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婚姻的本质无非就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两股风若旗鼓相当，要么分崩离析，要么一不留神白头到老。
枝子从第二天起，先把建军的早餐给断了，她不再像个不会打鸣的老母鸡一样早起，变着花样为建军改善伙食。铁蛋的早餐在幼儿园吃，她睡到点送孩子上学，然后去买菜，回到家后人去屋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爱去哪吃就去哪吃，老娘不伺候了。
花枝子当着建军的面是骂不出来一个脏字的，她的父亲和母亲一辈子别别扭扭争吵不断，但是从未听父亲骂一句脏话，在骂人能拧出麻花来的农村，也是不多见的。都说父亲对女孩子的影响要远大于母亲，父亲一句话强过母亲的20倍，所以女人在选择丈夫的时候，给未来的孩子找个好爹，是件利国利民又任重道远的大事。
但是她的气总要找到出口，她给建军留了言：“畜生，小心哪天我再也忍耐不了，剁掉你那挂在嘴上骂人的生殖器！你这样骂人让我鄙夷，让我觉得你恶心，觉得你下作，觉得你的生殖器该剁了，你这样骂我是在挑战我的极限，你最好别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建军对网络不迷恋，但因为业务需要，偶尔会开着QQ，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
在婚姻的和平时期，女人大多数时候是老母鸡，下蛋抱窝觅食不亦乐乎。而冷战时期，美国大棒苏联瘪三且不管，女人就是一只战斗的公鸡，时刻鸡冠高昂权倾投入。男人是条虫子，在这块叫习惯的领地里蠕动时，忽然发现已是四面楚歌，自身不保。所以，孔老夫子说的是真理，别轻易惹女人。
建军的个人卫生方便讲得不错，有经常洗澡的习惯。但是他的另一个习惯就是不爱洗衣服，连自己的贴身衣物都懒得洗，这些年来，连内裤袜子都是老婆几把抓出来的。
吵架前夕，是枝子的生理周期，大姨妈来串门的时候，枝子全身伺候她老人家，又加之厂里的事多，家务方面她偷懒，建军洗澡换下的内裤，她一直没洗。
建军目前四条内裤，莫代尔的面料不禁穿，有一条已经面目沧桑，枝子顺手把它扔进垃圾桶，老公需要添置新小内了，这时候，一场内战来临，小内计划无限期延长。又连着下了几天雨，建军洗澡的时候，忽然发现没干净的小内换了！
他翻箱倒柜找不到，只好自己做了洗衣夫。晚上可以裸睡，明早必须要穿。这天气，看来是干不了了。
聪明人笨办法，喝水还能噎死？离了老妈子大少爷照样过！建军把洗好的小内拿到厨房的炉子上烤。蓝色的火苗一窜老高，一下子烧到内裤，好在内裤是湿的。建军把火调小，他拿着自己的小内像西班牙斗牛士拿着红布，左右上下前后转来转去，可是火苗这头牛太不给力，烤了半天还是不干，这样的斗慢牛太累太无趣，他又把火苗加大，于是慢牛被红布调动起来，湿气盘旋着上升，炉上烤红薯火上烤内裤，男人，既斗了牛又玩转地球！
枝子正巧进的厨房来，建军不理不睬还要自力更生，也好，从此她要退出给建军洗内裤袜子的行当，她要光荣下岗了。但打击建军的计划眼看要泡汤，乾坤要倒转她心有不甘。她还是不说话，故意把每个碗橱的抽屉拉一遍，装作翻遍橱柜找宝贝的样子。建军顺着响声看过来，顺便问了句：“找啥？找啥？”他居然不记仇！
枝子不接茬，她找到两把塑料的小勺，这是大丫看上的，鹅黄的底色，勺面上有只小小的带着蝴蝶结的米老鼠，样子甚是可爱，大丫不在家，买来很少用，快到周末，拿出来重新洗洗也好。
勺子掉到地上，塑料材质，没摔坏，但是还是闹出动静，又引来斗牛士的眼神。
枝子捡起来打开水管的阀门冲洗着。忽然建军大叫了声：“哎呀，娘啊，烧了！”
一股糊味在厨房里蔓延开来，枝子回头一看，斗牛士已经关了火，他挥舞着着火的小内，慌里慌张的对着炉台摔，斗牛的曲子突然高亢，还有火星子扑不灭，斗牛士扒拉开老婆，把内裤扔到到水池里，开大阀门，流水哗哗，曲子忽然低缓，一场火灾就这样扑灭了！
建军从水池里拎出他战斗的小内，展开一看，裤裆处烧了俩大洞，洞口处滴滴答答，俨然花果山水帘洞，即使今晚再烤一遍，他的鸟和蛋也要飞出窝来了。
西班牙斗牛士，被牛毁了。建军，没有内裤穿了。
枝子肚子里憋着笑，把五脏六腑都憋得难受，就是不发声出来。男人玩转地球，女人玩转男人，家庭的斗智斗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男人，靠边站！
建军穿着睡衣郁闷的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电视画面依旧熊出没，可是不见铁蛋出没。建军叫了两声他的宝贝疙瘩，铁蛋应声从大丫房里出来，一手拿着枝子干活的剪刀，一手拿着姐姐的小镜子，他目光闪闪的说：“爸爸，你看我的头多漂亮！像不像光头强？”
建军一看，他儿子前面的头发跟狗啃过一样参差不齐。原来铁蛋崇拜光头强，拿着锋利的剪刀给自己理发去了！
祖宗啊，胆真肥！建军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铁蛋手里的剪刀拿下，这个武器，一不小心伤着脑袋，可比斗牛士引发的火灾要厉害。
要是以往，建军批评老婆失职的话会张口就来，这次，他刚惹了她，有点理亏，于是这回把火生生压回去了。
枝子也看到这一幕，刚才只顾和建军战斗忽略了孩子，她有点悔。于是把铁蛋抱过来上教育课：“哎呀，宝贝，你这样的确不错，但妈妈还是觉得你有头发更漂亮。你看妈妈的头发也很长，爸爸的头发也很漂亮，你要想理个光头强那样的，改天妈妈带你去理发店，让那个漂亮阿姨给你理，行不行？”
铁蛋小时候一理发就跟要杀他一样恐惧，后来小区门口理发店那个漂亮的小媳妇给他理，居然不哭不闹，从此爱上理发。人之初，性本色。
孩子安抚下来，建军下楼去买内裤。小超市里的，质量都一般，枝子都是去正规内衣店买。内在的，穿给自己的，无论大人孩子，她都买品质好的东西。建军先买来救急，他无法忍受光腚穿裤子。
枝子心里的柔软又被勾出来的。她报复的战果独自品着也无趣。她的男人，她是心疼的。今晚明明他有内裤穿，可是被她的恶作剧毁于一旦。最毒莫过妇人心。
她想起三年多前，她给李的买的内裤。高级内衣店里，单条包装的男士精品内裤，每条都七八十，与价格相匹配的品质，也绝不是超市里货色能比拟的。这世间，男女疼爱的一种的方式若要表现在物质上，一定是贴身的东西。比如男人买文胸，他一定记住了她的ＡＢＣ，女人买男士内裤，一定对他腰围的尺寸熟记于心。
那年那月，枝子把内裤精美的包装都拆下来，六条内裤装到一起，塞进李的包里。李扶住枝子的手说：“拿给他穿吧，我自己有。”
枝子对李的客气不买账，她语气坚决的说：“你不要，我就扔了！”
李又抱住这个圆球的女人，他的一只大手在她的头发里穿梭，像一条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航，那个男人的耳语像吹出的暖风，微醺的醉里飘着疼痛的声音：“我要，真想要你，我们有一条船，我真想带着你走．．．”
这个画面像黑夜幕布上的电影，不断重复播放。她忽然想起，建军的内裤品质固然不错，但她好像没给他买过这么贵的内裤，今夜，她还要他自己黑灯瞎火出去买。这个比较一出来，惭愧像条小虫子咬了她一下。她对建军不道歉的憎恨，心里的堵，一下子松散出空地来了。
而她心里的那个男人，从落地后联系就少了。也许李和建军一样，在生活的鸡毛蒜皮里，经历着小艾这样的女人的折腾。她和小艾，又何尝不是一路货色？
婚姻，本来就是一团浆糊。每个人沾一身，清高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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