生怕主人死后它被当了下酒肉,于是偃旗息鼓,摇了摇尾巴趴在树下不动了。

小铁车,又上了二姐家的电动三轮。

后来大姐来,看见小铁车都被妹妹拿走,心中不悦,脸上飘过一丝阴云。二姐说:你看看院子里还有什么值钱的,都拿回家吧。

大姐扫过那四间大砖房,已经红砖斑驳了,当年还是她帮着盖起来的。她总不能把房子搬走吧?

二姐说:要不,你把大笨狗牵走吧,就是一身狗皮,还值几个钱。

大姐说:我家里就养了三条狗,快喂不起了,要那么多畜生干什么?又没玉米喂,先在这养着吧。

家产差不多分完了,后事也交代了,人人都在等着他死,他还没有死。他都替自己着急了。

他记起自己曾经藏了一瓶农药在床头。春天的时候,他把农药拌在花生米里,那些拌过农药的花生米成了鲜血一样的红色,它们一颗颗被种到地里,这样,那些虫子就不会来吃掉花生苗的种子。那些怕死的城里人总觉得花生是绿色产品,其实哪有什么绿色产品,每种吃到肚子里的东西都有毒。

他自己,是吃了什么东西才被毒到五十六岁就长了淋巴癌呢?他实在想不出答案来。但是,现在生不如死,他想死了。

他枕头边还有一床没用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叠在那里,农药就藏在被子底下。他伸出枯树枝的手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那个绿色的瓶子。他用尽吃奶的力气让自己半躺半倚着,他再用吃奶的力气拧开瓶盖,颤巍巍的把绿色的农药倒在瓶盖里,废了好大劲,他才将瓶盖倒满,并且撒到衣服上一些来。他将一瓶盖农药一口灌进去,像喝了一口王大胖子小卖部里卖的老白干。老白干喝下去沁人心脾,他悲哀的发现,他的喉咙被肉瘤掐住了,根本咽不下去。

他反复的吞咽,喉咙仿佛齿轮咬合,就是下不去。他躺下来,试着将那口农药咽下去,他的舌头是个搅拌机,农药在他嘴里被搅成一个蛋,又缠住了他舌头,卡的他呼吸困难,他感到皮肤灼烧着,他知道农药瓶子已经倒了,他摸到了木棍,好像没什么力气敲床了。

但是,他大姐还是听见了。大姐一向心细。

她奔过来,看见弟弟淹没在绿色的海洋里。她大声喊着:二妹,快去叫锅盖!

在锅盖到来之前,大姐和二哥就已经撬开李大发的嘴,把嘴里那个红色的疙瘩取出来。绿色的农药到嘴里,和拌花生米一样,不知为什么就变成红色的,红色的蛋,李大发根本咽不下去。

锅盖郎中扒了扒李大发的眼皮,又撬开他的嘴看看,他说:他五脏六腑已经烂了,比农药还毒,以毒攻毒,就是咽下去的那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没事了。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当你万念俱灰的时候,你没有能力把自己变成灰,只能让时光一点点的蚕食你的身体和灵魂。

锅盖郎中说得对,以毒攻毒,李大发像一条死狗又缓过一丝气息。他甚至感到一丝力气了。他自从吃了那个饺子后,就再也咽不下一口东西。现在,经过一场生死大战,他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在召唤。午后,阳光从窗户楞子射过来,把桌上他二哥带来的十八街麻花照的通体透亮,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扭着腰肢的麻花,像扭着秧歌的小媳妇,带着脂粉香气,一点点逼近要死亡的他。

他想活下去了。他用木棍敲敲床头,他大姐过来,他看见大姐深刻的核桃,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大姐听明白了,他想要医生给他打针。

不是营养针都打不进去吗?既然李大发坚决要求,她大姐当然要随他心愿。

锅盖郎中又来了,锅盖在李大发一揪老长的树皮上搜寻能找到的血管。最终,行走江湖几十年的锅盖找到了蛛丝马迹,营养针的营养,又给李大发身体的枝枝杈杈输送了活下去的希望。

二哥已经来了七天,他来之前,就是准备着七天内人死加办完丧事,然后一了百了离开故土。

但是,李大发又打了营养针,貌似又有点希望了。

大姐说:你再等几天吧,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要是回家去了人接着不行了,你指定心里难受。

二哥想起母亲那年生病,他也是带着见母亲最后一面的心回来的,但是眼见母亲能吃能喝,不像大限将至的样子,于是回家。前脚刚进家门,后脚电话就跟着来了,母亲这回真的不行了,即使他做了火箭,也赶不上见她最后一面了。

他不想像上次那样存留遗憾,于是又将归心放回身体里。

李大发身体的知觉又来,一起来的,还有他的疼痛。他常常在夜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像疯过一圈没有力气要死去的老狗,疼痛让他不住的扭来扭去,他的肩胛骨磨的通红。因为不吃东西,他没有大便,解小便的时候,不再用尿壶。他二哥把旧衣服扑在他身下,尿了,就拿出去晒晒,连洗都不用洗,两个姐姐轮流伺候她的时候,那些尿过的旧衣服,还会拿出去洗。二哥说:反正人快不行了,实在骚的不行,攒攒到时候扔了就行。

因此,房间里充满着尿骚味。

房间里搭了一张钢丝床,是二哥晚上睡觉的窝。都说人老了觉少,他二哥的觉一点都不少。都说心宽体胖,这话一点都不错,李大发也曾经沾着胖的边上,因为他爱吃肉,他曾经脑袋一碰枕头就呼噜。二哥几乎和没发病时的他一样,一碰枕头边就睡。

夜里他五脏六腑的烧起来,疼痛像点燃的爆竹,沿着他的身体一个个炸开。他要喝水,叽里呱啦的发出声音来,二哥的呼噜声还是没停。二哥刚来的时候夜里睡觉还算警惕,李大发有什么需求基本能得到满足。过了几天,人就麻痹大意原形毕露了。

李大发摸索着他的木棍,使劲敲床,所谓使劲,木棍也只是像断了弦的马头琴,发出黯哑的声音,二哥的呼噜像拔地而起的二踢脚,呼哨着拐了弯。

李大发拿木棍敲向熟睡的二哥,一下子敲到了二哥的鼻子,二哥 的呼噜终于暂停。他迷迷瞪瞪的坐起来,说:谁打我?谁打我?有贼吗?

二哥开了灯,才发现是李大发打了他,快死的人居然有力气打他,他有点生气:你有事不会喊我一声,动不动打人干嘛?

二哥心想我都这把年纪了,大老远来,不但让你骂还让你打,这是越活越倒退啊。

他越想越气,夜晚无处可去,他不能像上次那样一走了之去找他大姐说理。听明白李大发说要喝水,故意不理他,憋着一肚子气又重新躺下。躺了一会儿,听见那边没了动静,害怕李大发是不是到阎王爷那里报道了,赶紧站起来去看床上的病人。

李大发一动不动的躺着,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他的眼睛本来就大,一瘦,脸上仿佛只剩下大眼睛了。

二哥哭起来:老五啊,你咋说走就走,是我害了你,呜呜呜…

四十瓦的灯泡发出昏暗的光,二哥抹着眼泪,看见李大发的眼睛里也淌出清泪来,他鼻子吸了吸,摇了摇头。他没死,他还活着,他只是想喝水。

第二天,二哥对前来接班的大姐说:我要回天津去了。我等不起他死。




[ 此帖被白菜在11-25-2013 20:56重新编辑 ]
白菜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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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13-11-20   
                                                           四

十八街的大麻花还放在桌上,热烈地扭着腰肢。二哥已经不见踪影,他回天津去了。虽然他在静海,但他总是说自己在天津。

他的两个姐姐又来轮流值班照顾他。

他的疼,像野火燎原,烧到脚趾甲的。白天还好,因为阳光。无尽的夜,最难熬。

大姐在的时候,他最多发出哎呦哎呦的声音,大姐都是七十的人了,他想让她多睡一会儿,老护士实在不容易。

二姐在的时候,他疼的难受就喊出来,他是夜里的老狗,发出低沉的哀鸣。二姐过来看看,接着再去睡。

有时候,他愤怒的骂起来,叽里呱啦谁也没心情听他骂了些什么。

但是,他的邻居刘油的老婆总是听得一清二楚。第二天刘油老婆一阵风跑过来,问二姐:李大发整晚上的叫,到底咋回事?

二姐说:疼啊,这个病到最后还不都是疼。

刘油老婆说:我听说打一种针,叫什么丁?就好了。

二姐说:什么丁?不会上地头上的婆婆丁吧。那好说,有的是。

婆婆丁,就是蒲公英。深秋季节,早已花落。

刘油老婆摇摇头,说:肯定不是。是针药,打上就不疼了。我去问问。

说着,她一阵风的跑回家,给在市里儿童医院当儿科大夫的女婿打了个电话。

她又一阵风的刮到李大发家,对二姐说:不是婆婆丁,叫杜冷丁。打上一针人就不疼了,走的时候少受点罪。

二姐问:贵吗?

刘油老婆说:好像不贵,就是不能随便开,还要有什么证明。唉,叫起来比那猫叫春还惨,我都睡不着觉。唉,可怜的人啊,少受点罪吧…

接着,她话锋一转,对二姐说:我大栏里的老母猪要下崽了,看样子一窝少说也得十个。栏里还有两头公猪,我怕小猪仔一出来,被那些公猪踩死了怎么办。当爹的都不如当娘的对孩子上心。要不,我先借用你家的大栏用两天,把公猪赶过来,等小猪仔满月了,我就把它们全卖了,到时候就腾出空来,再把公猪接回家。

二姐心想,一头老母猪,两头公猪,你家老母猪还有两个汉子啊,怪不得一窝生十个,原来是两个爹的种。

不过,这话她没说。她知道,李大发自从查出淋巴癌以来,刘油老婆经常一阵风跑过来,有时候端了自己擀的面条,有时候端来自己包的饺子,有时候端来自己蒸的的大花卷。李大发经常对两个姐姐提起,感叹远亲不如近邻。

但,两个姐姐却觉得刘油老婆形迹可疑。她们比李大发多吃几年饺子,自然心眼就多长一些。

刚才人家过来热情支招,二姐不好说什么,于是对刘油老婆说:这样吧,我跟李大发和我大姐商量下,再给你回话,反正你家老母猪一会半会儿坐不着月子。

二姐当然不跟李大发商量,她这心眼实在的弟,肯定看在那些面条饺子大花卷的份上,热烈欢迎邻居家的两头公猪过来暂住,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二姐跟大姐说:刘油家的老母猪要坐月子了,刘油老婆说她家老母猪要生十个小猪仔,我看她是吹大牛,现在猪肉多贵啊,猪仔也贵,就她家老母猪肚子争气,给她拉金蛋子了。她家两头公猪盛不下了,要用咱家的大栏,咱家大栏里还放着铁锨放着大扫把,也没空,你看怎么办?

二姐又跟大姐说:那老婆眼睛一转一个心眼,她凭什么对一个要死的人行好?肯定有所图,你没见那些家里死光的人,剩下的老房子都被邻居侵占了。先是放东西,放着放着就名正言顺霸占了,这点常识我都懂。不行,她家的公猪就是皇帝,也不能让它们进来。

大姐表示赞同,她也觉得刘油老婆形迹可疑。

二姐说:我上次拉玉米时,还看见好几麻袋喂猪的糠放在那里,问老五,说是刘油家的。看来人家早有预谋,先用猪饲料占了北屋,再用公猪占领南大栏。这和毛主席农村包围城市没什么两样。我看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她把糠也弄走。

大姐又表示赞同,想起被妹妹拉走的玉米,心里咯噔一下。

二姐最后总结性的陈词: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二姐说完这句话感到自己特别有学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叫她嫁了个秀才呢。她只比李大发大三岁,貌似是接受新鲜事物的。

隔天,刘油老婆又来,说她的老母猪这两天有点烦躁不安了,老是和公猪打架,估计是要临盆了,学名叫产前忧郁症。

二姐说:昨天咱村的瞎子来算了一卦,瞎子说想让我家老五病情好转,正南方向不能有和他属相相克的动物,我家老五属猴,猴和猪是相克的,你家的猪到他的大栏里,那不是咒他早死吗。虽然他这病是没戏了,但是我们亲啊,还是舍不得他走。所以,这万万使不得,平素里他身体要是杠杠的,甭说两头猪,养一院子猪都没问题。

刘油老婆说:属猴和属猪的相克?刘油属猴我属猪,我俩过了大半辈子了,除了孩子小时候吵架被我一擀面杖打瘸了腿,我俩不都过得好好的吗?这事还头回听说。

二姐说:你家是女的属猴男的属猪,正好颠倒过来,这顺序一颠倒,坏事就变好事了,所以,你俩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你看你家老母猪下个仔都一口气准备下十个,哎呀呀,了不起啊。

刘油老婆知道李大发的二姐是话多心眼多的人,公猪占栏的计划宣告流产。更让她雪上加霜的事情又发生了。

李大发二姐要她把西厢房里的糠搬回自己家去,理由是:这些糠是相克动物的饲料,也起到次相克的作用。

二姐是笑着说这些的,她倚在门框上。刘油老婆也倚在门框上,但是她这阵风没了底气。

刘油老婆问:给李大发打婆婆丁了吗?不对,是杜冷丁!我昨晚又听见他嗷嗷了。

二姐说:我大侄子今天去医院开了,医院说是还要村里的证明,明明是在那里动的手术,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第二天黄昏时分,大侄子拿来一盒杜冷丁,请来锅盖郎中打针。

锅盖说:这可是比金子还好使的东西,你节约着用,三天打一针吧。

深夜,隔壁刘油老婆支着耳朵,宛如蝙蝠出洞。但她居然没有收集到李大发嗷嗷的声音,倒是她家猪圈里的老母猪,嗷嗷叫了一晚上。

 
(待续)

[ 此帖被白菜在11-25-2013 20:56重新编辑 ]
悠然之至 离线
级别: 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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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13-11-20   
故事精彩,等后续。
露佳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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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表于: 2013-11-20   
精彩故事,等续。。。
oqei 离线
级别: 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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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发表于: 2013-11-20   
记得看过毕淑敏一短篇小说里讲:在临终关怀医院里有一些床,被前人生生地睡出一个人的模型。
那得多煎熬啊。应该是昆仑殇里面的吧。
我总是不敢细看这类小说,对死亡又敬又畏。
若风 离线
级别: 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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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13-11-21   
故事精彩,人情淡薄,一声叹息......
angela_whz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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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13-11-21   
精彩!想看了场电影似的。
angela_whz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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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发表于: 2013-11-21   
二姐心想,一头老母猪,两头公猪,你家老母猪还有两个汉子啊,怪不得一窝生十个,原来是两个爹的种。

哈哈!纳闷着故事的背景和开Bra 店的金香玉搭不上呀。这句话还是很有白菜的范的!

你真是写啥啥都精彩!

爱S你!
木子李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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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发表于: 2013-11-21   
哈哈,白菜那既是金镶玉,又是农家妇,啥都通~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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