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交锋
现在,我最渴望出现的奇迹是,一位深谙世事的高人飘然而至,用金手指对我轻轻一点,我便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大彻大悟,从此云淡风轻、虹桥花路。
让人泄气的是,寻遍了周围,我发现我的生活圈子里并不存在这样一位智者。
学校里,教授们只教过我如何准确解读亚当.斯密等等一干经济学家们艰深的经济理论,并不曾教过我如何揣度复杂的人心,如何在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中八面玲珑、游刃有余;
家里,父母只教育我善良忍让,没教过我如何先发制人,占据主动;
先哲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是他们却不说,书里有多少谬误,路上有几多陷井。
爱情是个甜蜜的东西,没人能告诉我,当爱情成为一杯苦酒时,如何救赎自己。我得用自己有限的智慧来解决面临的一切。只是,这一切对我来说,惑!惑!惑!
一个人往往在被命运涮了一把后,困兽犹斗时,开始寄希望于冥冥之中的神力。所以,当看到张宣趁着午休又支起卦摊煞有介事时,我也凑过去说,张主任,给我算一卦吧。
张宣讶异的表情让我也很惊讶,莫非他以为我是一个长期受马列熏陶的彻底的唯物主义女子?
张宣是我见过的最没领导样子的领导。
作为一个思想觉悟应高于普通员工的领导,他不利用工余时间带领大家深入领会上级的文件精神,督促大家苦练业务基本功,为本行的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也就罢了,反而扮演起张半仙,大搞封建迷信活动。
他不为上级领导歌功颂德,努力维护领导的光辉形象也就罢了,还口无遮拦地攻击领导的业绩里全是泡沫,说什么以贷还贷掩盖坏帐、信贷员作假与企业一起套取银行信用,抵押物不实价值被严重高估,任人唯亲、用人失查等等。
在张宣眼里,谭行长和她那帮饭桶军团俨然一帮吞噬国家和人民财产的蛀虫。
难怪他会象坐滑梯一样从信贷科副科长那么显赫的位置跌落到分理处主任的小板凳上。他不想同流合污,人家当然要请他滚蛋。
我和张宣都是被谭行长用扫把从分行扫地出门的,因此,较之与其他人,我们之间多了几分同命相怜,惺惺相惜的认同感。
这份认同感给我带来的好处是大大的。
比如全行计算机联网时,每个网点抽调一人进行培训,他派我去,资历比我深的蔡振华只能独自郁闷。
比如,五一前,人行组织全市金融系统演讲比赛,通知还没转发到分理处,张宣不知从什么途径知道了,专程到总行向工会主席强力推荐我。我还算给他长脸,毫不客气的把亚军捧了回来。
张宣乐呵呵地向工会主席表功,主席,看,我老张的眼力不错吧,常青这娃我跟你说了,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
主席笑眯眯地看着张宣不说话。
我把亚军换来的奖金全部慷慨缴公,当晚营业室全体开到竹圆大块朵颐了一顿猪蹄火锅。我觉得,我在营业室里冰美人的形象有必要改改了。也算是为自己营造一个宽松的生存环境。
那天晚上气氛一直很热烈,各种溢美之词伴随猪的残骨毫不吝啬的从每个人嘴里吐出来。才女、美女的帽子满天飞,就差仙女这顶没人送了。毕竟是,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我第一次有融入到一个集体的感觉了。要不是李明辉象个瘟神一样举着酒杯闯进这一派祥和中,那个晚上几乎堪称完美。
张宣呼三喝四地喊叫服务员为李明辉添加餐具和椅子,并亲热地拉住李明辉坐在身边。这份亲热劲让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本能地希望李明辉遭到全世界的唾弃。但李明辉显然比我更受上帝的眷顾和众人的拥戴。要是没有岳父大人保驾护航,不知道李明辉能不能拽得象玉帝伸手一样,通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气派。
李明辉刚一坐定,张宣抄起酒瓶就给李明辉的杯子斟满了酒。明辉,今天是才女做东,意义非同寻常啊。你这个老领导应该有所表示对不对?
张宣的提议自然得到一桌人的热烈响应。
李明辉的目光扫过七嘴八舌鼓噪着他喝酒的脸,敢问是哪位才女啊做东啊?
是常才女!姚小江抢答。
答对了,可惜没人给他加十分。
噢,是吗?李明辉把目光转向我,常青有什么喜事?
要是周围没人,我说不定会用杯中的酒给李明辉洗把脸,洗掉他脸上虚伪的笑容。以为装出一副和我只有过纯洁的同志友谊的样子,就可以否定过去吗?
他不该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不给我忘记他的时间,这很残忍。
我迎向李明辉,脸部的肌肉迅速堆积出李明辉牌的虚伪笑容。李主任,任何喜事在您的好运面前,都会形见拙的。算算,您这一年来,几喜临门了?所以,您就别再寒碜我了。
我举起酒杯和李明辉的轻轻相碰,咣的一声清脆悦耳,李明辉的笑容僵在脸上。
常青,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亚军你都觉得寒碜,我们还活不活了?姚小江以为我在跟李明辉谦虚。
哦,是演讲比赛的亚军吧,我前两天听说了,恭喜你啊常青。李明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跟大家告辞,我那边还有几个朋友,少陪了,你们慢慢吃。
哎,急啥呢,喝两杯再走嘛!张宣的盛情也没能挽留住李明辉匆匆的脚步。
靠,既然早就知道了还在这儿给我装模作样!
李明辉不仅破坏了我的心情,还破坏了我的睡眠。
我本来以为,差不多可以从那场恶梦中逃出来了。我的生活里已经开始注入新的内容,对世事的参悟,对生活态度的修正,对未来的规划,尽管还不清晰,还很混沌,但阳光开始透射进我的生活。李明辉的出现使我的努力前功尽弃。
是梁凤仪和她的小说帮助我理清了混乱的成长的蜕痛。她说:女人要获得尊重,要留住人心,要显示矜贵,只有继续努力,强化自己,身心都自行独立。惟是能独立,才可以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伴侣、自己的前途、自己的生活,不会再为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世界永远是你先不用求人,人才来会求你的世界。为了认识一条让自己脱胎换骨、重新为人的大道理,而付出无穷的血与无尽的眼泪作为代价。我,誓不言悔!
这些文字令人血脉喷张。是的,强者选择生活,弱者接受生活。女人,不要以为可以心安理得的做弱者。弱者是不受保护的动物,不想惨遭屠戮,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努力使自己强大。问题是,梁凤仪只告诉了我一个理念,我需要的不仅仅是理念更需要的是方法论上的东西。
我企图求助于张半仙的纸牌,以获得一丝半点的启示,显然是病急乱投医,既是混乱之举亦是无奈之举。
张半仙将纸牌在办公桌上一字码开,颠来倒去,程序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且口中念念有词,常青,你想算啥?
嗯,算事业吧。我略一思忖回答他。感情不算也罢。
一番云山雾罩的命理剖析之后,张半仙对我的命运做总结陈词,常青,你命里犯小人,在咱行里总被人压着,蜗牛壳里睡觉,难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