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你太厉害了，失火的情节也能想出来， I 服了 YOU!

谢谢朋友们留言，这一章更新慢牛，杂事太多，写字就要一把锁头，把自己关起来才可以。
妓女丢钱，如周小萍和大伟，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多年前我听说时，心里很震动，如今把事件写出来，很欣慰。

       十五


这世上夫妻间的战争，七成为钱，三成为性。钱把万年的破布烂衫扯出来，性延伸了性格的不和。夫妻休战，意味着婚姻合同的终止。
周家的夫妻战争里，因为大伟身体的休战，周小萍花开的蔓延，七成的钱放大到十成。
一场轻度火灾重度虚惊，让四合院的夜晚略显热闹，热闹带来的恶果就是那些探出脑袋来找周小萍的客人被吓回去了，又是救火又是修电又是邻里嘁嘁喳喳，还有一场淅淅沥沥不停歇的雨，让周小萍这晚颗粒无收。
大伟野狗早早流浪回家，小酒喝的雨夜漫长。周小萍早吃过晚饭，坐在藤椅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什么，直奔南窗台边一个瓷坛子，打开盖子，一手探下去，一身冷汗出来。
周小萍甩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扔给对大伟：“说吧，你把钱藏哪去了？手还挺快，我刚把毛大头解放出来你就发现了。”
三千块不见了。她是放在一个原来成豆腐乳的坛子里，坛身有孔老夫子躬身作揖的画像，极具鲁西南地方特色。老张刚迷上她那年，回家一趟带给她的老家特产豆腐乳，那一坛子散发着孔老夫子腐朽气息的豆腐乳足够她吃了三个月。豆腐乳吃完后，坛子摇身一变，变成周小萍放头花饰品的梳妆盒。这大半年她又是生病又是大伟的额外花销好不容易攒了三千块，准备寄给在长春上职业学院的儿子的，九月开学季，那是孩子的学费。她清楚的记得，她把钱从暗无天日的箱底拿出来数数时，那些一百五十二十的钱厚厚一摞，早就分门别类，她数几张就吐一口唾沫星子，她吐唾沫星子时手指离嘴唇远远的，曾经拥有这些钱的雄性动物她嫌脏，但她又希望吐不完的唾沫星子点不完的脏钱。她的一口唾沫星子吐在黑暗中，白嫂家失火房间里停电，她握着一卷钱有些茫然。南窗边上还有亮光，窗外是一条偏僻小公路的绿化带，低矮的射灯光线映在椰子树的窗帘，绛红的瓷坛子变得黑黝黝。她顺着光走过去，把钱塞到里面去了。她从不喜欢往枕头底铺盖下放钱，平日里都把钱锁在床底下一个木箱里，床单耷拉下来，遮盖着她破衣烂箱里藏着银子的秘密。现在，卧室一片黑暗，坛子成了银子的暂时栖身之所。
她看完白嫂家的失火表演回去的时候，里间卧室床上传来咳嗽声，吓的周小萍眼皮跳了一跳，以为上门的生意来了。原来大伟在黑暗中躺在床上，等着来电。周小萍还骂了句：“挺尸呢，也不知道出去买包蜡烛。”
大伟说：“刚回来，买蜡烛你也得让我先喘口气儿。”
周小萍一刻受不了黑暗，或许，她的潜意识里今晚的钱还要挑灯夜战来赚。大伟被周小萍骂了一遍后就出门买蜡烛去了。他带来蜡烛的时候也带来了电的光明。


现在，大伟被周小萍骂了一遍就去买蜡烛的事成了破案线索，以往周小萍至少骂三遍大伟才动弹身子。现在突然改性子了让人生疑，男人做了坏事心里有鬼才对老婆百依百顺，女人有了鬼就把身边的男人当鬼敬而远之。
嫌疑犯大伟对周小萍的审问当然百般辩解，顺便嫌老婆煞风景，把他喝酒的小心情给毁了。
蹦蹦车司机大伟每天在外面忙活，车子蹦跶蹦跶司机就蹦到牌桌边。牌桌上输赢平常，但大伟输的时候多，他的牌友私下里笑话他是中国股市，绿帽子多，所以赔钱。大伟缺钱的时候，拿周小萍的私房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周小萍挣的钱总是及时进保险箱，钥匙不离身。
这一次，天大的疏忽。
周小萍要搜大伟的身，大伟喝了几口酒，借着酒劲，坚决不配合。随口骂了一声：“婊子鸡巴多，事也多。”
一声婊子犹如往周小萍的心里泼了一桶汽油，她的火苗噌噌冒出来，对着大伟连撕带掐：“婊子！天下男人都叫就是不兴你叫。你也不脱了裤子看看，要是上对了花轿嫁对了郎，谁愿意天生当婊子…”
后面的话，周小萍从大伟当矿工出事起开始数落，数落到到他们两夫妻南下谋生时，大伟难以承受雨点般的炮弹，开始反击自卫。两人打着骂着，嫌屋里的空间小，于是推推搡搡到门口，周小萍这时候数落到他们南下谋生时在市场上卖布，市场大棚失火，把全部家底毁于一旦，幸好人跑出来。周小萍哭哭啼啼：“别以为我喜欢看失火，我自己够惨了，就是想看看现如今还有比如我更惨的吗。”原来她去看白嫂家失火是带着纯粹看戏的心情。
卖布失火事件点燃了大伟记忆的线头：“你个臭娘们，不提卖布我还不生气，你卖布的时候勾三搭四，别以为我眼瞎，那卖布的老王老李小张，大的小的哪个你不通吃，你真是有做婊子的潜力。那老王老李小张还腆着脸叫你花布西施，有你三尺腰的西施嘛….一把火烧真是报应啊，报应啊…”
卖布往事把大伟的酒鬼引出来撒泼了，周小萍头上长角，趁大伟仰天长啸之际，一头把大伟撞出门外，本该床上肉搏的夫妻在雨夜里肉搏，完全忘了当初为什么打架，仿佛他们就是为婊子的由来打架。
刚刚北房经历了一场失火的狂欢，南房又来了一场夫妻打架的表演，北房失火不常有，南房打架经常见，鉴于大家以往有被周小萍骂一圈的围观经验，他们夫妻打架谁也没有来拉架的，除了老张那次。人们从门缝里露出脑袋，即使雨暂停蚊子来咬脸，也偷看的不亦乐乎。
老张的半个身子探出来，看着周小萍和大伟像两只斗鸡，母鸡撒泼进攻，公鸡虽然身板单薄但好歹是个公的，战斗力胜过母的，大伟还是让了三分。后来，不知道大伟说了句什么，周小萍突然停止了骂骂咧咧，只剩下哭腔，那哭腔不算大，但声声敲着老张的耳朵，老张就要跨出一步英雄救美时，他的尾巴被阿花拽了一下子，回头，阿花肚子里的牙冒出来了：“哄人也要先把肚子填饱，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哄婊子。”
四合院的夜晚终于风平浪静，老张出门上厕所时耳朵偏离方向，他搜集到女人嘤嘤的哭声。这哭声像断断续续的雨，搅得人心不安。


第二天，艳阳天。喜鹊一早喳喳叫，叫不醒沉睡的狗蛋。阿花和老张一人一碗面条，吃的稀里呼噜。阿花吃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条的时候，老张正在舀第二碗。阿花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狗蛋，狗蛋侧着身子，双手抱拳，肩胛骨生生凸着，仿佛是万恶旧社会出来的孩子。阿花嘱咐老张临走叫醒狗蛋吃饭，尽管狗蛋常常不吃早饭，她要急着出门赶早市。夏天的早市有各种老百姓种的新鲜蔬菜，带着泥土和虫眼，让人放心。老周早上根本没时间赶早市，周太太想吃什么了，头天就说给叫阿花，因此阿花上午的上班要提前一些。
有人不敲门就闯进来，周小萍粉面带怒。没等吃面条的老张想好说辞，周小萍进门就来了句：“还钱。”
又把手里的一副弹弓“啪”往桌上一放：“你儿偷了我的钱。”
昨晚吵架的周小萍和大伟，一开始为钱而吵，后来为婊子而吵，吵完婊子又回到钱上。大伟信誓旦旦：“以往的确拿过你钱，都是小打小闹。这次不用发毒誓了，谁家老子从儿子碗里夺食吃，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再好好找好。”
周小萍一晚上把家底几乎翻过来，她的三千块连个角不见。她想了想，问题出在她到白嫂门前看热闹的那个空，她没有锁门，要么是四合院的哪个人，要么是来扑空的客人，可谁有那么好的眼力专盯者一个瓷坛子？
嫖客们在她身体里下了一场场的雨，未必是自己田地里需要的，但她必须尽力去伺候那些生殖器，这是她的血汗钱，她的眼睛断断续续下了一夜雨。
掉在桌子空当的弹弓是大伟在清晨发现的。靠窗有个旧的三抽桌，蒙着一块塑料桌布，弹弓底部的胶皮露出一角，大伟搬搬桌子，整个弹弓掉在地上。
一个弹弓让夫妻俩结成了统一战线，大伟说他开着蹦蹦车出门时看见老张儿子一手弹弓一手麻雀，周小萍更是常见那个拿弹弓的少年满院子胡溜溜。
老张想不到周小萍的大驾光临是以侦察兵的形式，他认得狗蛋的弹弓，那块皮子还是他修鞋的下脚料。他的老生儿子皮归皮，只要不戳破天都能接受，离开老子两年在家修炼成小偷，叫老张觉得颜面挂不住。他把带着面条的碗啪往桌上一放，带着油花的面汤洒出一些来，他厉声唤狗蛋，狗蛋不应。
老张把鞋子脱下来，对着侧身睡觉的狗蛋屁股啪啪打下去，狗蛋在惊恐里醒来，第一反应是想逃跑，周小萍堵着门口叉开双腿将裙子撑成大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场瓮中捉鳖的审问开始了，老张是警官，狗蛋是犯人，老张拿着物证言之确凿，狗蛋拒不承认，说弹弓是自己的，被自己扔到树上吓唬小鸟找不到了，后来到了周小萍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小萍说：“不承认不要紧，我去报警。”
狗蛋擦着眼屎说：“报吧，反正我没偷。”
老张急了，说：“内部事件何须劳烦警察，老子管教儿子，一定要管教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然出来了，院子里歪脖子柳树下，锁过很多嫖客的车子，这一次，狗蛋成了坏掉闸门的三轮车，被老张反绑着双手拴在树下。
老张边绑边发恨：“我倒是看看，你嘴硬还是树硬，这世界上我最烦偷东西，孔老夫子说偷窃是五恶之首，你初中学这些了吗？”
狗蛋被他爹捆着手动弹不得，一开始觉得很好玩，他自由奔放长到十三岁，第一次尝到被绑的滋味，他调皮捣蛋的记忆空隙里藏着的那点私货拿出来给他爹炫耀下：“我们学孔子了，孔子说了三句话我都记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老张说：“我儿有出息，这么长的之乎者也都背过了。不对，没出息！偷窃是万恶之首，你们初中课本为嘛不先学这个？”
周小萍看着老张把狗蛋绑好，回屋拿了一个馒头，此馒头不叫馒头，叫长卷子，拿在手里像握着个手榴弹，但周小萍总把长卷子想象成男人老二的样子，她以此为生恶狠狠的吃掉。她斜倚在绿纱门前，头发蓬乱，脸上的脂粉如浆糊刷墙不均匀，那长卷子白的不像话，白过了周小萍的脸。
周小萍咬了一口长卷子，轻蔑的说：“你爷俩别做戏了，那个说盗窃是五恶之首的家伙是谁？他姓孔你姓张，什么亲戚？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快快来点实在的，让你儿吐出我的钱来。”
老张对狗蛋说：“拿了你周阿姨的钱就交出来，爹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
狗蛋说：“没拿就是没拿，别冤枉好人。”
周小萍咽下一口长卷子：“不来狠的能承认吗，等着，我去报警，让警察来管。”
其实周小萍是不敢报警的，做她这一行的，不怕男人，就怕男人的一种：警察。
老张双手一伸，长臂猿攀住一根粗树干，从树干的徒子徒孙里上折下一根柳条来。老张对狗蛋说：“你就是皮痒痒欠揍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子不教父之过，我当爹的要下手了。”
柳条抽在狗蛋身上。
狗蛋以往的挨打都是享受鞋掌，各种臭脚丫子胶皮味道，这次换了气质小清新的柳条，他爹又重重的扬起，落下时偷着留了份力气，狗蛋身上痒酥酥的，觉得好玩，因此闭上眼睛，关上嘴巴，享受夏日里一场柳条雨。
周小萍的长卷子吃完，老张的柳条赤裸到没有叶子，四合院做小生意的人们早就出门，昨夜差点变成黑嫂的白嫂又把麻花馓子的油锅搬到外面，婚礼订单的食品她要紧锣密鼓做出来。四合院里又开始飘着尖利的油炸香气。
老张对周小萍说：“人给你捆在眼皮底下，跑不了，真当了贼，死牛蹄子也熬不过中午，熬过中午，证明没偷。我要出摊了，中午阿花回来收这个摊子。”
老张走了，四合院剩下狗蛋周小萍和白嫂。
纱门关着木门开着，屋里的周小萍瞥一眼就见树下捆着的狗蛋。
爹走了，麻雀飞来，狗蛋仰头看树，脸上接受了一滩鸟屎的赏赐，以往，弹弓就帮他把胡乱拉屎的鸟解决掉，现在，任由鸟来欺负他。慢慢的，狗蛋的新鲜劲就过去了，油炸的香气挑逗着少年的味蕾，他感觉饥饿，膀胱的充盈潮汐拍岸，他想上厕所。
周小萍从绿纱门里望去，狗蛋一直高昂的头颅垂下来，看着自己的脚，然后狂怒的扭着麻花，像跳到白大娘的油锅里去，他试图挣脱，但绳子结实，狗蛋徒劳。
白嫂的油锅里，麻花热烈翻滚。
十三岁的少年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犹如一场灾难，灾难先从自身上演，狗蛋尿裤子了。


阿花中午没有回来。老周家来了客人，客人从故乡来，带着地道的川音，他们一路北上，候鸟过境，在此短暂歇息。阿花留下来给老周帮厨。这似乎是周家的风格，经常中途出变化，让阿花措手不及。但周太太觉得让阿花留下来是一种变相的赏赐，旧社会的下人哪有和主人一起用餐的，阿花感激还来不及呢。
然后，陈太太也光临周家会亲友。
这是阿花第一次在周家见到陈太太，多少年来她和陈太太总是相见在鞋摊。陈太太带来一泡沫箱的樱桃，泡沫箱的绷带上全是英文符号。阿花小心的打开，又大又紫的樱桃齐刷刷扑眼而来。
周家里一片川音呱噪，阿花当然插不上话和陈太太说两句。陈太太忽然进厨房要端水果，阿花洗樱桃的工作还没完成。阿花自从到了周家以后，知道周家讲究，因此洗菜洗水果至少比自家多用三遍水。陈太太说：“这些樱桃是美国空运来的，不打农药，用水简单一冲就可以吃。”陈太太的话总是对的，阿花于是赶紧沥干水分装盘。陈太太客套的问了阿花在表姐家还适应吧，小声说：“我表姐常年腿不好，脾气有些急，像个小孩，但人是很好的，你多担待些。”阿花说：“周太太是个好人，多谢小陈给我找了这个活儿，这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比修鞋好多了。”
陈太太拿了一颗樱桃入口，和在鞋摊上见到的她不一个风格，招摇过市的陈太太总是腰杆挺直举手投足贵妇人的凛然做派。陈太太说：“不是我给你找的，是你家老张自己撞上的。”
阿花说：“他哪有本事自己撞得，人家周太太认识他是谁啊。”
陈太太说：“我虽然总是为你好，不敢居功啊。你家老张是个能人，没有去不了的地方，说不上的话。”
这时候，厨房的推拉门开了二十公分，老周露了露花白的脑袋，他从北戴河回来白发扶摇直上头顶。老周走进厨房查看午餐的备菜情况，对陈太太说：“表妹啊，交给阿花干吧，你去坐着说会儿话。”
陈太太说着：“好嘞，马上过去。”
陈太太从水果盘里捧出一大捧红的发紫的樱桃给阿花：“尝尝樱桃，好吃着呢。”阿花接了樱桃，放在盘里，拿了一个吃，果真清凌凌的甘甜，跟世面的樱桃有所不同。
陈太太端着樱桃到客厅去，盘里的樱桃阿花没有吃第二颗，她找了保鲜袋放了进去，扎好口，顺手放进自己带着的帆布袋里，她要带给狗蛋尝尝，狗蛋长到十三岁，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樱桃呢。她被突然告知留在老周家帮厨时，电话打给阿丽，阿丽说老张不在鞋摊，可能去放水了，等一会儿转告，阿丽是个细心的女人，狗蛋中午不会挨饿。
老周开始掌勺做饭，遣阿花去饭厅再擦一遍餐桌，很快凉菜的拼盆就要上桌。客厅的一家人聊得热火朝天，俨然沙龙。言谈打扮看出周家的亲戚都是有头有脸之人，因为品尝樱桃，关于樱桃的话题也高深莫测。陈太太在哪里说话都是抢风头的，陈太太说：“樱桃是直接从西雅图包机空运过来的，只需要十二个小时。以往从美国进口樱桃的流程是这样的：从西雅图的果园里摘下樱桃，卡车运到洛杉矶，洛杉矶再上飞机运到上海，时间就过了两三天，不新鲜了。西雅图直航真是太好了。”
客人里有个戴眼镜的像老师的不算老的女人感叹说：“人类已经无法阻止中国人了，抢完了新西兰澳洲荷兰的奶粉，又抢了巴黎的时装伦敦的包包意大利的皮鞋，再去抢全世界的黄金，然后又把美利坚合众国的樱桃抢过来。唉，伟大的神奇的中国人。”
此女感叹完毕，陈太太刚想说什么，眼镜女又抢着说：“不对啊，据说西雅图的樱桃是六七月分上市，现在八月下旬了，怎么还能吃到新鲜的樱桃？”
陈太太脸色瞬间转绿，又瞬间转红，笑着说：“我说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就是心眼实在，中国有大棚果蔬，寒冬腊月都吃上番茄和马铃薯，美国人民就没有晚熟的樱桃树了？再说，美国产樱桃的地方不只是西雅图，还有ＤＣ。”
周太太经常享用表妹送来的新鲜水果，间接得到表妹夫为官的好处，周太太带着崇拜的神情问表妹：“弟媳是哪？我小时候在成都吃串串的一条巷子就叫弟媳巷。世界之大，总有两个地方重名。”
陈太太随口说：“ＤＣ是美国的波士顿，不是成都的弟媳巷。”
眼镜女抿嘴偷笑，为怕失态，给自己嘴里塞了一个硕大的紫樱桃。

番茄马铃薯和美国的樱桃一样，对阿花来说是新名词。但她觉得此樱桃不同凡响，中午留在周家意外收获让阿花心里暗喜。


阿花一并做完下午的工，中午若是留在周家，下午的三小时通常超期服役。
阿花一手自己的帆布包一手周家的一大袋垃圾要出门。这时候，周太太已经午睡起来，小周在她怀里睁眼闭眼的像个电压不稳的灯泡。
周太太突然说：“阿花，你的包包我好喜欢，很古朴个性。”
阿花的帆布包，是临来周家前，老张用各种帆布的下脚料和废旧皮包的剪裁随意拼凑起来的，没有用章法的古朴，周太太居然看上，阿花有些激动的说：“周太太，都是不值钱的货色，下脚料拼成的。”
周太太说：“我倒是觉得很有艺术创造性，来，给我瞧瞧。”
阿花简直受宠若惊，赶紧上前，把包递上去，小周电压不稳的灯泡这时候完全亮了，一下子跳开周太太的怀抱，空下来的地正好放包。周太太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把玩着阿花的帆布包，赞叹道：“你看看这针脚，多细密，不愧是多年江湖艺人的手艺，这边还有军绿的带子横过来，既增加了包的稳定性又富于创意，让我看看拉链，好像拉链有些粗糙了…”
阿花老老实实的说：“我家男人用了两块钱一根的拉链，能用就行。”
周太太已经将拉链拉开，反复拉了几次，包包大开，周太太说：“这拉链有点轴，怕是拉不了几次就坏了。啊呀，阿花你包里有东西，不好意思看见你的隐私了。”
阿花包里小的隐私就是成零钱的小布袋，钥匙，大的隐私，就是一包用保鲜袋装好的美国大樱桃。
周太太把那包大樱桃提溜出来，大眼快速的叽里咕噜：“阿花你买的樱桃也不错，和我表妹拿来的差不多。”
阿花的脸忽然红了，即使是陈太太送的，陈太太是要阿花当时吃掉的，没让她拿回家的，如今她从周太太家往回带东西，如同小偷被逮着的感觉。阿花嗫嚅道：“周太太，这是小陈捧给我的，我一个大人吃这么好的樱桃干嘛，带回去给狗蛋尝尝。”
周太太神色凝重的把一袋樱桃放到帆布包里，示意阿花过来拿包。帆布包倒出来空地，周太太双手轻拍，温柔一声：“小周小周，小周周。”黄猫应声跳上去，周太太一边抚摸着黄猫的脑袋一边对小周说：“小周周，管你吃管你喝，给你钱给你心，你做猫的可要讲良心哦。”
小周喵一声，好像听懂了主人的话。
阿花尴尬万分，看见老周正在泡茶，很希望老周对周太太解释几句，但老周低着头一语不发。茶水溅到桌上几滴，老周把整个茶几擦得跟猫舔的一样。


太阳一层层褪去热浪。有小风吹过来，吹得阿丽脑子里哪根弦响了一下。阿丽赶忙起身，跑到老张这里，大呼小叫：“哎呀老张，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中午阿花嫂子打电话来，说她要留在周家吃午饭不回去了，叫你有个数。”
老张在位置把头，把头通常比坐中间的生意要好，老张一天都不闲着。他松松的绑了狗蛋，他不相信自己的皮儿子有偷人钱财的脑子，做贼不仅有胆量更重要是有脑子，人前教子就是要做戏给周小萍看。到中午阿花回去，心疼儿子把狗蛋解开，周小萍丢了的钱你继续找吧，谁叫你男人如流水，哪个流水臭男人顺便刮了她的油水也不是不可能。
老张一听阿丽的马后炮，脑袋嗡一声，心想狗蛋肯定还在捆着，没饿死这孩子气性大也要气死。他把修了半拉子的鞋一放，对修鞋的那老太太说：“您去找别人修吧，我有重要事。”
说完扔下鞋摊骑上三轮车就跑。阿丽有些莫名其妙。修鞋的老太太好不容易和老张敲锣打鼓打下一块钱的价来，见鞋匠跑了，很生气，把两只破鞋的鞋底敲得梆梆响：“哪有这样做买卖的，下次白给修也不系找他！”


狗蛋在第二次尿意来袭时，绑在树上的好玩感觉消失殆尽。这孩子开始第二轮狂怒的踢树。周小萍在绿纱门里看到，破口大骂：“兔崽子，你把老娘的钱还上我给你解开。”
狗蛋不说话，猛劲踢树，周小萍又骂：“你爹咋生了你这么个孽种，你爹人倒活泛说说笑笑，你就是随了你妈的不说话肚子里有牙，有本事你踢啊，你爹都说了看看你硬还是树硬。”
狗蛋终于尿裤子了，他停止了踢树。两泡尿下去他不但口干舌燥还肚子里唱空城计，他成了闷葫芦，没声了。
周小萍已经吃过午饭，没有见阿花来收拾烂摊子，想到她的三千块血汗钱，又恨的牙根痒痒，等着阿花回来娘俩一块收拾了。但左等右等，狗蛋的生身父母一个不见，又忍不住大骂：“老张你个老狐狸，你这不是做戏给我看嘛，明明我丢了钱你绑了儿子，让大伙看见我在折磨你儿。老张你个老实人办大事，你给老娘耍心眼子。”
本来午饭后她要午睡一觉，也睡不着了，听不见门外狗蛋的动静让她有些害怕，这兔崽子别饿死了。于是拿了早上的长卷子端了一碗水，到狗蛋跟前，先破口大骂：“老张你个狗娘养的，你教儿子不管儿子死活，我也是有儿子的人，能看着孩子饿着喝着不管吗？妈的，兔崽子，喝水吃饭！”
狗蛋看着眼前这张残花败柳的脸，两年来他和母亲在家过穷日子的罪魁祸首，他连着吐了两口在卷子和碗里，头一拧，拧成高昂的鸡冠。
周小萍没想到这孩子如此硬骨头，卷子一扔，水一泼，说：“你小子饿着喝着吧，一顿不吃不喝死不了，别怪我没管饭哈。”
说完安心回屋上床大睡一觉。



醒来，听见门外有女人抽抽搭搭的哭声，隔着纱门一看，阿花正抱着狗蛋哭。
狗蛋已经尿了三次裤子，树荫敌不过太阳的烘烤，人被绑着，脑袋耷拉着，晕过去了。脚下的一滩秽物和蘸土的长卷子，成了苍蝇的天堂。
阿花兴冲冲的回家，布包里带着陈太太给的被周太太质疑的美国大樱桃，路过老袁诊所时，和出门送麻花馓子的白嫂喜相逢，白嫂这两天只送团购货不零卖，因此不用早出门走街串巷。
白嫂看见阿花，车闸一杀，声音急促：“怎么才回来，狗蛋都被老张绑了一天了，那东北婊子指使的。一开始还听见动静，这回没声了。”
白嫂的话犹如往阿花脑子里扔了一颗炸弹，阿花来不及问白嫂狗蛋被绑的缘由，撒腿就跑。跑到院子里，老远看见狗蛋的脑袋耷拉着，身子被柳树挡住了大半，她冲上去，看见狗蛋闭着眼，原本黝黑的脸庞变得惨白，叫狗蛋狗蛋不应，以为孩子死了，当娘的大雨滂沱。
哭了一会儿，狗蛋睁开眼，脑袋动了一下，阿花感觉到了，儿子还活着！于是开始解绳子，捣鼓了半天，老张打的绳结居然一扣不开。老张每天收摊时把货品规整到三轮车里，最后用绳子给三轮车打结，一打二十年，练就高超技艺，阿花在这方面是甩手掌柜，现在，甩手掌柜吃了甩手的苦头。
狗蛋的脑袋像朵蔫了的向日葵，阿花解不开绳子暂且放弃，从帆布包的保鲜袋里拿出一颗又大又紫的樱桃，送到狗蛋嘴唇边，狗蛋没什么反应，阿花哆嗦着手把樱桃掰开，剔出核来，指甲盖掐开果肉，一点一点喂给狗蛋吃。
周小萍在绿纱门里看见这一切，她本来憋了一肚子气要找阿花算账来，眼见狗蛋的样子，也吓坏了，狗蛋果真遗传了阿花的性子，不发则以，一发大发，阿花那次的猪蹄子雨泼水礼还是让周小萍心有余悸，万一狗蛋有个三长两短，老张下不了手，阿花也会拿菜刀劈了她。
绿纱门里掩藏着周小萍没有刷匀的粉脸。
老张风驰电掣赶到时，阿花正在一点点掐樱桃肉给狗蛋吃，狗蛋的嘴唇动着，像小时候吃母亲的奶一样，柔弱小巧。阿花的眼泪叭嗒叭嗒掉下来。
老张三下五除二，解了绑扎在狗蛋手上的绳子，狗蛋像个软体动物，歪斜着倒在阿花的怀里。老张从阿花手里接过儿子抱起来，狗蛋的满身排骨硌得老张的排骨生疼。


老袁从眼镜上面看老张：“孩子是中暑，吃点藿香正气水，抹点清凉油，多喝水，好好休息，没什么大问题。”


第二天早上，狗蛋就恢复了状态，就是精神有点蔫，老张出工时对狗蛋说：“我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等你好了，爹带你去吃东北大棒骨，你随便吃，随便点，爹现在攒了好多钱。”
狗蛋倚在床上看还珠格格，本城电视台一到暑假小燕子紫薇一众花花绿绿幺蛾子就出来了，一大早闹荧屏。以往狗蛋一提大棒骨眼睛放光，老张形容狼来了，这次狗蛋蔫蔫的应了一声。
老张不放心，又说了一遍大棒骨的事，还加了一句：“狗蛋你要是喜欢吃就大声说。”
狗蛋大嗓门说：“喜欢！”


阿花中午回家时狗蛋已经活蹦乱跳，小孩子缓苗迅速，狗蛋说：“妈，给我二十块钱，买付新弹弓。”
阿花这时候就算给狗蛋座金山银山她也舍得，但她没有金山银山，她给了二十块。


下午，阿花回来，老张还没有回家。家里不见狗蛋的影子，阿花以为狗蛋买了新弹弓又满世界打鸟了，因此并不着急。等老张收工回来，等到夏夜迟迟来临的掌灯时分，灯深夜重，狗蛋还是没出现，夫妻俩找了一圈，不见狗蛋的影子。以往狗蛋再皮，倦鸟知道归巢。
十三岁的少年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犹如一场灾难。这回，狗蛋去了哪里？

阿花因着周太太检查袋子找着樱桃的尴尬，又因狗蛋不见了，会不会不在周家干啦?


而狗蛋哪去了？拿着三千块钱，坐火车回家乡了？


认真看陈太太的所有段落，还没有看出她日后跟老张有着怎么样的故事的蛛丝马迹，，，心好痒痒哦。

老张和陈太太之间的事，可能大家都想不到，2013初写老张时，就想那么写，绝对有生活基础。生活其实比小说更匪夷所思，只不过略有分散，小说可以揉面。
阿平姐和各位朋友们，记得帮我想想改题目的事。

《老张》又有更新了，一波三折，感觉白菜写的兴起，意犹未尽呢，后面还有十万字？呵呵，好戏慢慢唱。

忽然想说句《老张》的题外话，从白菜年少时的日记，到白菜在湾区的写作，能感觉到白菜对文学的执着和不一般的灵气。

这篇《老张》最多只能算是白菜对生活的记录，文学的练习，绝不会是白菜日后的成名作。

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期待白菜将来能写出如路遥老师《平凡的世界》那样的不朽传世之作。    ^_^

引用

引用第166楼鐡手于06-20-2015 20:51发表的  :
忽然想说句《老张》的题外话，从白菜年少时的日记，到白菜在湾区的写作，能感觉到白菜对文学的执着和不一般的灵气。

这篇《老张》最多只能算是白菜对生活的记录，文学的练习，绝不会是白菜日后的成名作。

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期待白菜将来能写出如路遥老师《平凡的世界》那样的不朽传世之作。    ^_^

铁手大哥你抬举我了，现阶段我就是觉得写小说能令自己充实不浮躁，日子过的踏实有依靠，我不写，会有精神的困顿。若说愿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出本书就好了，别的不敢痴心妄想啊。
关于写作，我初中成为乡村中学发表文章的第一人，不知天高地厚，到了高中就觉得将来不会把写作当成职业，只是业余爱好。后来更是讨厌文字很久，直到生意做到某些年头，在博客上小打小闹，写小说是在湾区才真正开始的，这里是我的福地。
谢谢铁手大哥的鼓励。

引用

引用第165楼鐡手于06-20-2015 20:44发表的  :
《老张》又有更新了，一波三折，感觉白菜写的兴起，意犹未尽呢，后面还有十万字？呵呵，好戏慢慢唱。

不会有十万字了，想想就痛苦，我跟着感觉走吧。

改题目的事有想着，但你又说过”还有一些想要表达的东西在后面，应该是高潮处就会停止吧。“
所以我还在等着故事的高潮呢。
但是故事的高潮是老张跟陈太太主演的吗？
一般而言，一男一女，粉墨登场，要不就好上了，要不就大打出手结仇了。
阿花应该离开周家找狗蛋去了，老张和阿花本就搭伙的昏烟，总要散滴。
但陈太太那么高雅的女人会跟一个鞋工匠吗？不太可能呀。。。！！！？？？
要不，陈太太知道了老周老张周小萍的大动静，替她表姐和阿花抱打不平？伸张正义？



"写小说能令自己充实不浮躁，日子过的踏实有依靠"   ----------------点赞！
日子有功，理想会实现的，加油！

直觉钱就是孩子拿的，但是看着孩子被绑着宁可饿死渴死也不屈服，感觉会有其他可能？
那个周太太怎么像防贼一样的防着老实的阿花，估计阿花要干不长久了
原本以为她能去买菜做饭做家务，不用风吹雨淋，会过得舒服一点，结果还是一个劳碌命啊

谢谢爱苹果。周太太生性多疑，以后有了更大的矛盾才有可能让阿花离开。

阿平姐，说说我周围的婚姻，很多人，没有性没有爱照样搭伙过一辈子，这在美国人看来不可思议，物质基础福利保障以及社会对女性的宽容程度，都让很多人在凑合着过，我的一位朋友还不到四十，说起她无性无爱的婚姻，眼里是死灰。所以，阿花和老张的婚姻，一直凑合下去都不奇怪。
老张和陈太太的交集，大家都想不到的，但真实的生活中有过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案例，嘿嘿，我先吊吊阿平姐的胃口。
但陈太太只是分支，小说的最后，还是回到周小萍和老张身上。

我偷偷的想象下，难道老张是陈太太的梦中情人， 周小萍跟老张应该不会长久下去，这个女人太现实了。 倒是可怜的阿花，索性跟老周得了 ，貌似老周又不喜欢阿花那样的， 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周小萍那样的女人呢？看来他们还是肉体的欲望是第一位的！白菜的文章每次更新都让我小小的幸福一下，加油啊。。

好奇老张和陈太太怎么会来一场不可思议的纠葛
当阿花有可能去周家做保姆的时候，还在想，干脆阿花嫁给老周得了，让老张一个人打光棍，这样对阿花才公平呢
至于陈太太和老张还真没想到他们除了鞋摊还有其他见面和接触的时候
不过题目是老张，主线应该还是他，看他怎么折腾自己，老婆和孩子的人生吧

“我自己狗够惨了” ——狗？
“老涨就要跨出一步英雄救美时，”——老张

狗蛋的满身排骨“隔”得老张的排骨生疼。”——硌

鸡蛋里挑骨头，班门弄斧了。为白菜以后出书出点力，省点校对的钱。

心里惦记狗蛋呢，阿花一定急死了

我也惦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