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她的大哥娶大嫂进门的日子。所以在她两岁母亲病故后,大嫂记住了她的生日。那一年,除了大哥已经成家,她上边
的两个哥哥,三哥七岁,二哥十几岁,他们两个的生日没有人记得,包括他们的父亲。
六、七岁的时候,她的背部长了个疙瘩,愈长愈大,形成了罗锅,她的身高从那一年起就再也没长过。从小丧母,加上天生残疾,她变得愈
来愈不爱讲话,安静得让人忘了她是会讲话的。
几年后,后娘娶进了门,又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因为有大嫂照顾,无所谓后娘好不好,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长大了,除了身高,其它
都是正常的。
起先,也有调皮的孩子欺负她,她的三哥知道了就会不分脑袋屁股地把人家一顿狠揍。三哥在村里出了名的能打架,手黑、力气大,因
为惧怕她的三哥,渐渐地也就没人敢欺负她了。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她就那么不痛不痒长大了。
二十几岁的时候,她遇到了他,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是经人介绍的。他高高的个子,黑黑的面庞,一只眼睛是假眼,就象在脸上镶嵌了
一只玻璃球。
带着娘家陪嫁的两床被子,坐着他那辆又高又大的二八自行车出嫁了。他非常勤劳,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手,日子虽不算富裕,但也不愁吃
不愁穿。白天他下地干活,她就在家里养养鸡,养养猪,做做饭,然后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晚上,两人在灯下说说话。虽然她跟别人话少,
她跟他还是有话说的,也许因为是他话多,所以不会冷场。
过年的时候,学校的操场上有时候放露天电影,有时候扭大秧歌,他带着她去看。人多拥挤,他怕挤到她,他们总是在人群的最外圈。他抱
她站在自行车后座上,扶着她的腿,他像她的父亲,她像他的女儿。
第二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是个像他一样的黑黑的、健康的女儿。因为她的情况特殊,医生给她做的剖腹产,剖腹产的同时给她做了结扎
手术。医生说她不能再生育了,像她这样生产是有生命危险的。
女儿渐渐的长大了,眼睛大大的,皮肤黑黑的,身材像她父亲一样的高高大大。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很丰满,比她那几个哥哥过得都要好。
女儿二十几岁的时候出嫁到了邻村,离着娘家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隔年生了一个男孩。他仍在田里劳作,她除了养鸡养鸭,外带看孩
子。女儿女婿像他一样的勤劳,两口子种蔬菜大棚,每年收入都不少,在农村来比,算是过得好日子。
她和他已经平平淡淡地过了四十几年,他从来没嫌弃过她的残疾,从来没有打过她一次、骂过她一句,虽然在农村丈夫打媳妇不是什么新鲜
事儿。因为他知足,他感谢她给了他一个幸福完整的家,给他带来了一个健康的女儿。因为如果没有她,他这辈子可能会光棍一生,孤独至死。
她也很知足,因为有了他的呵护,她从未受过婆婆、妯娌、街坊邻居的气,没有人因为她天生的缺陷而轻视她。
她是我的二姑,他是我的二姑父。父亲去世那几天,二姑和二姑父都来了,七十岁的二姑父依旧是用自行车驮着五十多岁的二姑。出殡那
天,怕人多挤着她,妈妈说不让她去了。她执意要去,她说我三哥(我父亲)以前说过让我送送他。那个她出嫁前护着她不被欺负的的相依为命
的哥哥。
我最敬重的人就是我的二姑父,我心里偷偷地把他和父亲、叔叔、大伯做过比较,他比他们都值得人尊敬。我执拗的认为,他们中的任何人
换做他,都没有他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