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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陈葆珍一首令黄山晃动的诗——赏析非马《挑夫》
非马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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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7-10-04   

陈葆珍一首令黄山晃动的诗——赏析非马《挑夫》


       




              《挑夫》
                 ——黄山游记

              每一步
              都使整座黄山
              哗哗倾侧晃动

              侧身站在陡峭的石级边上
              我们让他们粗重的担子
              以及呼吸
              缓缓擦脸而过
              然后听被压弯了的脚干
              向更深更陡的山中
              一路摇响过去

              苦力
              苦哩

              苦力
              苦哩

              苦力
              苦哩
             ……


             

名诗人非马诗集《微雕世界》中一组游黄山的诗,看后让我不能自已,一直萦绕于脑海的这首《挑夫》,我想黄山也会为之晃动。

《挑夫》副标题是“黄山游记”,免不了让我想到我国传统的山水诗。诗人笔下的山水,一般有两种表现形式:

其一,“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诗人用哲学思维去感应山水。往往在诗中进一步说明物与我的关系。或是拟人化或是前面写物,后面提示一种悟性等。如杜甫“感时花溅泪”(《春望》);王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山居秋暝》)是也。

其二,“依然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诗人把自己的情感、意念全寄于山水描写中,对景不加任何说明,全在于一种“即物即真”的状态,让“物各自然”地存于宇宙的万象,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山水的灵性,去捕捉作者的心思。如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是也。

看惯了这样的山水诗以及《徐霞客游记》,忽然看非马的《挑夫》,又说是“黄山游记”,心里在打个问号:“为什么这样写黄山?”我登过不少山,对所登过的名山也曾留下些习作,但从未想过像非马这样写山。

这就关系到诗人的视角问题了。这视角与诗人的世界观有直接关系。一般人登山只重于欣赏大自然的壮丽从而激发怀国思乡之情,这固然好,但极少人能从社会底层中寻找切入点来表达对人民的发自内心之爱。把挑夫这样的劳苦大众生活状态呈现于飘飘然被抬上山的游人面前,呈现于关心我民族贫困阶层的人们的眼前,似乎这不仅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诗人的使命而且是作为历史见证人──黄山的使命。我在旅游时一味追求自己心灵上的享受而没念及劳苦大众出卖力气的痛苦,面对非马这首诗,我自惭得无地自容。

况且,作为诗人要有“一家之语”。正所谓“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引自宋人姜夔《白石诗说》)

作为“游记”,就要记途中见闻。这首诗开宗明义,就写个“步”字,写诗人见到、听到这个“步”的过程。这样的“步”与高不可攀的黄山、与生气勃勃的游人已交织成一条会动的风景线。谁说这不是黄山的风景画?以这样的画入诗,应属黄山的山水诗系列。

我把诗人创作这首诗的过程比作书法家在写那个“步”字。先是蘸满了墨水,浓浓下第一笔,其泼墨之猛,发出“哗哗”的山摇地撼的声音。诗人的第一笔也是那挑夫的“步”,让“整座黄山哗哗倾侧晃动”了。如此夸张用词,以黄山“哗哗”之声来写“步”声从而传递诗人那为之怦怦直跳的心声。读到这里,我的心被震撼了,我感到这时的黄山已不是无生命的,它被挑夫的每一“步”踩得苦不堪言,它不为此叫苦却为挑夫的苦力而颤抖几至“倾侧”。

以浓墨开笔如果一直浓到底那就不好看,正所谓“文如看山不喜平”,何况诗人正在写山。于是,诗人在第二节诗中几乎用工笔细描,继续写这个“步”字。

首先,在交代了黄山这大环境后便细写小环境。这个“步”,落脚于“陡峭的石级”,受压于“粗重的担子”。在如此险要的环境下负重登高,其“步”伐肯定是“缓缓”的。诗人用“擦脸而过”来表现山路之险窄,强调不是他们的身体而是呼吸声“缓缓擦脸而过”,这是从挑夫的正面写声,从声来写脚步的。下面继续写声,只不过这声是从诗人的想象中听出来的。

诗人没看见什么么?不!看见了。他看见“陡峭的石级” 、“粗重的担子”、“被压弯了的脚干”,这三个形容词极其通俗易懂。能用浅白的语言表达深刻的含义正是诗人独到之处。读到这里就想起妇孺能吟的白居易的《琵琶行》以及“多用本色语”“有井水之处能歌柳词”(引自清张德瀛《词征》)的宋词人柳永(见《看花回 》:“屈指劳生百岁期。荣瘁相随。”)他们的语言都是那样通俗易懂。然而,并非所有人面对非马这样浅白的语言会领悟到其深刻的含义以及诗人的胸臆。这几句,可是写尽了挑夫的痛苦和诗人的同情还有黄山的无奈。

读到这里我被震撼得不能自已。我的心灵难以再承受那重重的一击:“向更深更陡的山中,一路摇响过去”。这让我想到什么呀?天啊!那越来越险的山,那越走越难的步,那越压越弯的脚我没勇气听那正在“倾侧晃动”的黄山深处的声音!

这里诗人通过他的想象来写“步”音。“摇响”一词,让人想起在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可挑夫们要走的不是平地而是那“更深更陡的山”路啊!这样,在情境上有意制造的反差,增强了艺术的震撼力。让人读之,怎不潸然泪下?

这一节,诗人用工笔细细地写那个“步”字,这个字有形有声的。而它的形,是通过声来写的。

最后三节诗句重复,该是写到“步”字的最后那一撇了。这一撇,诗人用墨很浓,而且拖笔很长,一直长到用省略号代替了。

这三节诗是对全诗的注脚,让人想起《伏尔加河船夫曲》中的“哎嘿哟_”,《黄河大合唱》中的“嘿哟嘿”,更想起鲁迅说及诗歌起源时提到的“杭育杭育”。我想,这“苦力苦哩”,多像那“杭育杭育”。这呼声不仅是一种呐喊,而且是诗人、挑夫以及黄山在互动时发出的心声。这比上面所提到的呼喊来得有灵性。因为,“苦力/苦哩”有深刻的社会内容和浓厚的思想感情,有别于一般的劳动时的吆喝,它升华了全诗的主题。这声音“摇响”今天的黄山,就难怪“整座黄山哗哗倾侧晃动”了。

这样写游记有诗人独到之处,正如明朝李东阳《麓堂诗话》所言:“此诗之所以贵情思而轻事实也”。全诗要写的是挑夫上山的事实,这样的事通过诗人的感触来写。让人重点感受到的是诗人的胸臆而非挑夫的挑担过程。

诗人对世界的观察真正是达到微雕水准了。我敢说在上万的登黄山的游人中能有非马这样观感的微乎其微。间或有相同的感触了,但能写出这样震撼人心灵的诗又有几许?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引自王国维《人间词话》)

我佩服非马这种既能“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的艺术功力。


                                                                    2007.4.3  纽约


原载:《越华文学艺术》季刊第23期,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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