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注册
社区应用 最新帖子 精华区 社区服务 会员列表 统计排行
主题 : 老张(小说,大结局456楼)
小小鸟 离线
级别: 营长
显示用户信息 
180楼  发表于: 2015-07-02   
好奇老张和陈太太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故事,还惦记着狗蛋到那去了
人群外 离线
级别: 排长
显示用户信息 
181楼  发表于: 2015-07-02   
老张和陈太太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呢,陈太太估计精神空虚肉体寂寞的人,老张无耻人胆大,一勾搭,妥了。唉,即使有什么故事发生,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毕竟,在中国的农村,老张和阿花的生活,才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生活。心疼狗蛋离家出走,估计是带着周小萍的钱,带着对周小萍的仇恨和对老张的绝望离开了。。。最可怜的是阿花,要受雇主的怀疑、老公的背叛,身体的疾病折磨,还要受狗蛋离家的打击,估计又要犯病了!这样的人物,看着真让人心痛!白菜细致的描写,每个人物都那样鲜活。暑期酷暑,在注意身体的情况下,要给我们读者多一些饷赏哦!期待早日 出书,期待好编剧早日看好白菜的系列作品。记得给我签名版的哦!!!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82楼  发表于: 2015-07-02   
回 181楼(人群外) 的帖子
谢谢人群外,你的话总是暖心。也感谢一直等待的朋友们。出门玩了几天回来后加上身体的小不适,抽空睡觉是最好的调整。新一章快写完了,再枝枝叶叶丰满或删减,争取快点发,朋友们都是善良的心,担心着狗蛋这个危险的十三岁少年呢。
上来说一声,有人看就是写下去的动力,周末愉快!
若风 离线
级别: 师长
显示用户信息 
183楼  发表于: 2015-07-05   
狗蛋这种一直没有跟父母在一起生活的孩子,身上枝枝蔓蔓的小缺点会比较多,但是大的坏事儿他也应该没那个胆量,前面狗蛋弹弓打到过老周的耳朵,貌似看到过老周从周小萍家出来,白菜又安排了狗蛋去过一次老周家和老周打过照面,这个安排后面应该还会要用到吧?感觉这个孩子会搅和了老周和周小萍的好事儿~~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84楼  发表于: 2015-07-06   
十六

老张在电视机的遥控器下面发现了一张纸条,是狗蛋张飞的笔迹:这里不好玩,连鸟都没有,我要去找鸟了。那个东北婆娘的钱是我拿的,不是偷的,是把我爹的钱拿回来了,我没动一分钱,埋在屋后的那棵蓬蓬树下。你们找出来自己花,别告诉那东北婆娘。
四合院后面的绿化带里,低矮的射灯射出鬼魅的影子,老去的知了哑着嗓子唱的人心惊肉跳。阿花拿着铁铲,老张打着手电,一棵一棵的植物辨认过去,他们在寻找着狗蛋说的蓬蓬树。
一场又一场的雨过后,绿化带里原本娇气的草坪被茂盛低矮的野草占领地盘。这里分布着月季樱树小松树海棠还有稀疏的几棵迎春。
植物在北方的雨季里放肆生长,每棵树看起来都蓬乱,狗蛋说的蓬蓬树是哪一棵呢?
阿花已经开始翻地。老张放眼看去,江湖手艺人老道的目光锁在了几棵迎春上。迎春在花开过后,枝叶乱七八糟的没了章法,娇小姐成了野孩子。没有别的植物比迎春头发更蓬乱了。老张忽然想起狗蛋三岁时,晚春迎春花谢,老张收工回家的路上,为了哄三轮车上哭闹的孩子,折下迎春枝条做哨子。这也许是狗蛋眼里的蓬蓬树。
此时阿花已经默默的翻了两株月季。有草坪的土地蓄水能力强,铲子上全市泥巴。以往老张要数落阿花死脑筋了,哪怕小松树蓬着脑袋也轮不到每月修剪的月季,但狗蛋作了大业,起因在他,他心里比黄连还苦,不愿意多显摆自己的小聪明,只默默抢了阿花的铲子。
偶尔有人路过,以为俩绿化工挑灯夜战呢。
老张最终在最靠近自家窗子的一棵迎春下挖到了金子。手电照到迎春树下草坪动过的痕迹,老张的判断没有失误,一包钱在狗蛋的书皮里安然无恙,书皮外过着湿漉漉的泥巴。挖出来的一瞬间,老张终于开了口:“我儿,你是绿林,比老子强多了。”



白嫂家失火的狂欢盛宴里,老张救火,阿花也心急火燎的靠近亲密战友,连周小萍都信步出来看热闹,少年狗蛋本来专心等着来电与电视续前缘,但等来等去屋里黑着外面赶集般热闹,他习惯性拎着弹弓出门。当他准备奔赴火场前线时,周小萍离正在他前面一步一探的扭着屁股,南房成了空城。周小萍的离开给他瞬间的灵感。他拐了弯。
只有纱门关着,连木门都没有关,屋子里黑暗幽深,陌生领地的闯入者突然害怕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窗台的亮光吸引着他,一个他熟悉的坛子像神话故事里的宝物在发光,他家里有,鞋匠女儿和铁匠儿子组成的家里有,很多同学家也有,不过在他们故乡,他们常常打来散装的豆腐乳,不断填充老夫子作揖的肚子。在他们家,母子相依的日子,阿花做一坛辣椒酱放进去。
他举起弹弓瞄准坛子,才想起口袋里没有一块石子。犹如神灵或者恶魔指引,他摸索着靠近坛子,想看这坛子和打小熟悉的坛子有什么不一样。他把弹弓放下,拿开盖子,闻了闻,没有豆腐乳香臭纠缠的诱人气息,倒有一些女人的脂粉味,十三岁少年或许对女明星的烈焰红唇嗤之以鼻但开始对女老师身上的味道充满了迷恋。他的手是一根竹篙,探向幽深的河底,不是柔美的水藻却是硬邦邦的一大卷东西,他拿出来,靠近椰子树的窗帘,窗外绿化带低矮射灯的光散漫的打在人民币上,打着少年的心怦怦直跳。他拿着钱,脑子里有三秒钟空白后很快被一种兴奋补充,他本来想给她搞点小破坏如今一进门来了大收获,于是他提前结束了原本在东北娘们家鸡飞狗跳的旅行,夺路而逃。
他回到自家黑暗的屋子,抱着一叠钱,屋外各种声音仿佛放到锅里煮的大杂烩。他摸黑拆了书皮,走出屋子,大门口不断进出的人影让狗蛋走了捷径,他顺着他爹放在拱棚的车子钻出去,爬上墙头,攀着着墙外的老榆树顺流而下,他要去做一件大事,为母亲阿花而作,为正义而作。一如他一弹弓射了财神和主席的眼。
有人在救火大戏的尾声看见了从门口大摇大摆回来的狗蛋。这时候,大伟已经如大烟鬼子躺在自家床上了。



四十瓦灯泡照着阿花愁容惨淡的脸和老张深刻的皱纹。阿花哭诉:“早知道我给他五十块,二十块够干嘛,不够热汤热水吃顿饭。”
老张说:“那小子既然要二十块,兔子就跑不远。眼下这钱咋办,烫手啊。”
阿花哭诉:“立秋了,晚上冷,狗蛋就穿了背心短裤,夜里冷啊,我的儿。”
“哭啥哭,又不是死了孩子,那兔崽子吃点苦头就回来,回来我使劲打。眼下这钱咋办,咋办?”
两口子不在一个频道唱戏,悲情戏的阿花突然烦躁的说:“咋办咋办,凉拌热拌你看着办,赶紧给我扔出去,都是些脏钱,污了我眼。”
院里不见大伟的蹦蹦车,倒是多日不见的周家黑狗回来了,黑狗野惯了,回来被主人拴在歪脖子树下,那棵树曾经栓过狗蛋。老张在周小萍门口等着,他敲了三下门,不见周小萍来开门,但灯光透出来,屋里有说话声,他料想周小萍今晚有客人。
等了一会儿,周家门开,一道光溜出来,一个瘦若狗钢鱼身影出来,比老张还没肉。黑狗对进出主人家的陌生人习以为常,但今晚为了表达被拴住的愤怒,连叫三声。
这狗钢鱼到周小萍身上捞肉来了!老张深深理解黑狗的愤怒。
周小萍给老张开了门。夜晚的生意结束了,大花人造棉睡裙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她背着一身的灯光,头发蓬乱,人也松松垮垮的。某一瞬间,老张觉得她就是一棵蓬蓬树。
蓬蓬树有气无力的骂:“你家老老小小的折腾我,大半夜的还不叫我安生,就算你今晚给我个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滚!”
周小萍的滚字软绵绵的出口,老张在滚字出口的一瞬间把狗蛋书皮包着的钱递上去,周小萍迟疑着接了,打开,看见花花绿绿的熟悉风景,眼泪啪啦啪啦落下来,将脸上的脂粉冲出沟沟壑壑。这是她的命根子。
半天,她忽然鼓起满满的风帆要大骂那小贼了,她没有冤枉他。老张说:“是狗蛋拿的,但狗蛋跑了,我儿找不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她看见老张尖头顶的几根稀疏的头发被夜风吹起。



闷葫芦阿花举着一张狗蛋五年级的毕业照,那少年抿嘴笑着,笑容是摄影师命令出来的结果,如今的区别就是嘴唇一片毛茸茸小草,这是狗蛋近年唯一的照片,阿花打印出来,被放大的狗蛋有一双阿花的眼睛。
阿花逢人就问:“你见过这小孩吗,他十三了,叫狗蛋,很瘦,手里兴许拿着弹弓。”
路人看了一眼摇摇头,或者路人连看不看懒得摇头。闷葫芦阿花说了这辈子最多的话。
老张是狗蛋失踪三天后才踏上寻找之路的,他一直觉得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手里只有二十块,能跑到那里去,过了新鲜劲还不自动回窝。三天后他的判断失误,狗蛋不是老张的儿,老张混世多变通啊,狗蛋是阿花的儿,肚子里有牙骨子里执拗。
他手里也有那张放大的一寸的照片,狗蛋抿嘴笑着,老张知道他儿是不愿意笑的,一定是照相的师傅要求孩子笑的。他去了网吧车站游乐场,他逢人就讨好的一笑,露出他门缝扇风的大牙,然后拿出狗蛋的照片,问:“您见过这皮孩子吗,他去打鸟了,他说打鸟鸟就等着吗,倒是他爹娘等得急,您要是看见吱一声,必有重金感谢,必有重金感谢。”
老张知道这是个向钱看的社会,他把后句话重重的重复了两遍。后来,他就把寻人启事贴在小城的电线杆子上,必有重金感谢和阿丽的联系电话用了醒目的红色。
阿丽的电话经常唱玫瑰的歌,但只有一次找老张,是老周打电话问阿花几时上工,周太太有些不高兴了,对老周发火:“我家是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得知狗蛋跑了阿花还没找到儿子时又心软的落几滴泪,摸着怀里的小周说:“当妈的心都是泥做的,经不起风雨。”


树上被绑一日,山中老虎称王半年。狗蛋的逆反心起来,他对那个四合院生厌,决心出去放放风。
他没有买到弹弓,这小城不是他故乡的集镇,没有店铺卖这玩意,城里的孩子都不打鸟,只打游戏。
他在一家游戏厅玩了开摩托车翻山越岭的游戏,他平生第一次游戏把手里的二十块钱花完。花完后他还想看,被老板赶了出来。他沿着游戏厅的路一直走,走着走着,灯光出来,星光出来,不觉间出了城,出了城不远处是一片槐树林,槐树林里有篝火派对,狗蛋向着篝火靠近,派对是在林中一片绿草地上,狂欢的人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烧烤架上烤着鲜美的食物,啤酒饮料散落着。已是周末,城里人真会玩。
狗蛋在篝火的远处看着这一切,心里无限羡慕,那篝火和烧烤的烟气以及食物的香气撞击着他的辘辘饥肠。后来,人们睡在帐篷里,狗蛋在露水里喂了一夜的蚊子。立秋后的蚊子自知时日不多,个个吃的醉歪歪,一手扑去,沾满鲜血。狗蛋醒来,还是饿。
狗蛋等着露营的人们收拾帐篷倦鸟归巢。留下一地垃圾。那垃圾是宝,狗蛋从中找到半根火腿肠,一些发焦的烤馒头干,鱼片,肉串,还有剩下的饮料,他美餐了一顿,又把馒头干放在口袋里几块,手里拿着大半瓶可乐,继续鸟一样自由的行走。
走出槐树林保驾护航的马路,马路往前不知通往哪里,路边也荒无人烟。
黄昏时分他吃干净了口袋里干粮,喝完了可乐,路过一个小村庄,几座土坯的房子升出人间烟火,街道上有老人端着饭碗出来,靠墙蹲着吃饭,警惕的看着走来的外乡客少年。狗蛋一点都不羡慕别人碗里的面条,旁若无人的走过。游荡到天黑,他累了,找了有麦垛的地方,掏了洞,把自己塞了进去,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继续自由行,自由的幸福被连续的饥饿羁绊了。又到斜阳嗜血的黄昏,他路过一个破旧的加油站停了下来。所谓加油站不过是一片空地三间房子,路牌两个大红字:加油。一个矮胖的女人从屋子里提着一桶油出来,给一辆皮卡加油,这家土加油站的老板娘看起来有些像四合院的那个东北娘们,干活不忘穿裙子,但风吹日晒皮肤略显粗糙,身上没有脂粉味全是柴油汽油味。
狗蛋在加油站出口的路边坐着,路边的地里种着两沟老葱,一排茄子结着歪裂的茄妞子,草的身高要高于葱和茄子了,菜地疏于管理,老板娘的生意看起来不错。狗蛋决定趁老板娘不注意,摘个茄子充充饥。
皮卡驶过又在路边停下来,一个光头探出脑袋对着要去菜地的狗蛋喊:“小兄弟,去哪?哥载你一程。”
狗蛋坐在皮卡的后排,挤在两个同样是光头的小青年中间,他看清了皮卡里除了他一车光头,招呼他上车的司机人称伟哥,一只老鹰的纹身脑袋从伟哥的衣服里冒出来直冲脖子,伟哥脖子上带着一根粗重的金项链,那项链被汗水浸到发暗。一车光头谁也没问狗蛋来自哪里姓字名谁,车里震耳欲聋的的音乐让大家摇头摆尾,偶尔他们也会说两句女人和啤酒,狗蛋很羡慕,他也想摇头摆尾,体验大哥哥的自由,但不知道怎么摇。
灯亮起来星眨眼时分,皮卡驶进G城,这是狗蛋心目中的大城市,高楼此起彼伏的来到眼前,夜晚挡不住人声鼎沸,狗蛋很兴奋。更兴奋的是,狗蛋跟着一车光头大哥在G城某处的大排档吃了个饱饭!伟哥还问狗蛋有不要来一杯扎啤,狗蛋贪吃,拒绝了。狗蛋觉得这顿饭他吃到嗓子眼,当他要告辞时,伟哥一把拉过狗蛋的细手腕,说:“小兄弟,去哪呢?这人生地不熟的,等哥哥吃完饭,带你去个好玩的地儿。这里有个叫欢乐谷的你没听说过吧,玩起来爽死了!”
狗蛋的手腕被握疼了,伟哥嘴里喷出啤酒带来的力量,这力量牵着狗蛋不能轻易走掉。他想起母亲阿花说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于是乖乖坐下来。十三岁少年,城市的霓虹歪斜走来,他有着隐约的担心又对未来有懵懂的憧憬。
G高楼大厦背后,也有破旧的陋巷,一如小城边缘藏着的四合院。陋巷深处,温馨宾馆四个字招摇着。房间里,一张旧报纸铺开,四个光头挤在一起,每人嘴里一根吸管,对着冰糖一样的白色东西猛吸。伟哥对看热闹的狗蛋招手说:“小兄弟,来吸口,爽死了。”
狗蛋说:“我要尿尿。”他躲进了卫生间,他在卫生间里感觉到了害怕的滋味。狗蛋想起了他们学校组织的一次幻灯片教育,他知道那冰糖不是冰糖,是毒品。人们管吸毒叫溜冰,溜冰一词让一群少年哈哈大笑。
狗蛋的尿太长了,有人敲门,狗蛋说:“拉肚子。”有人又敲门,狗蛋说:“还有几分钟。”
门外骂骂咧咧,换了声音,嗓子被烟酒熏陶严重的嗤嗤拉拉。拉屎撒尿终有时,狗蛋出门后,就被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胖男人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脖子,动弹不得。那男人嗤拉一声:“不听话扭断脖子!”狗蛋看清男人人中一道疤痕,一看就知道小时候是兔唇,长大后手术没缝合好,人们管兔唇叫豁嘴,说是上辈子造孽投胎人形是老天爷的恶作剧。四个光头已经结束溜冰在抽烟打牌,人们无暇看一眼狗蛋,或者,四个光头和豁嘴早就达成某种交易,狗蛋已经不属于他们管了。
狗蛋被豁嘴带到另一个房间时反抗了下:“我要跟着那些哥哥。”豁嘴关上房门,解下腰间的皮带,那皮带在豁嘴的肚子上不过是装饰作用,狗蛋的屁股挨了三皮带,他不敢哼哼了,他爹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记起来了,等记起他爹的话,肠子也悔青了,这辈子是没脸回去了。
夜里狗蛋和豁嘴睡一张床,床铺靠近墙角,狗蛋蜷缩在里面,听着豁嘴惊天动地的呼噜声。狗蛋一动,豁嘴就拉风箱:“干嘛?”狗蛋说要尿尿,兔豁嘴说你小子人小尿不少,于是把狗蛋押到洗手间,狗蛋出来后,看见豁嘴正在搓脖子里的灰,搓出一道道黑面条,他半睁半闭的眼透出凛冽的辉。狗蛋乖乖上床睡觉,并不敢轻举妄动。


狗蛋超过三天没回家的时候,老张已经去公安报案。老张从公安的态度里明白一件事,孩子失踪和丢了一辆自行车一样,在人口大国和自行车大国稀松平常。
俩人白天在城中找孩子,小城就巴掌大,差不多快翻一遍地了。晚上回到出租屋,巴掌大的地方无话可说,阿花陷入可怕的沉默,老张从阿花的眼角余光里看出她在怨恨自己,狗蛋的离家出走源头在爹。
老张背上干粮和水,出了城,踏上了寻子之路。寻找,意味着希望。
他坐着一辆破旧的中巴去G城。十几年前驶往G城的中巴散发着刺鼻胶皮气味,白色椅套写着送子广告,如今快要报废的中巴如同老小姐,容颜枯萎依旧顽强出台,哪怕猪饲料的广告都不来这里做了。当然,破旧中巴的票价也比新的依维柯要便宜很多,但依维柯负责跑高速路,属于高大上。年轻人已经鲜少选择这破车出行了。
中巴驶进了路边一家竖着红色加油的土加油站,人们等着矮胖的老板娘从屋里的油罐了放出一桶油,然后提油出来,这老板娘抹着红嘴唇,加油不忘穿高跟鞋和裙子,但手臂有力,提着油桶就像提着花篮一样。这土加油站老板娘让老张觉得有几分周小萍的样子,不过一脸油光的黑。老张下车走到出口的路边,坐下来吸烟。他的不太浓重的烟瘾,因为狗蛋的离家出走而引出来了,他和阿花相处时过去听收音机,现在他怕收音机打开阿花呲牙咧嘴扑向他。默默吸烟,出来吸烟,是最好的解乏解困的方式。当他重回吸烟战场,最便宜的哈德门也要三块钱。那破车的票价也跟着翻了一个跟头。放眼世界,路边菜地里的茄妞子还没长大就裂开,随了老板娘的矮矬,连草都疯涨的年代,只有这茄妞子是卖不上价的。


G城是地级市,比老张所在的小城大很多,城市大了,连电线杆子的小广告都清理的及时,老张头天晚上偷偷摸摸贴上,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复印一张狗蛋的照片要两毛钱,大半个馒头眨眼就没了,而小城电线杆子上的性病广告半个月都没人管。
老张去了小城人民羡慕已久的欢乐谷,头顶的过山车疯狂奔驰,人们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很快折返而逃。这么高级的游乐场所,狗蛋的二十块纵使没花完连张门票都买不起。世界的欢乐是给有钱人准备的,欢乐到高潮就当尖叫,当有钱人尖叫时没钱的就支起耳朵当巴掌拍拍而已。
G城漫无目的的转了三天,夜晚老张回到火车站广场来。一个染着红头发脸面干巴巴打皱的女人连着三天靠近他,每次都用西北口音说:“大哥,住店不,十块钱一晚,凑是便宜。”
一块钱一晚老张也不住,火车站广场有免费的露天椅子,夜晚城管下班,老张就和流浪汉们抢椅子。这晚老张又被红头发女人缠上,红头发说:“大哥,住店不?十块钱外带淋浴按摩,凑是便宜。”
鞋摊的老张对女人总是很耐心,G城的老张对红毛绿毛的没兴趣,他知道这红毛的身份和四合院的周小萍一样,但他就是觉得周小萍高雅这女人低俗,老张不耐烦的说:“我直接跟你说吧,我是来找孩子的,没钱住店,你见过我儿狗蛋吗?”
说着他拿出寻人启事给红头发看。红头发惊呼一嗓子,粉面掉渣:“啊呀,这个小孩我还真是见过,就在我们宾馆住过。这双眼睛太就俊了,丑孩子不打眼,俊孩子谁不多看两眼。”
拐过几条巷子,老张跟着红头发来到温馨宾馆。这里最便宜的大通铺也要十五块一晚,而不是红头发说的十块。至于淋浴,是冷水,按摩,另外掏钱。宾馆前台的服务员是个老爷们,对老张出示的狗蛋照片看了一眼,轻描淡写说几天前好像看见这么一个孩子,但住店的三教九流,其余的信息就不肯泄露了。
老张找到要离开的红头发,她已经从老张身上提取了两块钱的提成,若是老张住五十的标间,她能提成五块。她费尽了口舌才从老张身上捞了两块的油水,老张叫住她时她欣喜若狂,以为老张要跟她打一炮,三十块不就到手了吗。但老张开口让她吓了一跳:先给十块押金,事成后再给二十。
嫖一次周小萍的折扣价也不过是三十块。红头发还还价二十也成,几天前一个豁嘴从她身上起来时还价给了十五块,那豁嘴亲她时久经沙场的她吓得闭了眼,但因此也记住了老天爷的恶作剧。当豁嘴带着一个英俊少年离开时她正成功拉客而来,擦肩而过时那豁嘴还偷着捏了一把她日渐干煸的屁股蛋。而今豁嘴还有三十块的赚钱价值,她何乐而不为。
三十块,让老张得知了豁嘴的身份证信息。老张第一次觉得,他这次在女人身上花钱很值。


温馨宾馆的大通铺房理论上能睡六个大汉。这晚只睡了三个。看来红头发站街拉客生意也不好做。三个房客老张因为住店最晚,只能选择中间。老张的右邻居看起来像个建筑工人,类似去过周小萍家的那些头发梢带着石灰粉尘风吹日晒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建筑工人只把热情和体力给了钢筋水泥,和钢筋水泥里住着的人并不说话,顾自蒙头大睡。老张和左邻之间倒是有话,话题从俩人中间睡着一个活物说起。这个活物是一只即将临盆的狐狸。因为这只狐狸,老张和狐狸的主人话就多了。狐狸主人姓党,人称老党。老党以前是养鸡养猪养兔子专业户,每个行业干了三五年后魔咒般开始走下坡路,养鸡得鸡瘟,养猪五号病,养兔子得热病。请了算卦的掐指一算,说老党适合养高智商动物。于是老党成了养狐狸专业户。狐狸头一年养,公母不过十只。其中一只母狐狸已经过了预产期而不见动静,每日里精神萎靡低声哀鸣,村里的催产婆说狐狸和女人一样难产,需要打催产素瓜熟蒂落。于是老党就带着临盆的狐狸来G城,准备明天一早看妇产科,打点催产针或剖腹产什么的,兴许这小狐狸就顺利降生了。那小狐狸一个个都是金蛋子啊。
房间里风扇呼呼转,狐狸低鸣建筑工人打呼。老张和老党由牲畜聊到人类,一听老党来自G成的花骨朵乡,老张来了精神,觉得一步一步都是老天在助他,红头发提供的豁嘴身份证上的信息就是花骨朵乡。老张把红头发抄的纸条拿出来给老党看,老党说:“不对,豁嘴是花朵乡。”原来花骨朵和花朵是相邻的两个乡,花骨朵乡人民以种地和养殖为生,花朵乡人们都开煤窑开山石开砖厂挣钱。老党得知老张丢了儿子,说十三的小伙子是世面上的抢手货,很可能去花多乡干活了,那里的工厂雇了很多小劳力和傻儿吧唧的人,老板就是管吃管饱,不给工钱。
老张听的热血沸腾,他好不容易躺在床上睡个囫囵觉,半夜里就把睡裤脱了,放在枕头底下,兴许明天一翅膀扎到花朵乡,把狗蛋从哪个砖厂煤窑山石厂捞出来。
老张睡着不久,就被老党推醒。醒来见身边的狐狸眼神哀怨,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犹如女人难产的哀嚎。老党乱了阵脚,嘴里直嚷嚷:“钱哪,天哪,钱哪,命哪,快救命哪。”
就在老党一会儿钱一会儿天一会儿命的语无伦次里,老张反倒变成有主见的人,他穿着大裤衩背心跑出跑进端水拿剪刀,妄图变成接生婆给狐狸接生。那呼噜震天的建筑工人也光着膀子凑过来看了看,又睡下了。狐狸要临盆,整个温馨宾馆夜晚闹鬼一样不温馨,前台的男人叫来一辆黑出租,载着老党去了妇产科诊所,其实是赶紧送瘟神。
老张把老党和狐狸送出门去,回来发现建筑工人又打起呼噜,他就在别人的呼噜里也起了呼噜,连日来露天躺椅上的疲劳一并沉入睡眠,一睡从夏天睡到秋深深处。
醒来,房间的建筑工人早已不知所踪,老张赶紧穿衣服起床准备奔赴花朵乡找狗蛋。
穿衬裤时他不觉往兜里一掏,惊出一身冷汗,他放在衬裤的一卷钱不翼而飞!那衬裤本没有口袋,是临走前阿花给缝上的,阿花把她的经验缝在老张身上,但水土不服,老张还是丢了钱。
所幸还有前台的押金五十块,扣掉十五块房费三块淋浴费,还剩三十二块的盘缠。老张在心里劝着自己破财免灾,劝着劝着感觉就好了,立马觉得三十二块钱也令腰包有底气,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他从来觉得岁月可期,暂时屏蔽掉眼前的痛苦,阿花总是觉得岁月可欺,芝麻的痛苦当成了西瓜。但他计划打乱,连破中巴也不敢坐了。


男人在两性世界里是危险动物,他们在公路上最不容易搭到车子,老男人尤甚。但老张是例外。他出了G城后不久,成功的搭上了粪车。
每天早上三点,掏大粪的老钟开着一辆农用三轮改装的粪车从花骨朵乡进城,十年前他每天四点钟起来掏大粪,是城市老式公厕的义务清洁工。现在,大粪成了宝,那些种大棚无公害蔬菜的,是他的最大买主,他把大粪称黄金。他的同类虎视眈眈,他必须早起抢那些给他带来好日子的黄金。
没有人愿意搭他的粪车,老张招手时他就停了。老钟不老,今年四十二。男人四十一枝花,老钟告诉老张,自己马上花开灿烂要结婚了,新娘比他整整小了二十岁,而且是地道城里姑娘!老张瞥一眼身边意气风发的男人,老钟其貌不扬,周身上下唯一好看的就是他的小胡子,恋爱中的男人把胡子修建得像迎宾道上的草坪,说话时唾沫星子乱窜到草坪进行浇灌。一身大粪味的他居然有艳福娶城里姑娘,或者哪个城里姑娘脑子有屎。
路途遥远,老钟告诉老张他漫长深情的恋爱故事。他母亲一根藤上结了七个葫芦,老钟是最小的一个,七葫芦尚未到娶妻的年纪,父母挥挥衣袖没留下一分钱走了。跌跌撞撞长大后的七葫芦无财无貌,一年一年的耽搁了。三十三那年,他在清晨的厕所边遇见一个饿晕的十三岁女孩子,老钟花两块钱买早点救了她,从此,这个叫小霞的女孩子立志要跟着老钟。老钟觉得若是自己早结婚那女孩子都可以当自己闺女了,因此不敢胡闹。但小霞意志坚决。老钟后来知道,小霞没娘,爹娶新欢,后母不喜欢这个有癫痫的丑女,经常赶出家门。
老钟修剪整齐的草坪又粘上唾沫星子,老钟说自己等了小霞九年,小霞到了法定结婚的二十二岁,他就要抱得美人归了。老钟这些年卖大粪攒了十几万,比某些城里人还有钱,他娶了城里姑娘,就要住在城里,他看好了一套五十平米的小房,已经决定买房娶妻成为城里人。他未来的孩子不要像乡下人一样世世代代称呼爹,要叫:爸爸!
开着粪车的老钟描述着他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说到爹和爸爸的称呼,老张忽然在别人的美好故事里忧郁了。他的狗蛋在哪里呢?
老钟的粪车在花骨朵乡停下来,大粪味没了风力也蜂拥而至。花朵还在花骨朵乡的南面,至少要有三十里地步行。即使到了花朵乡,花朵乡的行政村用一枝花两枝花一直表到十二三枝花。
天傍黑时分老张找到身份证上豁嘴的老巢十枝花村。花朵乡的村庄,原来数字叠加,一枝花比一枝花更靠近大山,大山虽然有矿业,但年轻人都去大城市打工了。十枝花已然破败,村里住的都是老人和留守的儿童,壮年一点的貌似也去镇上住了。打听了村口闲坐的几个老人,都不知道老张嘴里说的这个人名,年轻一辈他们习惯叫小名。越往里走,越觉整个村子鬼魅重重。走出村子看见一家驴肉火烧店的招牌,似乎才回到阳间。铺子里面一对夫妻貌似比老张略微年轻。老张进了铺子,里面没一个食客,男人正在看电视,老婆拿着苍蝇拍打苍蝇。
老张说:“下碗面。”
老板娘说:“这里不卖面卖火烧。”
老张说:“火烧太硬了,晚上吃了不舒服。”
老板娘说:“客官有所不知,地上驴肉天上龙肉,龙肉是温性吃了大补。”
老张自然晓得这个普天下的真理,但他惦记口袋里的钱,面条肯定比驴肉火烧便宜很多。一碗对老张来说略微奢侈的面,既熨贴鸣叫的肠胃,也可能是块敲门砖。
老板娘没把他们祖传三代的驴肉火烧推销出去,还真破例给老张这食客煮了一碗大葱炝锅面。老张也在这一碗面到自己肚子里来之前,成功打听出十枝花村有三个豁嘴,其中一个的星星点点信息可能跟狗蛋有关。
这一夜老张寻了好地方当宾馆。村外麦场的麦垛。八月小跑着进入九月,靠山的夜晚有凉水流过的感觉。老张将麦垛掏出一个洞,像一条野狗蜷缩进去,漫天星斗做帷帐,狗蛋在梦里向他走来。



老张沿着大山的地方寻了两天。靠山吃山,这里各种采石厂快要将大山削去一半。平地上零星分布着一些小砖厂。他举着狗蛋的照片给人看,人们要么摇头要么不理或者有人上来轰他出去。驴肉火烧铺子的老板娘曾看在一碗面的份上曾悄悄告诉他,采石厂和砖厂招不到本地年轻人,有很多使用童工和智障工的。但具体哪家被看电视的老板咳嗽一声制止了,老板说:“娘们,满嘴放炮胡说八道。”
这样想来,豁嘴也许是个皮条客,皮条客未必只做皮肉生意,他们犹如老鼠流窜于世界,就算知道身份信息老张不知道去哪里找他。看似希望的线索每一根都是断裂的法条,夜晚的星空照耀着老张的惨淡愁容。他找不到老生儿子却总能轻易的找到麦垛,他将自己的身子野狗般缩进去。这一次他浑身发冷,他希望再去喝一碗炝锅面,汤水里飘着碧绿的葱花。
这一夜狗蛋没有入梦来,梦里有一口大锅,锅里汤水沸腾,面条扭着白腻的身子,似腰身纤细的女人身子,锅下柴火燃得正旺,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来,老张觉得自己也跌进锅里去,浑身发烫。
他被锅底的烟气熏醒,醒来漫天通红,他拨开麦草一骨碌滚出去。周围,一片火海。



老张连滚带爬退出八丈远,扑扑身上的麦草,惊魂未定。想尽快逃离这鬼地方,免得几枝花的老弱病残们来救火把他当成纵火犯。他刚要离开之际,就见麦场地上一个球在滚,那球只滚不叫,分明就是个小人,难道还有和他一样钻麦垛当宾馆的?
老张上前,脱下褂子帮着拍打那球,其实那球身上没有火光,但衣服冒着烟,貌似也是烧着了一点吓倒了一片。那球滚到旁边的地瓜地里,立秋后地瓜秧子地毯般铺满地,球遇到阻力,再也滚不动了。
球停止了滚动,把衣服挣扎着脱掉,仰面朝天。漫天星斗,后半夜的月亮有隐约的清辉,映着一双黑葡萄惊恐的眼睛。
老张颤抖的发出了声:“狗蛋,我的儿啊。”



阿丽的电话每天都会唱几次玫瑰歌,每天都有一次是为老张而唱。铁匠的儿子从狗蛋离家出走的那天每天关心着小舅子的情况。小舅子回来后,又每天反馈着学校那边的情况。
九月开学季已经来临,狗蛋没法马上上学去。狗蛋常在夜里大喊大叫,他十三岁少年的梦里,是巨大的轰鸣,山石纷纷落下,他的双脚穿过无数碎石去寻找可以利用的石头,那些石头被他的手臂搬到小铁车上,然后小铁车歪歪扭扭推到拖拉机跟前,拖拉机冒着黑烟车斗再摇晃着出山而去。山被消去了半边。他的同伴是形形色色的人,只会啊啊的哑巴,口眼歪斜的智障人,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然后,就是夜里他如脱兔般的奔跑,两个看门的保安追来,狗蛋在麦垛里消失,保安临走点燃了某个麦垛
信主的阿花心里有各路神灵,她除了每晚祷告,又去路口烧了烧纸,她拿着狗蛋的褂子扑打着那些纸灰,扑过纸灰的褂子穿到狗蛋身上犹如护身符加身,狗蛋夜里的睡眠果然平稳许多。阿花心里对上帝是唯一真神又发生了动摇,谁救了她儿子她就听谁的话。
不知哪路神仙治好了狗蛋的惊梦,却收不回狗蛋的游魂。狗蛋在醒着的时候成了比阿花还要闷的闷葫芦。阿花不敢去周家做工,一直在家陪着狗蛋。老张无限怀念狗蛋和他顶嘴的日子。
老张下了两剂猛药给狗蛋。有一天他爬到厕所那边的墙头,取了榆树上的几根树杈打磨,又拿粗皮子做弹弓兜,做了一副新弹弓给狗蛋。狗蛋拿着新弹弓,并没有出去打鸟,他摸着弹弓叉,像少僧摸着佛珠。
老张盯着少僧的后脑勺猛看,狗蛋后脑勺的头发是上次火灾的灾区之一,好在都不是重灾区。老张对阿花说:“你儿脖子后的馋窝窝很深,大吃一顿包治百病。”他兑现跟狗蛋的承诺,去东北大棒骨饭店挥霍一番。尽管,他在寻找狗蛋的路上把盘缠丢了,狗蛋开学还要一笔费用,他似乎穷的只剩头顶的虱子。



这一晚,老张早早收摊,回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也怂恿老婆孩子换上平时他们最爱的衣服,一家三口,干净的像三根萝卜,体面而出四合院的大门,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大棒骨宴会。
他们在大门口遇上提着几个鸡爪子回来的周小萍。天凉了,周小萍依然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露出半截白萝卜的腿。阿花一眼就看到周小萍穿了陈太太给的那双36码丝绒高跟鞋。
阿花赴宴的美好心情就给这双鞋生生的毁了。她想说点什么把妇人间的妒恨发出来,脑子里想了半天的词,想出了一身汗,周小萍倒是胭脂白粉的扭着头过去了。



东北大棒骨饭店经历了五号病又恢复了以往的红火,大厅的窗口对外开放着厨房的风景,那厨子没工夫在窗口吸烟看风景。猪拱嘴的老板娘刚刚纹了眉毛漂了嘴唇,眉毛如烧火棍粗壮,嘴唇生生的滴血。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窗外有一条河飘着清晰可见的垃圾,这个地带的棚户区有的已经拆了,新楼一片片入侵过来。那才是城市的风景。
老张底气十足大喊一嗓子:“服务员,来大盆,多放汤,外加一小盆小鸡炖蘑菇。”
阿花把头扭向窗外,心想你还真熟溜,知道大棒骨分大盆小盆,知道这个饭店还有特色菜小鸡炖蘑菇。你还知道什么?
老张又底气十足说:“饭前开胃菜咋不先上?”
服务员说:“大厅的小桌没有饭前开胃菜。”
老张底气十足说:“上次就俩人吃饭还有四碟小菜,花生米豆腐皮金针菇海带丝,这次不用四碟了,来两碟对口的就行,只要花生米和豆腐皮。”
服务员说:“对不起先生,我们在五号病时期是推出赠餐服务,现在这项服务已经取消了。”
老张拍着桌子说:“凭什么,都是老主顾了还不照顾,叫你们老板娘来说说理。”
老板娘听见有人大声嚷嚷,不请自来,赶赴火场,自来熟的喊着:“看在老主顾的面子上,今天大厅用餐的全部有开胃菜。”
一时间,大厅几个用餐的都沾了老张的光,享用了雅座才有的开胃菜。老张从修鞋战线上退下来,在用餐的时间理成了最佳男主角,心里很是自豪。
阿花目睹了这一切,他的男人连开胃菜的数量和成色都一清二楚!他许诺要带她来这里吃饭,她善解人意的当成了吹牛皮,而另一个女人成功的享用了这一切。若不是狗蛋遭此大劫,就算老张舍得花钱,她阿花也舍不得用好几天的工钱来吃一顿大棒骨啊。
热气腾腾的一盆大棒骨上桌,随后小鸡炖蘑菇也上来,狗蛋面对向往已久的美食忽然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霾,少年的食量惊人,惊人食量孕育着惊天的能量。
阿花看着狗蛋风卷残云,眼前大骨头如山。想到这孩子一路以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心里的酸楚和夜色一样涌来,她反倒吃不下了。
老张只吃饭店赠送的开胃菜,或者对着狗蛋啃不干净的骨头又咂摸一遍。上次他不舍的吃怕周小萍多花钱,这次不舍的吃是希望老婆孩子多吃些,对自己胃口的残忍说到底,钱始终是个魔咒。
狗蛋只吃肉不吸骨髓,老张就把狗蛋吃过的骨头外围咂摸干净后,用一只筷子把骨髓小心的挑出来,给阿花吃。老张说:“穷人吃肉富人吃骨髓,当然小孩子不算。
阿花你该补补了,你看你腮帮子都没肉了。”
阿花把骨髓推给老张,说:“你也该补补了,你腮帮子早就没肉了。”



大棒骨医治了少年狗蛋的创伤,他又精力十足的打鸟乱窜了。日子惊涛骇浪过又水面如镜,狗蛋也被阿花送回故乡继续学业。
“人到十三岁,自以为对这个世界已相当重要,而世界才刚刚准备原谅你的幼稚。这是中国一位久负盛名的导演的话,老张永远没有心思和多余的金钱去看一场新锐个导演的电影,他的平淡生活开始了。
而平淡生活,也许正在孕育一场荒诞的电影。
[ 此帖被白菜在07-19-2015 04:54重新编辑 ]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85楼  发表于: 2015-07-06   
这一节比较长,只改了一遍,错误要一筐了,同志们来纠错了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86楼  发表于: 2015-07-06   
回 183楼(若风) 的帖子
谢谢若风的推理,很有用,我看看未来能否用到。
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显示用户信息 
187楼  发表于: 2015-07-06   
继续跟进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88楼  发表于: 2015-07-06   
谢谢伍色,很开心你冒泡!这一段也许可以写的更好看些,我试着分开来成两段,以免后半部分显得仓促。先发修改过后的第一部分。
[ 此帖被白菜在07-06-2015 18:57重新编辑 ]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89楼  发表于: 2015-07-06   
              十六


老张晃着从遥控器下找到的纸条说:“比老子多念两天书就炸毛炸翅了,还写什么留言,洋货!跟电视里学的吧,电视里能有正事吗,除了新闻联播...”
纸条上有狗蛋张飞的笔迹:这里不好玩,连鸟都没有,我要去找鸟了。那个东北婆娘的钱是我拿的,不是偷的,是把我爹的钱拿回来了,我没动一分钱,埋在屋后的那棵蓬蓬树下。你们找出来自己花,别告诉那东北婆娘。



四合院南屋后的绿化带里,低矮的射灯射出鬼魅的影子,老去的知了哑着嗓子唱的人心惊肉跳。阿花拿着铁铲,老张打着手电,一棵一棵的植物辨认过去,他们在寻找着狗蛋说的蓬蓬树。一场又一场的雨过后,绿化带里原本娇气的草坪被茂盛低矮的野草肆意占领地盘。这里分布着月季樱树小松树还有稀疏的几棵迎春。植物在北方的雨季里放肆生长,每棵树看起来都蓬乱,狗蛋说的蓬蓬树是哪一棵呢?阿花已经开始翻地。老张放眼看去,江湖手艺人老道的目光锁在了几棵迎春上。迎春在花开过后,枝叶乱七八糟的没了章法,娇小姐成了野孩子。没有别的植物比迎春头发更蓬乱了。老张忽然想起狗蛋三岁时,晚春迎春花谢,老张收工回家的路上,为了哄三轮车上哭闹的孩子,折下迎春枝条做哨子。这也许是狗蛋眼里的蓬蓬树。此时阿花已经默默的翻了两株月季。以往老张要数落阿花死脑筋了,哪怕小松树蓬着脑袋也轮不到每月修剪的月季,但狗蛋作了大业,起因在他,他心里比黄连还苦,不愿意多显摆自己的小聪明,只默默抢了阿花的铲子。偶尔有人路过,以为俩绿化工挑灯夜战呢。老张最终在最靠近自家窗子的一棵迎春下挖到了金子。手电照到迎春树下草坪动过的痕迹,没有被雨水及时抹去。老张的判断没有失误,一包钱在狗蛋的书皮里安然无恙,书皮外裹着依然湿漉的泥土。挖出来的一瞬间,老张终于开了口:我儿,你是绿林,比老子强多了。
白嫂家失火的狂欢盛宴里,老张救火,阿花也心急火燎的靠近亲密战友,连周小萍都信步出来看热闹,少年狗蛋本来专心等着来电与电视续前缘,但等来等去屋里黑着外面赶集般热闹,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习惯性拎着弹弓出门。当他准备奔赴火场前线时,周小萍离正在他前面一步一探的扭着屁股,南房成了空城。周小萍的离开给他瞬间的灵感。他拐了弯。只有纱门关着,连木门都没有关,屋子里黑暗幽深,陌生领地的闯入者突然害怕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窗台的亮光吸引着他,一个他熟悉的坛子像神话故事里的宝物在发光,他家里有,鞋匠女儿和铁匠儿子组成的家里有,很多同学家也有。在他们故乡,人们常常打来散装的豆腐乳,不断填充老夫子作揖的肚子。在他们家,母子相依的日子,阿花做一坛辣椒酱放进去。他举起弹弓瞄准坛子,才想起口袋里没有一块石子。犹如神灵或者恶魔指引,他摸索着靠近坛子,想看这坛子和打小熟悉的坛子有什么不一样。他把弹弓放下,拿开盖子,闻了闻,没有豆腐乳香臭纠缠的诱人气息,倒有一些女人的脂粉味,十三岁少年或许对女明星的烈焰红唇嗤之以鼻但开始对女老师身上的味道充满了迷恋。他的手是一根竹篙,探向幽深的河底,不是柔美的水藻却是硬邦邦的一大卷东西,他拿出来,靠近椰子树的窗帘,窗外绿化带低矮射灯的光散漫的打在人民币上,打着少年的心怦怦直跳。他拿着钱,脑子里有三秒钟空白后很快被一种兴奋补充,他本来想给她搞点小破坏如今一进门来了大收获,于是他提前结束了原本在东北娘们家鸡飞狗跳的旅行,夺路而逃。他回到自家黑暗的屋子,抱着一叠钱,屋外各种声音仿佛扔到锅里煮的大杂烩。他摸黑拆了书皮,走出屋子,大门口不断进出的人影让狗蛋走了捷径,他顺着他爹放在拱棚的车子钻出去,爬上墙头,攀着着墙外的老榆树顺流而下,他要去做一件大事,为母亲阿花而作,为正义而作。一如他一弹弓射了财神和主席的眼。有人在救火大戏的尾声看见了从门口大摇大摆回来的狗蛋。这时候,大伟已经如大烟鬼子躺在自家床上了。
四十瓦灯泡照着阿花愁容惨淡的脸和老张深刻的皱纹。阿花哭诉:早知道我给他五十块,二十块够干嘛,不够热汤热水吃顿饭。老张说:那小子既然要二十块,兔子就跑不远。眼下这钱咋办,烫手啊。阿花哭诉:立秋了,狗蛋就穿了背心短裤,夜里冷啊,我的儿。哭啥哭,又不是死了孩子,那兔崽子吃点苦头就回来,回来我使劲打。眼下这钱咋办,咋办?两口子不在一个频道唱戏,悲情戏的阿花突然烦躁地对生活剧里的老张说:咋办咋办,凉拌热拌你看着办,赶紧给我扔出去,都是些脏钱,污了我眼。


院里不见大伟的蹦蹦车,倒是多日不见的周家黑狗回来了,黑狗野惯了,回来被主人拴在那棵栓狗蛋的歪脖子树下。老张在周小萍门口等着,他敲了三下门,不见周小萍来开门,窗户有混沌的光,屋里有说话声,他料想周小萍今晚有客人。等了一会儿,周家门开,一道光刺出来,一个瘦若狗钢鱼身影溜出来,比老张还没肉。黑狗对进出主人家的陌生人习以为常,但今晚为了表达被拴住的愤怒,狂叫三声。这狗钢鱼到周小萍身上捞肉来了!老张深深理解黑狗的愤怒。周小萍给老张开了门。夜晚的生意结束了,大花人造棉睡裙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她背着一身的灯光,头发蓬乱,人也松松垮垮的。某一瞬间,老张觉得她就是一棵蓬蓬树。蓬蓬树有气无力的骂:你家老老小小的折腾我,大半夜的还不叫我安生,就算你今晚给我个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滚!周小萍的滚字软绵绵的出口,老张在滚字出口的一瞬间把狗蛋书皮包着的钱递上去,周小萍迟疑着接了,打开,看见花花绿绿的熟悉风景,顷刻间眼泪啪啦啪啦落下来,将脸上的脂粉冲出沟沟壑壑。她的命根子回来了!半天,她忽然鼓起满满的风帆要大骂那小贼了,她没有冤枉他。老张说:是狗蛋拿的,但我儿没拿走钱,他自个丢了说完他转身离开。周小萍松松垮垮的站在门口,看见老张尖头顶几根稀疏的头发被夜风吹起,荒草般摇晃。
闷葫芦阿花举着一张狗蛋五年级的毕业照,那少年抿嘴笑着,笑容是努力挤出来的,如今的区别就是嘴唇一片毛茸茸小草。这是狗蛋近年唯一的照片,阿花打印出来,被放大的狗蛋有一双阿花的眼睛。阿花逢人就问:你见过这小孩吗,他十三了,叫狗蛋,很瘦,手里兴许拿着弹弓。路人看了一眼摇摇头,或者路人连看不看懒得摇头。闷葫芦阿花说了这辈子最多的话。老张是狗蛋失踪三天后才踏上寻找之路的,他一直觉得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手里只有二十块,能跑到那里去,过了新鲜劲还不自动回窝。三天后他的判断失误,狗蛋不是老张的儿,老张混世多变通啊,狗蛋是阿花的儿,肚子里有牙骨子里执拗。他手里也有那张放大的一寸的照片,狗蛋抿嘴笑着,老张知道他儿是不愿意笑的,一定是照相的师傅要求孩子笑的。他去了网吧车站游乐场,他逢人就讨好的一笑,露出他门缝灌五级大风的大牙,然后拿出狗蛋的照片,小心翼翼的问:您见过这皮孩子吗,他去打鸟了,他说打鸟鸟就等着吗,倒是他爹娘等得急,您要是看见吱一声,必有重金感谢,必有重金感谢。这是个一切向钱看的社会,他把后句话重重的重复了两遍。后来,他就把寻人启事贴在小城的电线杆子上,必有重金感谢和阿丽的联系电话用了醒目的红色。阿丽的电话经常唱玫瑰的歌,但只有一次找老张,是老周打电话问阿花几时上工,周太太有些不高兴了,对老周发火:我家是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得知狗蛋跑了阿花还没找到儿子时又心软的落几滴泪,她摸着怀里的小周说:当妈的心都是泥做的,经不起风雨。
树上被绑一日,山中老虎称王半年。狗蛋的逆反风起云涌,他对那个四合院生厌对自己爹妈生厌,决心像鸟一样自由飞翔。他没有买到弹弓,小城不是他故乡的集镇,没有店铺卖这玩意,城里的孩子都不打鸟,他们是笼中的鸟,只打游戏。他在一家游戏厅玩了开摩托车翻山越岭的游戏,他平生第一次游戏就把手里的二十块钱花完。花完后他还想看,被老板赶了出来。他沿着游戏厅的路一直走,走着走着,灯光出来,星光出来,不觉间出了城。出城不远处是一片槐树林,槐树林里有篝火派对,狗蛋向着篝火靠近,派对是在林中一片绿草地上,狂欢的人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烧烤架上烤着鲜美的食物,啤酒饮料散落着。已是周末,城里人真会玩。狗蛋在篝火的远处看着这一切,心里无限羡慕,那篝火和烧烤的烟气混合着食物的香气一波一波撞击着他的辘辘饥肠。后来,人们睡在帐篷里,狗蛋在露水里喂了一夜的蚊子。立秋后的蚊子自知时日不多,个个吃的醉歪歪,一手扑去,沾满鲜血。狗蛋醒来,还是饿。狗蛋等着露营的人们收拾帐篷倦鸟归巢,他看见几个妇女展开床单如旗帜,中间一个女人蹲下去,雪白的屁股对着隐藏在林中的狗蛋狗蛋骚的闭了眼,女人们真是鸭子,连小解都呱呱说笑个不停。小解们完毕,人们集体撤离,留下一地垃圾。那垃圾是宝,狗蛋从中找到半根火腿肠,一些发焦的烤馒头干,鱼片,肉串,还有剩下的饮料,他美餐了一顿,又把馒头干放在口袋里几块,手里拿着大半瓶可乐,继续鸟一样自由的行走。


走出槐树林保驾护航的马路,马路往前不知通往哪里,路边也荒无人烟。黄昏时分他吃干净了口袋里干粮,喝完了可乐,路过一个小村庄,几座土坯的房子升出人间烟火,街道上有人端着饭碗出来,靠墙蹲着吃饭,警惕的看着走来的外乡客少年。狗蛋一点都不羡慕别人碗里的面条,他吞了口水,旁若无人的走过。游荡到天黑,他累了,找了有麦垛的地方,他像小时候玩捉迷藏一样对着麦垛掏了洞,把自己塞了进去,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继续自由行,自由的幸福被连续的饥饿羁绊了,他眼前总是飘着一筷子挑起门帘的面条,那碗里飘着碧绿的葱花。
又到斜阳嗜血的黄昏,他路过一个破旧的加油站停了下来。所谓加油站不过是一片空地三间房子,路牌两个大红字:加油。一个矮胖的女人从屋子里提着一桶油出来,给一辆皮卡加油,这家土加油站的老板娘看起来有些像四合院的那个东北娘们,干活不忘穿裙子,但风吹日晒皮肤略显黝黑粗糙,身上没有脂粉味全是柴油汽油味。狗蛋在加油站出口的路边坐着,路边的地里种着两沟老葱,葱花开得张牙舞爪。一排茄子结着歪裂的茄妞子,草的身高要高于葱和茄子了。菜地疏于管理,老板娘的生意看起来不错。狗蛋决定趁老板娘不注意,摘个茄子掐个葱头充充饥。皮卡驶过又在路边停下来,一个光头探出脑袋对着要去菜地的狗蛋喊:小兄弟,去哪?哥载你一程。狗蛋坐在皮卡的后排,挤在两个同样是光头的小青年中间,他看清了皮卡里除了他一车光头,招呼他上车的司机人称伟哥,一只纹身蝙蝠脑袋从伟哥的衣服里冒出来直冲脖子,伟哥脖子上带着一根粗重的金项链,那项链被汗水浸到发暗。一车光头谁也没问狗蛋来自哪里姓字名谁,车里震耳欲聋的的音乐让大家摇头摆尾,音乐间隙他们也会说两句女人和啤酒,狗蛋很羡慕,他也想摇头摆尾,体验自由青年的随心所欲,但不知道怎么摇。灯亮起来星眨眼时分,皮卡驶进G城,这是狗蛋心目中的大城市,高楼此起彼伏的来到眼前,夜晚挡不住人声鼎沸,狗蛋很兴奋。更兴奋的是,狗蛋跟着一车光头大哥在G城某处的大排档吃了个饱饭!伟哥还问狗蛋要不要来一杯扎啤,狗蛋贪吃,拒绝了。这顿饭吃到嗓子眼时,狗蛋想告辞,伟哥一把拉过狗蛋的细手腕,说:小兄弟,去哪呢?这人生地不熟的,等哥哥吃完饭,带你去个好玩的地儿。这里有个叫欢乐谷的你没听说过吧,玩起来爽死了!狗蛋的手腕被握疼了,伟哥嘴里喷出啤酒带来的力量,这力量牵着狗蛋不能轻易走掉。他想起母亲阿花说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于是乖乖坐下来。十三岁少年黑葡萄的眼,城市的霓虹歪斜走来,他有着隐约的担心又对未来有懵懂的憧憬。G高楼大厦背后,也有破旧的陋巷,一如小城边缘藏着的四合院。陋巷深处,温馨宾馆四个字招摇着。房间里,一张旧报纸铺开,四个光头挤在一起,每人嘴里一根吸管,对着冰糖一样的白色东西猛吸。伟哥对看热闹的狗蛋招手说:小兄弟,来吸口,爽死了。
伟哥说什么话末了都要爽死,他的人生就是一个爽字,让狗蛋很是羡慕。但这个爽字,却让挑起了狗蛋害怕的神经。狗蛋说:我要尿尿。他躲进了卫生间,他挤出了几滴尿。乡村中学已经与时俱进,不但组织消防演习地震演习还有幻灯片教育,关于青春期的,关于禁毒的。他知道那冰糖不是冰糖,是毒品。人们管吸毒叫溜冰,溜冰一词让一群少年哈哈大笑。有人敲门,狗蛋说:拉肚子。有人又敲门,狗蛋说:还有几分钟。门外骂骂咧咧,换了声音,嗓子有着被烟酒熏陶严重的嗤嗤拉拉。拉屎撒尿终有时,狗蛋出门后,就被一个中年胖子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脖子,动弹不得。那男人嗤拉一声:不听话扭断脖子!狗蛋看清男人人中一道疤痕,一看就知道小时候是兔唇,长大后手术没缝合好,人们管兔唇叫豁嘴,说是上辈子造孽投胎人形时老天爷留下的记号。四个光头已经结束溜冰在抽烟打牌,人们无暇看一眼狗蛋,或者,四个光头和豁嘴早就达成某种交易,狗蛋已经不属于他们管了。狗蛋被豁嘴带到另一个房间时反抗了下:我要跟着那些哥哥。豁嘴关上房门,解下腰间的皮带,那皮带在豁嘴的肚子上不过是装饰作用,狗蛋的屁股挨了三皮带,他不敢哼哼了,他爹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记起来了,等记起他爹的话,肠子也悔青了,这辈子是没脸回去了。夜里狗蛋和豁嘴睡一张床,床铺靠近墙角,狗蛋蜷缩在里面,听着豁嘴惊天动地的呼噜声。狗蛋一动,豁嘴就拉风箱:干嘛?狗蛋说要尿尿,兔豁嘴说你小子人小尿不少,于是把狗蛋押到洗手间,狗蛋出来后,看见豁嘴正在搓脖子里的灰,搓出一道道黑面条,他半睁半闭的眼透出凛冽的寒光。狗蛋乖乖上床睡觉,并不敢轻举妄动。狗蛋超过三天没回家的时候,老张已经去公安报案。老张从公安的态度里明白一件事,孩子失踪和丢了一辆自行车一样,在人口大国和自行车大国稀松平常。俩人白天在城中找孩子,小城就巴掌大,差不多快翻一遍地了。晚上回到出租屋,巴掌大的地方无话可说,阿花陷入可怕的沉默,老张从阿花的眼角余光里看出她在怨恨自己,狗蛋的离家出走源头在爹。
阿花的目光像刀子,老张想逃。他背上干粮和水,出了城,踏上了寻子之路。他坐着一辆破旧的中巴去G城。十几年前驶往G城的中巴散发着刺鼻胶皮气味,白色椅套写着送子广告,如今快要报废的中巴如同老小姐,容颜枯萎依旧顽强出台,哪怕猪饲料的广告都不来这里做了。当然,破旧中巴的票价也比高速专线的新依维柯要便宜很多。年轻人已经鲜少选择这破车出行了。破旧中巴载着一车子穷鬼驶进了路边一家竖着红色加油的土加油站,穷鬼们下车来透透气,等着矮胖的老板娘从屋里的油罐了放出一桶油,然后提油出来。这老板娘抹着红嘴唇,加油不忘穿高跟鞋和裙子,但手臂有力,提着油桶就像提着花篮一样。这土加油站老板娘让老张觉得有几分周小萍的样子,周小萍是白腻腻的糖稀,土加油站老板娘一脸油光的黑。
老张下车走到出口的路边,坐下来吸烟。他的不太浓重的烟瘾,因为狗蛋的离家出走而引出来了,他和阿花相处时过去听收音机,现在他怕收音机打开阿花呲牙咧嘴扑向他。默默吸烟,出来吸烟,是最好的解乏解困的方式。当他重回吸烟战场,最便宜的哈德门也要三块钱。那破车的票价也跟着翻了一个跟头。放眼世界,路边菜地里的茄妞子还没长大就裂开,随了老板娘的矮矬,连草都疯涨的年代,只有这茄妞子是卖不上价的。
G城是地级市,比老张所在的小城大很多,城市大了,连电线杆子的小广告都清理的及时,老张头天晚上偷偷摸摸贴上,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复印一张狗蛋的照片要两毛钱,值大半个馒头的价,老张心疼他的一个个馒头没了。而小城电线杆子上的性病广告半个月都没人管。老张去了小城人民羡慕已久的欢乐谷,头顶的过山车疯狂奔驰,人们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很快折返而逃。高级游乐场所,狗蛋的二十块纵使没花完连张门票都买不起。世界的欢乐是给有钱人准备的,欢乐到高潮就当惊声尖叫,穷鬼们哪有资本尖叫?

G城漫无目的的转了三天,夜晚老张回到火车站广场来。一个染着红头发脸面干巴巴打皱的女人连着三天靠近他,每次都用西北口音说:大哥,住店不,十块钱一晚,凑是便宜。一块钱一晚老张也不住,火车站广场有免费的露天椅子,夜晚城管下班,老张就和流浪汉们抢椅子。这晚老张又被红头发女人缠上,红头发说:大哥,住店不?十块钱外带淋浴按摩,凑是便宜。鞋摊的老张对女人总是很耐心,G城的老张对红毛绿毛的没兴趣,他知道这红毛的身份和四合院的周小萍一样,但他就是觉得周小萍高雅这女人低俗,老张不耐烦的说:我直接跟你说吧,我是来找孩子的,没钱住店,你见过我儿狗蛋吗?他老俊了!说着他拿出寻人启事给红头发看。红头发惊呼一嗓子,粉面掉渣:啊呀,这个小孩我还真是见过,就在我们宾馆住过。这双眼睛太就俊了,丑孩子不打眼,俊孩子谁不多看两眼。

拐过几条巷子,老张跟着红头发来到温馨宾馆。这里最便宜的大通铺也要十五块一晚,而不是红头发说的十块。至于淋浴,是冷水。按摩,另外掏钱。其它服务,自行想象。宾馆前台的服务员是个肿眼泡老爷们,对老张出示的狗蛋照片看了一眼,轻描淡写说几天前好像看见这么一个孩子,但住店的三教九流如流水,其余的信息就不肯泄露了。老张找到要离开的红头发,她已经从老张身上提取了两块钱的收成,若是老张住五十的标间,她能提成五块。她费尽了口舌才从老张身上捞了两块的油水,老张叫住她时她欣喜若狂,以为老张要跟她打一炮,三十块不就到手了吗。但老张开口让她吓了一跳:“先给十块押金,事成后再给二十。”嫖一次周小萍的折扣价也不过是三十块。红头发还还价二十也成,几天前一个豁嘴从她身上起来时还价给了她十五块,那豁嘴努着嘴巴子亲她时,久经沙场的她吓得天黑请闭眼,她因此也记住了老天爷的恶作剧。当豁嘴带着一个英俊少年离开时她正成功拉客而来,擦肩而过时那豁嘴还偷着捏了一把她日渐干煸的屁股蛋。而今豁嘴还有三十块的赚钱价值,她何乐而不为!三十块,让老张得知了豁嘴的身份证信息。老张第一次觉得,他这次在女人身上花钱很值。
温馨宾馆的大通铺房理论上能睡六个大汉。这晚只睡了三个。看来红头发站街拉客生意也不好做。三个房客里老张因为住店最晚,只能选择中间。老张的右邻居看起来像个建筑工人,类似去过周小萍家的那些头发梢带着石灰粉尘风吹日晒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建筑工人只把热情和体力给了钢筋水泥,和钢筋水泥里住着的人并不说话,顾自蒙头大睡。老张和左邻之间倒是有话,话题从俩人中间睡着一个活物说起。这个活物是一只即将临盆的狐狸。因为这只狐狸,老张和狐狸的主人话就多了。狐狸主人姓党,人称老党。老党以前是养鸡养猪养兔子专业户,每个行业干了三五年后魔咒般开始走下坡路,养鸡得鸡瘟,养猪五号病,养兔子得热病,他是牲畜的天煞孤星。请了算卦的掐指一算,说老党适合养高智商动物。于是老党成了养狐狸专业户。狐狸头一年养,公母不过十只。其中一只母狐狸已经过了预产期而不见动静,每日里精神萎靡低声哀鸣,村里的催产婆说狐狸和女人一样难产,需要打催产素瓜熟蒂落。于是老党就带着临盆的狐狸来G城,准备明天一早看妇产科,打点催产针或剖腹产什么的,兴许这小狐狸就顺利降生了。那小狐狸一个个都是金蛋子啊。房间里风扇呼呼转,狐狸低鸣建筑工人打呼。老张和老党由牲畜逐渐聊到人类,听说老党来自G成的花骨朵乡,老张来了精神,觉得一步一步都是老天在助他,红头发提供的豁嘴身份证上的信息就是花骨朵乡。老张把红头发抄的纸条拿出来给老党看,老党说:不对,豁嘴是花朵乡。原来花骨朵和花朵是相邻的两个乡,花骨朵乡人民以种地和养殖为生,花朵乡人们都开山石开砖厂挣钱。老党得知老张丢了儿子,说十三的小伙子是世面上的抢手货,很可能去花朵乡干活了,那里的工厂雇了很多小劳力和傻儿吧唧的人,老板就是管吃管饱,不给工钱。老张听的热血沸腾,马上找到狗蛋的喜悦让他周身出汗。他好不容易躺在床上睡个囫囵觉,半夜里就把睡裤脱了,放在枕头底下,兴许明天一翅膀扎到花朵乡,把狗蛋从哪个砖厂山石厂捞出来。老张睡着不久,就被老党推醒。老张醒来唬了一跳,见身边的狐狸眼神哀怨瞅着他,这眼神和阿花有些相像!那难产的狐狸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仿佛老张是它肚子痛苦的根源。老党乱了阵脚,嘴里直嚷嚷:钱哪,天哪,钱哪,命哪,快救命哪。就在老党一会儿钱一会儿天一会儿命的语无伦次里,老张反倒变成有主见的人,他跐溜下地,穿着大裤衩背心跑出跑进端水拿剪刀,妄图变成接生婆拯救这狐仙。那呼噜震天的建筑工人也光着膀子凑过来看了看,又睡下了。狐狸要临盆,整个温馨宾馆夜晚闹鬼一样不温馨,前台的肿眼泡男人叫来一辆黑出租,载着老党去了妇产科诊所,其实是赶紧送瘟神。老张把老党和狐狸送出门去,回来发现建筑工人又打起呼噜,他就在别人的呼噜里也起了呼噜,连日来露天躺椅上的疲劳一并揉入睡眠,一睡到地老天荒。醒来,房间的建筑工人早已不知所踪,老张赶紧穿衣服起床准备奔赴花朵乡找狗蛋。穿衬裤时他不觉往兜里一掏,惊出一身冷汗,他放在衬裤的一卷钱不翼而飞!那衬裤本没有口袋,是临走前阿花给缝上的,阿花把她的经验缝在老张身上,但水土不服,老张还是丢了钱。所幸还有前台的押金五十块,扣掉十五块房费三块淋浴费,还剩三十二块的盘缠。老张在心里劝着自己破财免灾,劝着劝着感觉就好了,立马觉得三十二块钱也令腰包有底气,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他从来觉得岁月可期,暂时屏蔽掉眼前的痛苦,阿花总是觉得岁月可欺,芝麻的烦恼当成了西瓜的痛苦。但他计划打乱,连破中巴也不敢坐了。




[ 此帖被白菜在07-19-2015 04:55重新编辑 ]
格物女人 离线
级别: 连长
显示用户信息 
190楼  发表于: 2015-07-06   
终于看见狗蛋回来了,白菜加油,写得真是多,估计快出老张的桥段了, 我怎么这么讨厌老张啊。
loveapple 离线
级别: 军长
显示用户信息 
191楼  发表于: 2015-07-07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神经快要崩溃的女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养不起家还不忘嫖的老张,
真为狗蛋捏了一把汗,经历的大难该会醒悟努力学习,走出一条跟老张不一样的路了吧。
谢谢白菜的大餐
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显示用户信息 
192楼  发表于: 2015-07-07   
白茫茫一片,好干净。小城人民仿佛一跃到了共产主义,鞋子只穿新的,自行车消失在古老的王国,他们彬彬有礼的走进大饭店用餐,对祖辈吃过街头小摊的食物不可思议。【仅仅因为临时创卫检查所以不让出摊,就不可思议了?于文于理都有不通】

麻花咧,簪子咧,新鲜咧,好吃咧。”喊了很多年后人老了嗓子皮了,一个小喇叭代替她喊:“麻花咧,簪子咧,刚出锅地咧,好油咧。“  馓子
【后面还有两个字混用的】

天傍黑要收工时,天气沉闷,各处云彩赶集而来,似乎要凑在一起来一场暴风雨大庙悔才过瘾。【看不懂】

“咱不叫我收着呢,我一瘸子,还能给你踢蹬了不成。” 【咋】

白嫂把炸麻花的大锅搬出来,她家门口有个砖切的台子,算是她的工作台。【砌】

界剩下瓦砾残沙,反倒他心里空落落的。【只】

老张在老袁诊所拆纱布消毒图药水,【涂】

周小萍拿着苕笜疙瘩,把大伟敲出门。但周小萍用苕笜疙瘩挡住大伟的企图.  【帚】

大伟那不要脸的,把房租拿踢蹬没了 【多了个拿?】

“哪有这样做买卖的,下次白给修也不系找他!” 【屑】

“早知道我给他五十块,二十块够干嘛,不够热烫热水吃顿饭。” 【汤】

“不孕不育怎么办,请到清水沟医院找老范”  【其实那广告里说的是水清沟,在青岛呢!这个不算错误,算高于生活。】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93楼  发表于: 2015-07-07   
回 192楼(伍胥之) 的帖子
鹅的天,伍色我太崇拜你了!这错别字大王非我莫属啊
关于第一条真是应景,创城又来了,我店铺对面的修鞋师傅们被告知明天不得出摊,整个做小买卖的都不能出摊,怕领导视察丢人呗,所以小说源于生活
不孕不育的伍色都知道在哪里
谢谢格物和爱苹果同学!
伍胥之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显示用户信息 
194楼  发表于: 2015-07-07   
Re:回 192楼(伍胥之) 的帖子
引用
引用第193楼白菜于07-07-2015 04:56发表的 回 192楼(伍胥之) 的帖子 :
鹅的天,伍色我太崇拜你了!这错别字大王非我莫属啊


不是因为你是错别字大王,而是因为我们在读小说的同时,也想当出版社的文字编辑。

引用

关于第一条真是应景,创城又来了,我店铺对面的修鞋师傅们被告知明天不得出摊,整个做小买卖的都不能出摊,怕领导视察丢人呗,所以小说源于生活

我的意思是创城只是一阵风,不是持久战,所以“小城人民.....对祖辈吃过街头小摊的食物不可思议”这句话总觉得在某个点上感觉不通顺。

引用

不孕不育的伍色都知道在哪里

哈哈,因为老伍既不孕又不育嘛! 水清沟这个广告现在虽然不见了,但它是现在天伦不育、红会福娃娃、清华不育的祖师爷啊!

引用

谢谢格物和爱苹果同学!

同谢同谢!
杺栫杣杊椌柮栬,䒴蓉艿芖。
阿平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95楼  发表于: 2015-07-07   
鹅的天,------引用白菜的话


在读小说的同时,也想当出版社的文字编辑。----------引用伍教授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找狗蛋真曲折啊。
你肚子里装了很多故事哦。
那个拉粪的大叔要娶城里年轻姑娘,也一定是真故事吧。
今天我看到一个故事,一个消防员十七年前救了一个少女,现在要结婚了呢。





随遇而安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96楼  发表于: 2015-07-08   
             十七




男人在两性世界里属危险科,他们是公路上最不容易搭到车子的动物,老男人尤甚。但老张是例外。他出了G城后不久,成功的搭上了一辆颠簸的粪车。
每天早上三点,掏大粪的老钟开着一辆农用三轮改装的粪车从花骨朵乡进城。十年前他每天四点钟起来掏大粪,是城市老式公厕的义务清洁工。现在,大粪成了宝,那些种大棚无公害蔬菜的,是他的最大买主,他把大粪称黄金。他的同类虎视眈眈,他必须早起抢那些给他带来好日子的黄金。
除了苍蝇,没有人愿意搭他的粪车,老张招手时他就停了。老钟不老,今年四十有二。男人四十一枝花,老钟告诉老张,自己马上花开灿烂要结婚了,新娘比他整整小了二十岁,而且是地道城里姑娘!老张瞥一眼身边意气风发的男人,老钟其貌不扬,周身上下唯一好看的就是他的小胡子,恋爱中的男人把胡子修建得像迎宾道上的草坪,说话时唾沫星子乱窜到草坪进行零星浇灌。一身大粪味的他居然有艳福娶城里姑娘,或者哪个城里姑娘脑子有屎。
路途遥远,老钟告诉老张他漫长深情的恋爱故事。他母亲一根藤上结了七个葫芦娃,老钟是最小的一个,七葫芦尚未到娶妻的年纪,父母挥挥衣袖没留下一分钱走了。跌跌撞撞长大后的七葫芦无财无貌,一年一年的耽搁了。三十三那年,他在清晨的厕所边遇见一个饿晕的十三岁女孩子,老钟花两块钱买早点救了她,从此,这个叫小霞的女孩子立志要跟着老钟。老钟觉得若是自己早结婚那女孩子都可以当自己闺女了,因此不敢胡闹。但小霞的意志堪比王宝钗。老钟逐渐知道,小霞没娘,爹娶新欢,后母不喜欢这个有癫痫的丑女,经常把她赶出家门,她饥一顿饱一顿的,十三岁少女本是花苞待放,小霞宛若一粒鸟屎般单薄卑微。
老钟修剪整齐的草坪又粘上唾沫星子,老钟说自己等了小霞九年,小霞到了法定结婚的二十二岁,他就要抱得美人归了。老钟这些年卖大粪攒了十几万,比某些城里人还有钱,城里人就是些花架子。他娶了城里姑娘,就要住在城里,他看好了一套五十平米的小房,已经决定买房娶妻成为城里人。他未来的孩子不要像乡下人一样世世代代称呼爹,要响亮的叫他:爸爸!
开着粪车的老钟描述着他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说到爹和爸爸的称呼,老张忽然在别人的美好故事里忧郁了,狗蛋小时候也入乡随俗的叫他爸爸,老张生生给纠正过来,他离开故乡到城里成为人人尊敬的修鞋师傅,劳动人民忘本,城里孩子管自己爹叫爸爸,哪有喊爹顺耳。
他的狗蛋在哪里呢?



老钟的粪车在花骨朵乡停下来,俩人在粪味四溢中告别。一路向南,就是花朵乡。老钟说至少要走三十里地。即使到了花朵乡,花朵乡的行政村用一枝花两枝花一直表到十二三枝花。
天傍黑时分老张找到身份证上豁嘴的老巢十枝花村。花朵乡的村庄,原来数字叠加,一枝花比一枝花更靠近大山,大山虽然有矿业,但年轻人都去大城市打工了。十枝花已然破败,村里住的都是老人和留守的儿童,壮年一点的貌似也去镇上住了。村口有几个闲坐的老人和奔跑的孩子,不知是耳聋还是对老张口音的水土不服,老张向老人们打听豁嘴时,那些老人瞪着混浊的眼睛,大着嗓门喊:“谁?铁锤?没个叫铁锤滴有个叫壶嘴滴,哎---壶嘴壶嘴….”一个抹着鼻涕的小男孩应声而来,他叫壶嘴。
老张啼笑皆非。
破旧的民宅大部分黑着灯,看起来道场荒芜,即使有居住的老人也秉承煤油灯时代的节俭习惯,只要不把饭吃到鼻子里去就不开灯,因此老张越往里走,越觉整个村子鬼魅重重,不敢贸然敲门打听。走出村子终于看见电灯光,一家驴肉火烧店的招牌上破了至少仨洞,成了飞虫追逐的乐园,这灯光和招牌让老张好似回到阳间。老张走进人间烟火。
铺子里面里面没一个食客,店主夫妻貌似比老张略微年轻。男人正在看电视,新闻联播义正严词的谴责西方国家的冷战思维,男人一脸播音员万年古树的表情。女人拿着苍蝇拍打苍蝇,苍蝇们知道有人要来索命,四散飞舞,老板娘在成为灭蝇能手的路上遇到了瓶颈。
老张坐下来,带着身上三十块钱的底气说:下碗面,炝锅,要葱花不要葱白。
苍蝇落在桌上,老板娘啪一下打过去,老张眼前一尸体。老板娘用苍蝇拍把战果扫到地上,听闻食客要面,说:此地不卖面卖火烧。
老张说:火烧太硬了,晚上吃了不舒服。
老板娘说:客官有所不知,地上驴肉天上龙肉,龙肉是温性吃了大补。
老张自然晓得这普天下的真理,但他惦记口袋里的钱,他在G城买了两块钱的馒头解决了早餐和午餐,目前身上的盘缠缩减至三十块钱,他要善待钱这王八蛋就要亏待自己这土蛋,面条肯定比驴肉火烧便宜很多。一碗对老张来说略微奢侈的面,既熨贴鸣叫的肠胃,也可能是块敲门砖。
老板娘没把他们祖传三代的驴肉火烧推销出去,还真破例给老张这食客煮了一碗大葱炝锅面。老张也在这一碗面到自己肚子里来之前,成功的打听出十枝花村有三个豁嘴,其中一个的星星点点信息可能跟狗蛋有关。
这一夜老张寻了好地方当宾馆。村外麦场的麦垛。八月小跑着进入九月,靠山的夜晚有凉水流过的感觉。老张将麦垛掏出一个洞,一条野狗蜷缩进去,奈何他腿长手长藏不严实,好似长臂猿上树,漫天星斗做帷帐,狗蛋在梦里向他走来。
狗蛋背着沉甸甸的帆布包,来在老家中学的课桌旁,十三岁的少年趾如葱白发如春。老张走了很远的路找到狗蛋,在他老生儿身边坐下来。老张看狗蛋写着奇奇怪怪符号的作业,他怎么也看不懂。狗蛋说那叫英文。狗蛋还说,等他写完一本子的英文,你带我去吃大棒骨。老张摸摸身上的口袋,说:我有很多钱,我带你去吃大棒骨还有小鸡炖蘑菇。梦里又有个苍老的声音对老张说:不对,你就是穷鬼,你连个驴肉火烧都买不起。说那话的有一双幽怨的眼神,不是阿花,原来是要临盆的老党家的狐狸。
临盆的狐狸开口说了话,是男声,老张吓醒了。



狗蛋小时候在鞋摊旁唱:找啊好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老张沿着大山的地方寻找。若是没有开山采石,这里一定也山清水秀过。现在,靠山吃山,大山削去一半,如同剃了阴阳头。平地上零星分布着一些小砖厂。他举着狗蛋的照片给人看,人们要么摇头要么不理或者有人上来轰他出去。驴肉火烧铺子的老板娘曾看在一碗面的份上曾悄悄告诉他,采石厂和砖厂招不到本地年轻人,有很多使用童工和智障工的。但具体哪家被看电视的老板咳嗽一声制止了,老板万年古树的脸又加了一个年轮,如同外交部发言人斩钉截铁说:娘们,满嘴放炮胡说八道。
这样想来,豁嘴也许是个皮条客,皮条客未必只做皮肉生意,还有童工产业,他们犹如老鼠流窜于世界,就算知道身份信息老张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几日奔波一无所获,身上的钱越来越少,看似希望的线索每一根都是断裂的法条,夜晚的星空照耀着老张的惨淡愁容,他身体里长了阿花的担心,阿花从江湖传说里听说少年郎心肝肾眼睛被挖走的传闻。老张看着阴阳头的大山,他希望狗蛋活着,哪怕吃点苦头,也不要遭遇被掏空的命运!世界再险恶人心再不古,未来,他的儿子就如梦里一样,体面的坐在书桌旁,大声朗诵他听不懂的英文。
他找不到老生儿子却总能轻易的找到麦垛,他将自己的身子野狗般缩进去。这一次他浑身发冷,他希望再去喝一碗炝锅面,汤水里飘着碧绿的葱花。 
这一夜狗蛋没有入梦来,梦里有一口大锅,锅里汤水沸腾,面条扭着白腻的身子,似腰身纤细的女人身子,那身子,貌似是陈太太的杨柳,又扭着变成了周小萍的肥腻锅下柴火燃得正旺,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来,老张觉得自己也跌进锅里去,浑身发烫。
他被锅底的烟气熏醒,醒来漫天通红,他拨开麦草一骨碌滚出去。周围,一片火海。



老张连滚带爬退出八丈远,扑扑身上的麦草,惊魂未定,他确信自己没烧着,他想尽快逃离这鬼地方,免得几枝花的老弱病残们来救火把他当成纵火犯。他刚要离开之际,就见麦场地上一个球在滚,那球只滚不叫,分明就是个小人,难道还有和他一样钻麦垛当旅馆的?
老张上前,脱下褂子帮着拍打那球,其实那球身上没有火光,但衣服冒着烟,貌似也是烧着了一点吓倒了一片。那球滚到旁边的地瓜地里,立秋后地瓜秧子地毯般铺满地,球遇到阻力,再也滚不动了。
球停止了滚动,把衣服挣扎着脱掉,仰面朝天,大口喘气。漫天星斗,后半夜的月亮有隐约的清辉,映着一双黑葡萄惊恐的眼睛。
老张颤抖的发出了声:狗蛋,我的儿啊。


电子表显示凌晨两点半,花骨朵乡一个路口,路灯发出有气无力的光,照耀着坐在马路牙子上的大小两个人影。狗蛋趴在自己双臂搭成的枕头上,貌似睡去。老张端详着他的老生儿子,还好,狗蛋的心肝肾眼睛完好如初,只是皮囊的某处有些口子。
他们在等老钟。老张记得老钟每天早上三点从花骨朵乡出发进城捡黄金,十几年风雨无阻。他要搭粪车进G城。
电子表已经过了三点,到了三点半,狗蛋还趴着睡觉,老钟的粪车没有如期而来。
四点,狗蛋抬起眼睛,像疲乏无力的拉磨驴子,毫无神采。老张问狗蛋吃点什么,晨曦微露,过了路口,有家小卖部。狗蛋记起槐树林捡的那瓶饮料,侵入他自由奔放的灵魂,他说:“可乐。”
老张起身要去小卖部买可乐,他身上还有些银两的底气,却发现没了力气。他摇晃着走去,像根稻草。很快,他的胳膊被狗蛋粗粝的手紧紧抓住了,老张感觉出狗蛋因为害怕身子微微颤抖。
他带着狗蛋去敲小卖部的门。敲了很久,一个男人打着哈欠开了门,一脸的不情愿。老张开口一句恭喜发财,讨好了生意人的欢心,只是一罐可乐,生意人讨了头彩。
狗蛋似乎没有力气打开一罐可乐,老张接过可乐,在要开瓶的瞬间放弃眼下的动作,拉着狗蛋就跑。
路口,老钟的粪车正冒着黑烟,带着残存的粪味,拐过街道,一路向北。
老张张牙舞爪大叫,花骨朵乡清晨的路上,有个追粪车的疯子。
老钟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人似乎冲粪车而来,他的粪车终于停止了突突。
老钟看着赶来的老张还带着一个手拿可乐的少年,笑眯眯的说:“猿粪!”
今天,老钟衣着体面,小胡子像仪仗队,头发干净,脖子里透着肥皂气息。他不必赶早车去城里掏黄金,他去城里也是为了捡金子,他要和等了九年的小霞扯证了!车后座堆满了带给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岳父的礼品,一箱山鸡蛋,一箱牛奶,一坛子高粱酒,一箱补品。
高粱酒的香气伴着一车三人到了G城。老钟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里,掏了一百块钱给老张当盘缠,老钟是老张的贵人。


阿丽的电话每天都会唱几次玫瑰歌,每天都有一次是为老张而唱。铁匠的儿子从狗蛋离家出走的那天每天关心着小舅子的情况。小舅子回来后,又每天反馈着学校那边的情况。
九月开学季已经来临,狗蛋没法马上上学去。狗蛋常在夜里大喊大叫,他十三岁少年的梦里,是巨大的轰鸣,山石纷纷落下,他的双脚穿过无数碎石去寻找可以利用的石头,那些石头被纤细的手臂搬到小铁车上,然后小铁车歪歪扭扭推到拖拉机跟前,拖拉机冒着黑烟车斗摇晃着出山而去。大山剃着阴阳头。他的同伴是形形色色的人,只会啊啊的哑巴,口眼歪斜的智障人,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然后,就是夜里他如脱兔般的奔跑,两个看门的保安追来,狗蛋在麦垛里消失,保安临走点燃了某个麦垛
信主的阿花心里有各路神灵,她除了每晚祷告,又去路口烧了烧纸,她拿着狗蛋的褂子扑打着那些纸灰,扑过纸灰的褂子穿到狗蛋身上犹如护身符加身,狗蛋夜里的睡眠果然平稳许多。阿花心里对上帝是唯一真神又发生了动摇,谁救了她儿子她就听谁的话。
不知哪路神仙治好了狗蛋的惊梦,却收不回狗蛋的游魂。狗蛋在醒着的时候成了比阿花还要闷的闷葫芦。阿花不敢去周家做工,一直在家陪着狗蛋。
老张也无限怀念狗蛋和他顶嘴的日子。他二十年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深谙投其所好的人生哲理。有一天他爬到厕所那边的墙头,取了榆树上的几根树杈打磨,又拿粗皮子做弹弓兜,做了一副新弹弓给狗蛋。狗蛋拿着新弹弓,并没有出去打鸟,他摸着弹弓叉,像少僧摸着佛珠。
老张盯着少僧的后脑勺猛看,狗蛋脖子后有一些小伤,是干活和火灾的灾区。时间如流水,正在冲刷沟壑。
老张对阿花说:你儿脖子后的馋窝窝很深,大吃一顿包治百病。他想起在十枝花村麦垛里做的梦,狗蛋向他讨要大棒骨,原来周公不是白游,都要给人启示的,狗蛋在成为体面的读书郎之前,先要大吃二喝一顿的。于是他兑现承诺,宣布一家三口去东北大棒骨饭店挥霍一番。尽管,他在寻找狗蛋的路上把盘缠丢了,狗蛋开学还要一笔费用,他似乎穷的只剩头顶的虱子。



这一晚,老张早早收摊,回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也怂恿老婆孩子换上平时他们最爱的衣服,一家三口,干净的像三根萝卜,体面而出四合院的大门,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大棒骨宴会。
他们在大门口遇上提着几个鸡爪子回来的周小萍。天凉了,周小萍依然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露出半截白萝卜的腿,似乎不舍与夏天的告别。阿花一眼就看到周小萍穿了陈太太给的那双36码丝绒高跟鞋。
阿花赴宴的美好心情就给这双鞋生生的毁了。她想说点什么把妇人间的妒恨发出来,脑子里想了半天的词,想出了一身汗,周小萍倒是胭脂白粉的扭着头过去了。



东北大棒骨饭店经历了五号病又恢复了以往的红火,大厅的窗口对外开放着厨房的一小片风景,那厨子没工夫在窗口吸烟看风景。猪拱嘴的老板娘刚刚纹了眉毛漂了嘴唇,眉毛如烧火棍粗壮,嘴唇生生滴血。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窗外有一条河飘着清晰可见的垃圾,这个地带的棚户区有的已经拆了,新楼一片片入侵过来。高楼大厦,似乎才是城市的风景。
老张底气十足大喊一嗓子:服务员,来大盆,多放汤,外加小盆小鸡炖蘑菇,不要宽粉要粉皮。
阿花把头扭向窗外,心想你还真熟溜,知道大棒骨分大盆小盆,知道这个饭店还有特色菜小鸡炖蘑菇,知道小鸡炖蘑菇加粉皮对口味。你还知道什么?
老张又底气十足说:饭前开胃菜咋不先上?
服务员说:大厅的小桌没有饭前开胃菜。
老张底气十足说:上次就俩人吃饭还有四碟小菜,花生米豆腐皮金针菇海带丝,这次不用四碟了,来两碟对口的就行,只要花生米和豆腐皮。
服务员说:对不起先生,我们在五号病时期是推出赠餐服务,现在这项服务已经取消了。
老张拍着桌子说:凭什么,都是老主顾了还不照顾,叫你们老板娘来说说理。
老板娘听见有人大声嚷嚷,不请自来,赶赴火场,自来熟的喊着: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看在老主顾的面子上,今天大厅用餐的全部有开胃菜。
一时间,大厅几个用餐的都沾了老张的光,享用了雅座才有的开胃菜。老张从修鞋战线上退下来,在用餐的时间里成了最佳男主角,心里很是自豪。
最佳男主角得意的看了一眼阿花,心里进了一股凉气。阿花的眼神,分明是难产狐狸的幽怨眼神。
阿花冷冷的目睹了男主角的表演,他的男人连开胃菜的数量和成色都一清二楚!他许诺要带她来这里吃饭,她善解人意的当成了一贯的吹牛皮,而另一个女人轻易的享用了经年夫妻不曾拥有的宠爱,那女人不过是个婊子!若不是狗蛋遭此大劫,就算老张舍得花钱,她阿花也舍不得用好几天的工钱来吃一顿大棒骨啊。
窗外的夜色来了,无边无际的黑。
热气腾腾的一盆大棒骨上桌,随后小鸡炖蘑菇也上来,狗蛋面对向往已久的美食忽然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霾,少年的食量惊人,惊人食量孕育着惊天的能量。
阿花看着狗蛋风卷残云,眼前大骨头如山。想到这孩子一路以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心里的酸楚和夜色一样涌来,她反倒吃不下了。
老张看着狗蛋风卷残云,就像看到一只修好的鞋子和另一只鞋子完好搭配,满心喜悦里只吃饭店赠送的开胃菜,或者对着狗蛋啃不干净的骨头又咂摸一遍。上次他不舍的吃怕周小萍多花钱,这次不舍的吃是希望老婆孩子多吃些,吃不了带回去狗蛋还可以吃第二顿第三顿。对自己胃口的残忍说到底,钱始终是个魔咒。
狗蛋只吃肉不吸骨髓,老张就把狗蛋吃过的骨头外围咂摸干净后,用一只筷子把骨髓小心的挑出来,给阿花吃。老张说:穷人吃肉富人吃骨髓,当然小孩子不算。阿花你该补补了,你看你腮帮子都没肉了。
阿花把骨髓推给老张,说:你也该补补了,你腮帮子早就没肉了。



大棒骨医治了少年狗蛋的创伤,他又精力十足的打鸟乱窜了。日子惊涛骇浪过又水面如镜,狗蛋也被阿花送回故乡继续学业。
人到十三岁,自以为对这个世界已相当重要,而世界才刚刚准备原谅你的幼稚。这是中国一位久负盛名也牛叉哄哄的导演的话。老张不知道这导演是谁,娶了哪位沉鱼落雁的明星当老婆,他永远没有心思和多余的金钱去看一场新锐导演的电影,但他知道十三岁的小霞遇见了掏粪工老钟,狗蛋在十三岁时作了大业。如今小霞实现了十三岁的愿望,十三岁的狗蛋继续磕磕绊绊的求学,老张的平淡生活开始了。
东一块的云彩西一阵的风。平淡生活,也许正在孕育一场荒诞的电影。





[ 此帖被白菜在07-08-2015 05:15重新编辑 ]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97楼  发表于: 2015-07-08   
把原来的十六章拆成两个章节,朋友们觉得如何?想到写文字如同石匠打磨石头,摒心静气再来点茶水伺候,打出的石头也出乎意料。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98楼  发表于: 2015-07-08   
回 195楼(阿平) 的帖子
很神奇,阿平姐又和我在一个鼓点上了!
我其实很想和朋友们说这个故事。
去年冬天,我店里来了一对乞讨的父子。一个小男孩举着纸板欢快的叫着我阿姨,这个孩子一下子让我喜欢。我给了他钱,但孩子没有马上走掉,用我店里的笔在纸板上画画写字。孩子的父亲,看起来像爷爷岁数的,和我聊天,于是我就知道了老钟和小霞的故事。孩子父亲怕我不信,还把身份证结婚证给我看。后来的故事其实很悲惨,我不剧透了,以后在老张这个小说的末尾,老钟还会出现。
我后来又给了这对父子一些钱,告辞的时候,孩子给我画了一幅画,把他家的地址写上了,孩子叫我去他家玩,要我去吃鱼。
记得有人说,文学作品有两类题材难写,一个是触不到的云端,一个是摸不到的底层。云端的生活我肯定触不到,但底层,我就是底层劳动人民啊,小人物的故事和命运常常触动我,所以才会继续老张的故事,不知道能否写好,但我写出来,实现心愿无憾。
白菜 离线
级别: 论坛版主

显示用户信息 
199楼  发表于: 2015-07-08   
回 194楼(伍胥之) 的帖子
我的意思是创城只是一阵风,不是持久战,所以“小城人民.....对祖辈吃过街头小摊的食物不可思议”这句话总觉得在某个点上感觉不通顺。

我又回过去看了这一段,此段是夸张写法,貌似没什么问题,共产主义永远不会实现,不可思议只是一种幻想。
伍色挑出来的错别字,我要回过头去找原处,真想你替我改了啊
描述
快速回复

验证问题:
3 * 6 = ? 正确答案:18
按"Ctrl+Enter"直接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