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美婵20岁那年,曾经历一场恐惧的革命。
她离职去另一个城市的中专学习建筑预算。
培训班学员多是当地人,一天的课程结束后,做鸟兽散。美婵也不住校,她在本城有个窝,住在表姐夫陈龙之的报社里。报社其实是个报纸发行站,陈龙之当站长。在巷子里的一桩小楼里。
美婵下午放学的时候,员工都已下班,整个小楼都是她的私家豪宅。但一个20岁的女孩子单独住,美婵除了感觉孤单,还有一丝害怕。
美婵住的小屋曾是陈龙之的休息室,屋里有部电话。最近连续几天半夜,电话骤响,铃声把黑夜划出破口。美婵大着胆子接起来,电话里没有音,很快挂断了。
美婵将电话骚扰告诉了表姐夫陈龙之。陈龙之是个转业军人,在部队里干过侦察兵。侦察兵沉思了两秒钟,说:等我给你弄辆自行车,你回家去住。
又说:睡觉之前,把电话线拔了。
果真,电话线拔了后夜晚就安静了。
有一晚,美婵忍不住把电话线接上,她想给广播电台的情感夜话打热线。青春孤独,找个树洞。
电话线刚接通,就有陌生号码打进来。美婵像拿烫手山芋一样,迟疑半天接了电话。只听电话里有人告诉另一个人:她接了,不说话。
美婵吓得又把电话线拔了。
一惊一吓,夜里睡不好,第二天美婵上课常常犯困。
有天中午放学,教室里剩了不多几个人,美婵趴在课桌上像个蔫瓜,没有外出吃饭的意思。班主任牛老师走过来。
牛老师个干练的小瘦子,牙齿有点地包天,不过三十多岁,同学们叫他老牛。
老牛要美婵去他办公室一趟。
美婵以为是有自己的来信,就跟着老牛走。
到了老牛办公室,老牛问美婵是不是不舒服,上课无精打采的。
美婵这才意识到全班六十多人,老牛注意到了自己。
美婵说:没什么,只是感觉有点累。
老牛哦了一声,出门而去。一会儿提了一袋蒸包回来,要美婵吃午饭,吃完可以给她讲讲题。
吃完饭,老牛没有给美婵讲题,而是说:你在这里休息下吧,以后每个中午可以来这里休息。
老牛说着,就去里间。老师办公室是套间,里面是老牛的休息室。
美婵觉得浑身不自在,说:牛老师,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美婵推门欲走,老牛出来送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牛的手碰到了她的手。
这一碰,美婵从此对老牛有了莫名的抵触。
02有天下午放学后,老牛说:外地同学去培训处一下,要填个省考的表格。
培训班外地生,除了美婵,还有一名男生,有个女人名:张兆云。
张兆云有一双如水眼眸,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郁气质。有一次,美婵看见张兆云采了一朵妖艳的月季花。
还有个下雨天,美婵在走廊里避雨,看见张兆云裸着膀子,旁若无人走在雨里。
美婵想,大约张兆云和自己一样,独在异乡为异客,满满的寂寞。
两人一同来到老牛办公室。
美婵才知道张兆云比自己小一岁,他叔叔是当地建筑公司一把手,他是公司出钱来培训的。
而美婵是自费来供养自己的学业,学成后的去路茫然一片。
美婵不能告诉老牛和同学实情,也说原单位公派培训的,这是丛林里弱小动物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张兆云填完先出去,老牛要美婵帮他整理班级的表格。
屋子里剩下一公一母,美婵听见老牛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带着食肉动物的腐气,身子越来越近的靠近她。美婵想逃,老牛一只手摸上她的手臂,说:真白。
美婵只觉得恶心,淡定说:牛老师,把手拿开,这样会很累的。
老牛把手拿开,美婵刚想离开,老牛变换招数,身子罩下来,脑袋贴着她的脸颊,低声说:你真是太美了,老师真的很喜欢你...
光天化日之下美婵要被老牛吃豆腐,忽然办公室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老牛立马恢复为人师表的一本正经。
进来的是张兆云。他说,宿舍锁了门,他的钥匙貌似忘在这里了。
找了半天,办公室也没有张兆云的钥匙。美婵趁此跟张兆云离开了老牛办公室。
出来老牛办公室,张兆云说他宿舍锁门了,只能等舍友来开门,反正无家可归,于是跟美婵走一段路。
两人在农贸市场游逛,张兆云还请她吃了一支雪糕,名字叫和路雨。
她请张兆云当了回参谋,买了一把小水果刀,做菜水果削皮,很实用。
美婵跟张兆云说:我要修剪一下头发稍,不跟你逛了。
剪头发是假话,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窝。
张兆云识趣的和她告别,背影消失在喧嚣的人群中。然后,美婵一个人穿过街道,拐进一条巷子,国槐掩映下,是她住的小楼。
每次她都从小楼后门进去。这次她绕过小楼前门,意外发现,小楼大门已上锁,但是卷帘门没有拉下来。
表姐夫陈龙之这几天外地出差,员工竟然如此粗心。
卷帘门是电动的,美婵有三头六臂也没用。她的心,一下沉到越来越深的暮色里。
03没拉卷帘门的夜晚,美婵感觉自己身处旷野。她不敢开楼下的灯,早早躲进楼上自己的小房间。电话线也拔了,唯有一部小收音机,陪着她。
收音机的情感夜话节目,叫今夜不设防,每晚十点半开始。美婵听着听着心头痒,忍不住把电话线接上,给主持人打电话。
总是在占线状态中,那么多人在寻找树洞。白天,阳光里的面孔目眩神迷。夜晚,空气里飘荡着无家可归的
灵魂。
打了三遍,终于接通了。
主持人是个温柔的女声,有疗愈功能。轻言细语像手术刀,剖开寂寞人的心,倒出汩汩心事。
美婵说出她的恐惧。
两分钟热线,二十沓安慰。
她认真的睡去。
夜沉,风起。
楼下大门上的锁,吧嗒一下开了。
一个男人闪进了小楼。
楼下大厅,似乎开了灯,翻书报的声音哗啦啦响。
男人翻了一阵,小心地淌过书报的海洋,一步步上楼而来。
男人走进了楼上陈龙之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又从站长办公室走来,径直朝美婵的睡房而来。
推推房门,房门紧闭。
男人从兜里拿出一个类似长针的东西,拨弄几下,门开了。
小屋忽然灯光大亮,老牛那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美婵床前,他拿着扳手,对着美婵狠狠打下去...
美婵惊叫一嗓子,一下子坐起来,捂着心口半天,庆幸只是一个噩梦。
老牛做为恐怖分子出现她梦里,倒是令她醍醐灌顶。她在个人资料里留的联系电话,正是报社的。114查号台很容易将真相告白。城市不大,老牛从来知道她寄宿的地点。
那些夜晚的骚扰电话,是老牛的暗箱操作?
美婵枕着风声入睡,却怎么也滑不到梦里去。
辗转到下半夜,美婵的耳朵真捕捉到了一种声音,是门锁轻微响动的声音,是有人脚步像猫一样走进小楼的声音。
她在深夜的风声里清晰分辨了这种骇人的声响,不是梦不是梦,那声音真的一步步上楼而来。
美婵陷入恐惧的无底洞,她重新坐起来,手已经摸到了枕头底下的水果刀。
二十岁,她还没来得及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大戏,先当了烈女一枚。
那脚步声正很轻很轻的上楼而来。到楼梯拐角处,似乎停顿了,又过了一会儿,似乎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然后消失不见。
小楼一夜风声呜咽。
美婵被恐惧折磨的一穷二白。
清晨的阳光雀跃涌来,宛若新生。美婵从小门而出,故意绕道前门。铁将军好好的把门,仿佛从未惊动过。
那么,过去的一夜,难道是幻觉?
美婵宁愿相信,那是幻觉。
04
第二天美婵去学校上课,老牛一切如常。
可她几乎把他当成假想敌,看见他那地包天的嘴就想吐。
一夜紧绷的弦,到了教室忽然松下来,美婵就在老牛的课上,当了睡虫,也是对他的无声反抗。
突然有粉笔头打在她后脑勺上,美婵一下醒了。
最初美婵以为老牛打了她,但子弹是从后方发射。全班六十多个人,她记不清几张面孔。青春本是枝头的果子,她又美的沉甸甸。那些鱼龙混杂的男人们,若不对她感冒,不是眼瞎就是第三条腿瘸。
美婵从脖子里摸出那颗粉笔头,看都不看,对着后面的人头狠狠扔回去。
子弹不偏不倚,打中张兆云的脑门。
......
然后,美婵继续睡觉。
老牛竟然对她选择性无视。
下午放学的时候,下起雨来。
老牛和几个同学在走廊上站着,胡侃着什么。偶尔发出笑声,班里同学有的比老牛年纪还大,师生关系如同哥们。
走廊上的人渐少,老牛还不走。美婵要走了。
从走廊往外看,雨势依旧紧密,美婵没伞,淋雨是肯定的。
老牛忽然说:我这有两把伞,你用这把。
老牛不走,似乎在等着给美婵送伞。
钱钟书说:男女之间,借书的学问是很大的。借书要还,一借一还中,一本书做为两次接触的借口,这是男女恋爱的开始。
伞如书,总是要还的。
文学名著都是人精写的,暗藏天机,美婵知道这个理,没接老牛递过来的伞,假装礼貌的表示了谢意,下楼冲进雨中。
美婵知道她背后长了一双眼睛,盯着她跑进雨中,变成狼狈的落汤鸡。她抖擞羽毛,把自己变成一个神经病,得了神经病,人才精神。
一个人在雨中当神经病没多久,忽然一辆自行车在她面前紧急刹车。
黑色雨衣披挂下,张兆云的脑袋露出来,说:我有点小感冒,拿药去,带你一程吧。
说着他就要脱雨衣给美婵。美婵连忙说:给雨衣我就不坐车了,你本来感冒的。
美婵跳上张兆云的车后座,昨夜的恐惧给她突如其来的勇气,她一头钻进雨衣里。
半身雨里,半身伞下。张兆云的公狗腰有些小性感,美婵忽然很想搂着,但还是忍住了。
一路上,她贴着他,有莫名的安全感,很希望雨不要停,19岁的男孩张兆云,带她在雨中飞奔而去。
张兆云带她拐进了一条巷子,她嗅到国槐树的气息,脑袋从雨披里露出来,果然到了小楼所在的巷子。
雨小了很多,自行车经过报社小楼,大厅里开着灯,落地玻璃里,有几个
工作人员在加班。
美婵假装无视,把小楼飘过。
到了一购物广场,美婵对张兆云说:我要下车,在这里买点东西。你去拿药吧。
美婵并没有买东西,她为了消磨时光,等报社工人下班再回去。
等暮色渐笼,美婵回到小楼。大门铁将军把门,卷帘门竟然没有拉下来!
一瞬间她又崩溃的想大哭。她不要回去再经历一次恐怖之夜。
她一下子想起张兆云。
美婵把雨水踩得啪啪响,满世界寻找张兆云。等她跑出巷子,抬眼一看,张兆云居然在不远处推着车子慢慢走路。
美婵追上去说:张兆云,你带我去一个地方,要走八里路,可以吗?
张兆云说:好,给你雨衣。
美婵说:我躲在你身后,我不要看见这世界。
05 出城八里地,到了一个叫凤鸣村的地方。美婵从雨衣里拱出脑袋,看见暮色重重压过来,路灯的光把细雨织成水雾,漫洒下来。
她谢过张兆云,转身往村里走去。
张兆云忽然叫住她,欲言又止。美婵喜欢男生手起刀落的性格,不知张兆云吞吞吐吐要干什么。
张兆云说:我有辆私家跑车。你需要,尽管说。
美婵笑了,他的私家跑车是花三十块买来的大金鹿自行车。跑车今夜立了大功,带着她来到凤鸣村的表姐家。
陈龙之的家住在城市的边缘村。从屋舍看得出村民已经走在致富路上。
美婵和表姐是远房姑表亲。
表姐是个丑妇人,瘦眉细眼,焦黄龅牙,没有水分的干瘪身材。而陈龙之却生的浓眉大眼,虽然身材不高,但浓缩的常是精华,一看就是干练之人。
表姐对美婵的到来大惊小怪了一番,美婵说她很想念表姐的女儿,搭了便车就来了。
表姐又询问了便车是什么车,以表达她对表妹的关心。
要入睡时,陈龙之突然回来。按照行程,他还要在外地待一天,但他说事情已经办完,搭报社领导的车子回来,明天就是周末,正好帮老婆干点地里的活。
据美婵了解,陈龙之对农活向来做甩手掌柜,专心做他的陈站长,家里几亩地都是表姐当老黄牛。转业军人出身的陈龙之很会做人,总是给表姐吃蜜枣,老黄牛吃了蜜枣,乐颠颠下地拉犁去。
陈龙之这晚一身酒气回来,表姐宣茶倒水,宠他如子。陈龙之也一个劲对老婆说:辛苦了,辛苦了。
美婵暗笑。表姐的幸福婚姻,是她对他的精神崇拜,他对她的生活依赖。
大周末在表姐家度过。两天里,美婵变身地主家的短工,又是菜园子给扁豆黄瓜搭架,又是地里拔草打药。回到家还一起烙大饼。
奔赴田地之前,陈龙之表态要一起劳动改造,表姐心疼他出差好几天,要他安心在家当老爷。
陈龙之扔出许多蜜枣,同时给了俩女人吃。
美婵是农村娃,可是骨子里极其厌恶农活。当陈龙之说给她买辆旧车子,周末或者平时可以回家来住。美婵投了否决票,劳动改造还不如呆在城里矫情呢。
表姐家干体力活,真的治好美婵一些虚无缥缈的矫情。
关于没拉卷帘门的事,美婵也在吃饭的时候一带而过。
陈龙之浓眉一皱,说:一定是那个田会计,每天就他走的最晚,虽然是算账的,其实心很粗,我说说他。
06
小楼的卷帘门果然在下班后准时关好。
美婵甚至觉得,那晚的动静是来自过分恐惧产生的幻觉。
一切如常。老牛也没有对她进行什么骚扰,张兆云还会在放学后和她偶遇,她的水果刀依然放在枕头底下,但是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女孩子的成长,就是后浪打过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又一个周末,表姐打电话来,要美婵回凤鸣村改善生活。美婵知道改善生活的前提是劳动改造,借口说周末还有课,去教室混了半天,又游荡到城市边缘的小公园当呆鸟。
到下午三点,人困鸟乏,美婵决定回小楼睡一觉。
大门卷帘门拉着,她从小门进入。
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
忽觉得被褥凌乱。
早上起来她也使懒,被子没叠,简单规整。而眼下的被子好像揉皱的纸。
她俯下身,感觉到一股生人的味道。女人除了第六感,第七感一定是对味道的敏感。
她又笑自己的草木皆兵。准备钻进狗窝,美美睡一觉。
突然有个声音无比清晰的传来:美婵...
美婵感觉头发都要飞起来。
转身一看,门口空无一人。
美婵...
这回听清楚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美婵把枕头底下的水果刀掖进口袋,大着胆子,走出自己的小房间。
美婵...
声音低低的。
美婵推开陈龙之办公室的门。
转过门口的巨大文件柜,看见一个男人背对她坐在老板桌边。那人耷拉着脑袋,嘴里叫着美婵。
美婵的手摸到了口袋的水果刀。
忽然转椅180度转弯,美婵大吃一惊,是陈龙之。
陈龙之一看就是喝过酒的,满脸酱油色。
美婵长舒一口气,手从口袋里撤离,叫了声姐夫。
美婵给陈龙之倒了杯水,陈龙之喝了,醉酒的蛇好像突然缓过来,对美婵说抱歉,他陪报社领导喝多了,回不了家。
美婵坐在旁边的木头沙发上,问陈龙之要不要给表姐打个电话,要她来接他。
陈龙之表示不麻烦老婆,老婆已经很辛苦了。
要不你到床上躺一会儿,我出去一下。美婵说。
办公室有一张简易小床。
陈龙之从老板椅上起来,晃悠着坐到美婵旁边的另一张木头椅子。说:我有件事早就想和你说。
美婵洗耳恭听。
陈龙之说,他那天从沙发上捡到几张稿纸,上面是美婵写的诗,惊为天人。他虽然跟报社发行部门打交道,但和社长编辑很熟,中午的酒就是跟社长喝的,他可以把那些稿子推荐给他们。
美婵心里一动。隔壁住着一位诗人是个笑话,无意间遗落的涂鸦之作,被陈龙之看到很不好意思,但陈龙之能为这些诗作找到出路,也是文艺小青年的意外之喜。
那个年代,把文字变成铅字,是件光荣的大事。
美婵说着好啊,姐夫费心了。
陈龙之说:美婵,你学建预算,一个女孩家跟泥鬼子打交道太亏了,凭你的文采该成为编辑或记者,我可以为你铺路搭桥。
美婵喜文,但技术活仿佛一个人有了武功,混世更踏实。陈龙之的话让她心思活泛,她说:靠文字吃饭和中彩票一样,概率太低了。但愿我有那个命。
陈龙之接话:说到命,我会看手相,故其大也,天地都在一掌之中。其小也,五脏六腑均历历在"手"。美婵,伸过手来我一看便知。
美婵心里飘过异样的云彩,还是机械的把右手伸过去。
陈龙之的手指在美婵的掌心画圈圈,慢悠悠说:看手相先以掌面为中心,通过大小纹路走向及分支符号,分析其人的天赋、性格、成就,祖上贫富,以及未来发展的趋势...
陈龙之好像说的有道理。
美婵,你怎么有老茧。
美婵想说上个周末干活起的,转而又说:农民的孩子,有老茧很正常。
说完,她想把手收回来,然后下楼去。和一个酒鬼近距离接触是像是误入养虎的园子里,闪烁着不定性的危险。
念头一动,陈龙之忽然握住美婵的手,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说:好白。
美婵一下子想起老牛,也是毫不留情赞美她胳膊白。难不成“好白”,是男人发骚的开场白?
美婵很窘,叫了声姐夫想抽回手臂,但是陈龙之的手像铁钳子。
陈龙之说:美婵别紧张,你听我说,你表姐是个大老粗,我俩说不到一块儿去,大黄牙也亲不下去,好歹凑合过。你理解一个男人的孤独吗?你做我的红颜,我帮你实现文学梦想...
猴子一步步露出红屁股,美婵反而镇定下来,说:姐夫,我有男朋友了,你不信看窗外,他在楼下等我呢。
美婵的意思是借机逃跑,但是陈龙之似乎不信,他攥着美婵的手,身子站起来,老虎就要扑上来。
情急之下美婵把口袋里的水果刀掏出来,晃了晃:姐夫,割腕还是捅心?
陈龙之颓然放开美婵,忽然变出一张笑脸说:美婵,姐夫跟你开玩笑呢,这么美的姑娘见血,暴殄天物啊,哈哈哈哈...
美婵就在陈龙之的笑声里,离开了小楼。
出了小门,来在大街上, 张兆云却鬼一样在楼下等她。美婵跳上大金鹿后座,抬头看了一眼小楼二层。
玻璃窗上,映出陈龙之的酱油脸来。
美婵终于明白,她恐惧的源头在哪里。老牛的引诱一眼看穿,毫无技术含量,张兆云的暗恋她心知肚明,唯有陈龙之的画皮,她此刻才看清。
世界掌握在带把的男人手中,女人的成长惊心动魄。也许淌过恐惧幽暗的河流,从此,她不再为世界的无边无际而害怕大哭。
美婵突然一把搂住张兆云的公狗腰,说:张兆云,带我走。
07 十八年后,美婵在姑妈的寿宴上见到陈龙之和表姐。
入席之前,美婵在里屋的屏风后换衣服。衣服刚换好,有人进屋来。
一男一女在讨论给姑妈的随礼钱。
女人问:给咱娘多少钱,老大的红包看上去很鼓。
男人说:一百就行,那么大年纪了,有钱也花不出去。再说, 咱带的东西,折算成人民币,也要好几百呢。
女人说:老公说的对,听你的没错。
两人商量完毕,出门而去。
过了那么多年,表姐还是把陈龙之当智多星供着,听他的话。而一个在钱上和自己老娘斤斤计较的男人女人,自始至终就不可信。
酒宴上,美婵主动站起来,跟陈龙之和表姐碰杯,感谢表姐和姐夫当年的照顾。
表姐呲出大黄牙来,夸赞美婵出息。
美婵没有跟泥鬼子打交道,她是当下很红的自媒体人。而陈龙之的报社差不多被自媒体干掉。
美婵游刃有余的寒暄,陈龙之脸上倒是有几分挂不住。
对内心强大的美婵来说,一个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人,不过下了一场毛毛雨,内存里,连恨的空地都没有。
倒是因为见到陈龙之,想起张兆云。
当年,她换了一把更长的水果刀,陈龙之知道这把刀就放在她枕头底下,还知道有个明亮眼神的男孩子是她男朋友。
只有她知道,张兆云不是她的菜。当年,她没因寂寞而爱。
毕业时,张兆云给她写了封信。信里,张兆云知道老牛的图谋不轨,知道她住的小楼,知道她的恐惧担心,他也收听今夜不设防。
美婵回信说,她也知道他知道。
她知道他对她一往情深,是没有拥抱亲吻和交欢的一往情深,他用绵薄之力守护着这份深情。
时光永流逝,街市仍太平。张兆云,穿过岁月的空濛而来。众人皆老,唯独他还是19岁清澈的眼神,沉郁的气质。折下一支妖艳的月季花,不知该送给谁。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