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姚家败落,春花娘(文秀)落魄
1946年,鬼子投降,解放战争的枪声也打响了。这年文秀26岁,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文秀,你跟大哥大嫂还有娘他们撤吧。”恩泰叮嘱着文秀,“去台湾,委员长会派人安排好的,你们过去,只要说是我姚恩泰的家属,不会为难你们的。”
“那你呢?”现在的文秀跟8年前刚到广东的文秀已然不是一个人了,扎着的小辫被盘成了发髻,衣着不一定要高贵,但时时刻刻要打扮地利落干净。现在的文秀,脸上永远都是淡定,举手抬足间,已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我现在还不能走,你带着孩子先走,等我这边好了,我再过去跟你们汇合,听话。”恩泰跟文秀结婚8年来,还真就没红过脸,文秀为人知书达理,娶了她也是我姚某人的福气了。
“你不走,我就不走。当年抗日战争,我都没被鬼子打死,现在难不成还会….”没等文秀说完,恩泰赶紧捂住文秀的嘴巴,“胡闹!这事可大可小,你怎么那么倔强!”
“我文秀倔强,你姚恩泰当年带我来广东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两个人达不了共识,两个人都是讲话那么硬气的人。
“胡闹!”恩泰气地脖子上的 青筋爆出,“呼哧呼哧”地恩泰硬是喘不上来气,这老毛病又犯了。文秀赶紧去给恩泰拿药,再也不敢顶撞半句了。
夜里,恩泰的老毛病折腾到了大半夜,文秀边流着泪边给恩泰喂着药,打来洗脚水,文秀心里难受,她知道她拗不过眼前这个大男人。恩泰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帮文秀擦着眼泪,“哭什么哟!”这一问,文秀哭地更厉害了。恩泰用一只胳膊搂过文秀,轻声呢喃道:“我姚恩泰发誓,不会撇下你们母子仨的,过两年一定到台湾去接你们!”文秀使劲地点点头。
天刚濛濛亮,姚家的院子里就忙活开了。搬家!
姚家除了姚恩泰,其余的家眷,恩泰的娘,恩泰的大哥大嫂,还有小弟,小妹,包括文秀,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姚振华,姚振国,全家都要搬到台湾去。文秀闷着头,一个劲地收拾着包裹,一句话都不说,恩泰用他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滴滴!”车喇叭的声音,家仆们忙着把行李搬上车。小二哪儿去了!小二是姚振国的小名,是文秀的小儿子,今年4岁了,老大姚振华也才6岁。小二刚才还在这,这会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在上房里?“小二小二!”文秀焦急地唤着小二,他到底跑哪里去了呢,文秀越找越急,走到后院,听到放杂货的仓库里传来小孩的哭声,文秀急了,赶紧跑进去,果然是小二,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小二的腿被压在那个老木箱下面,肯定是小二爬上那只木箱,但是这放的时间太久了,吱吱呀呀的老木箱是贵重的檀木做的,一下子从架子上翻下来,就压在了小二的腿上。小二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后院太深,人都到前院去搬家了,就没注意这小二竟然跑这儿来了。文秀赶紧挪开那只又笨又重的木箱,抱着小二就往医院跑,“走不了了走不了了,小二的腿可能,断了!”文秀抱着孩子招呼着赶过来的恩泰,恩泰赶紧陪着文秀带着小二,后面跟着老大(姚振华)一家四口往医院赶去。
姚家上上下下当天就按照原计划去了台湾。
医院里,恩泰抱着孩子疯了似的往医生那里送,“医生,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的腿啊!”
最后,由于送来的太晚了,医生极力抢救的结果虽然让小二没有落下残疾,但病疾还是落下了,这以后走路还是会轻微地一瘸一拐。文秀守在小二的病床边,以泪洗面,恩泰像以往一样将文秀的头揽入怀中,“小二的腿会好的,医生不是说了嘛,不会残疾的,放心放心。”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小二这么一闹,文秀和两孩子可真就没去了台湾,在她以后的日子里,也没有去过台湾。
1949年8月,这年文秀29,恩泰已经43了。恩泰喘不上来气的病更严重了。
这三年间,文秀一直悉心照顾着恩泰和孩子,家里就只剩下一个老保姆了,由于恩泰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也没有再要过孩子。恩泰和文秀感情也更加浓厚了,在大陆,恩泰就只有文秀和两个孩子这三个亲人了,一家四口过的比以前艰辛多了,但那种甜蜜也是不可言喻的,文秀和恩泰感恩地生活着。
仿佛局势越来越紧张,恩泰还是劝着文秀赶快离开大陆去台湾吧,文秀竟然只会笑而不语了,恩泰知道文秀要跟他生死与共,他懂文秀的倔,便不再催促了。
广东的气候永远是这么暖和,但到了夏天,也着实得要了人的命。这天儿已经过了几重伏了,热的狗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文秀拿着大蒲扇给俩睡着的孩子打着扇,这恩泰伏在书桌上,好像在写着什么,这时门口的警卫进来,凑着恩泰耳朵说着什么,只见恩泰的脸色愈加惨白,“呼哧呼哧”地就要呼不上来气,吓坏了警卫,文秀见状也赶紧跑过来,把恩泰扶上了床。窝在床榻的恩泰,喘着粗气,眼泪从两颊滑落了下来,一声不吭。
“你这是怎么了。”文秀被吓着了,赶紧问警卫,警卫不敢怠慢,把事情全部跟文秀说了,原来恩泰的母亲去了,在到达台湾两年后的昨天凌晨,因为病情恶化,去了。临死都没见着恩泰一面,多么善良的老太太。恩泰身体本就不好,冷不得热不得,受了这刺激,就更卧床不起了。文秀就这么伺候着,伺候着。
10月末的一天,天突然就黑了下来,乌云压了下来,让人透不过气来,这是要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了。文秀赶紧把衣服收了回来,刚走到院儿,就听见里屋里传来恩泰的声音,“文秀!文秀!”文秀赶紧放下手里的衣服,跑到房间里去,恩泰已经将身子探出床了,好像喊着要什么东西。文秀把恩泰扶到床上躺好,“是要喝水么?”文秀转身就要去给恩泰倒水,恩泰拽住了文秀的手,“别…别去!”文秀分明看到恩泰干裂的嘴唇,是从何时起,英姿飒爽的恩泰变成现在这般憔悴,文秀顿时心酸起来,怕恩泰看见,文秀撇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
“文秀,文秀,你嫁到我们家,整天让你….让你担惊受怕,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恩泰努力地吞了吞口水,现在说话都开始困难了。“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一直好好的嘛!”文秀听到恩泰说这样丧气的话,急地要咆哮起来。“文….文秀,你听,你听我说,等我走了,你去台….台湾,带上家里的钱和孩子,去台湾,你还年轻,找个好人家….嫁…嫁”人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没有任何预兆地,昨儿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儿,可能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恩泰就这么倒在文秀的怀里,死死地攥着文秀的手,死死地!文秀不想哭,可眼泪还是不停地不断地流了下来,她知道,她的男人,终于没能熬过1949年的春秋。
恩泰的遗体由军队进行火化,洒向了那条跟台湾一海相隔的那条海峡,文秀空留下那尊灵牌:夫 姚恩泰 ,海风吹拂着文秀的头发,文秀仿佛看到11年前,刚随恩泰嫁到广东时的模样,刚添子嗣时的模样,仿佛都还在昨天,像一场梦,此刻,梦醒了,多想纵身跳进这个海里,跟着恩泰去了,一了百了。“娘!娘!冷!”老大9岁,老二6岁了,老大的脸型像文秀,圆圆的脸,老二像极了恩泰,标准的瓜子脸。但五官都遗传恩泰极具广东特色的五官,高高的颧骨,深凹的眼眸,文秀抱着两个儿子,痛哭了起来。
海上泛起了浪,海鸥也是在找回家的路吧?
[ 此帖被草田莹莹在12-27-2012 23:05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