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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荒诞小说】《燕文的世界》
冰川紫电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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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0-06-09   
来源于 原创 分类

【荒诞小说】《燕文的世界》

      燕文从沉睡中醒来,怎么又伏在桌上睡着了?燕文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看看摊在面前的稿纸,还是没有动一个字。刚才好像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但醒来后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心,让自己醒来后,仍沉迷在梦中的世界,不愿醒来。算了吧,再怎样不愿意,仍不得不醒来,不能永远留在梦里。燕文叹了口气,看看窗外,仍然下着雨。这场雨下了多久了?燕文记不清了。只觉得一直都生活在雨中,整个世界都是湿漉漉的,像晕染的水墨画。太阳的样子已经被世界遗忘了,时间也停止了,没有早晨、中午、夜晚。整个世界沉在一片黑蒙蒙的雨雾里,只有各种人造的光在雨雾里暧昧地闪烁着。
      燕文感觉饿了,屋里没有任何吃的,不得已,只好锁上门,去街上看看。走下楼来,燕文深吸了一口气,想呼吸一口外面世界新鲜的空气,却被呛得连连咳嗽,混着腥气的硫磺味,比楼道里的杀虫剂还让人难以忍受。看一看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的窗口,每个窗口中透出的晕黄的灯光,那些冷漠的面孔,燕文捂着鼻子走开了。
      街角有一溜卖吃食的摊子。一个男人在卖臭豆腐,雪白的豆腐泡在粪桶里,人们排队购买着,还有人认为不够臭,男人直接解开裤子,又拉了一堆新鲜的粪便在桶里,顾客非常满意,一抢而空。一对夫妻在卖烧烤,烧烤架上一个小婴儿的大腿穿在铁签上,脂油往下一滴滴溅落,火苗“嗞啦嗞啦”地往上窜着,这对夫妻打掉的胎儿太多了,多得医院的太平间都放不下了,医院要控告他们阻塞了太平间,他们想出这个好方法,不仅生意兴隆、财源滚滚,还获得“创新实业家”的称号。那边还有卖香辣龙虾的,龙虾就养在厕所旁的水沟里,现抓现做,新鲜肥美,吃的人都满口流油。还有人在水沟里泡菜,泡好的菜,水灵肥嫩,连喜欢挑剔的老太婆都赞不绝口。水沟的低洼处,一个工人拿着刚掏完粪的铁锨,把各家剩菜剩汤顺沟流出的油收拢起来,滤掉固态物,分装进一个个小桶里,再运到各家大大小小的饭店,进入锅中,端上餐桌。这是个非常好的发明,回收利用,节省能源,不影响饭菜味道,还提高生产效率,节约成本,一时间大家纷纷效仿。
      燕文寻找了半天,感觉没有合自己胃口的,只好继续往前走。拐过街角,前面是繁华富丽的商业街,那里也有几家饮食店。燕文挨家挑选着,都是装修很气派,又整洁又干净的。燕文随便走进一家,等待着侍者拿来食物。她看到坐在一旁大吃大嚼的年轻人,越长越胖,头发一根根脱落下来,肚子越鼓越大,腰越变越粗,很快变成一个衰老的大胖子,然后打了个嗝,心机梗塞,一命呜呼了。服务员很熟练地搬开大胖子的尸体,擦抹干净,喷上香水,重新变得整洁而干净。又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坐在桌子旁边,开始大吃大嚼起来。燕文赶紧起身逃走。
      燕文发现自己的胃出了问题,任何美食,都引不起自己的胃口了。她想去吃点素食,却看到馒头店的老板把纸浆打进面粉里,调料店老板把苏丹红掺进辣椒粉里,水果店老板正用硫酸泡荔枝,蔬菜店老板正从菜农手里接过毒韭菜、毒芹菜、毒豇豆、毒白菜、毒豆芽。燕文感觉到这些老板笑脸的背后藏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拔脚就跑。
      跑出老远,燕文才胆战心寒地停下脚步,向后面看看,没有人追来,又渴又饿,只好到超市里买一瓶水喝。燕文看到货架上一瓶瓶五颜六色的水,感觉到这些水中隐藏着一个个诡异的笑脸,正讨好地诱惑着自己伸手去拿。燕文的手几乎要碰到瓶子时,她发现那些笑脸变成了恐怖的骷髅头,触电一样赶紧缩回了手。燕文最后买了一瓶矿泉水。
      燕文沮丧地走在街上,肚子饥饿,却没有胃口。雨还在下着,一个乞丐坐在雨地里,面前一个破碗,龇牙咧嘴,张着残缺的口。燕文的手,碰到兜里的几个硬币,是饭钱,自己没用,就给用的上的人吧。燕文蹲下身子,把硬币放在破碗里,转身正要离开,听到“啪”的一声,她看到乞丐把她的硬币很潇洒地丢进水洼里,打起两个很漂亮的水漂。乞丐掏出一支黄鹤楼,点着,非常享受地抽了一口,吐个烟圈,自始至终没看燕文一眼。燕文忽然感觉自己像个乞丐一样寒酸,讪讪地离开了。
      前方是一个漂亮的城中公园,虽然下着雨,但市民们还是纷纷出来遛遛狗、散散步。人多的地方,让燕文有了安全感,她拣了把椅子坐下来,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相识的人们,见了面,先戴上左手拿着的面具,上面是一张甜得发腻的笑脸,互相礼貌地点头问安,繁文缛节,把燕文几乎看得睡着了。然后乘对方不注意,偷偷地用右手中的刀向对方刺过去。如果双方都躲过去了,又开始一通繁文缛节的告辞,难舍难分、涕泪横流的真情赛过一对恋人。燕文静静地看着一对对人在面前表演,有的走了,有的被刺中了,倒在血泊中。公园的管理者机械地把尸体收拢起来,堆在一个在角落处的花圃里。
      燕文很无聊,也跟着过去看看,还有一位跟她同样无聊的男子,也一起站在花圃边上。这已经堆起了一堆尸体,尸体浸泡在雨中,长满了鲜艳的蘑菇。燕文听到那个男子自言自语:“不知这些蘑菇好不好吃?”于是男子摘下一朵蘑菇,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太美味了,我的厌食症被治好了。我要用它们当药材,卖给医院。”男子跑走了,不一会儿,领着一辆标着红十字的车而来,把所有的蘑菇搬上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数了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子给男子,男子眉开眼笑、慷慨激昂地保证再去开发新的药材。车离开了,男子离开了,燕文看看还在长蘑菇的尸体,也离开了。
      整个城市都在建房子,建好了拆掉,拆掉了又建,反反复复地,总是在忙碌着。燕文小心翼翼地淌过工地的泥水,看着周边站满了人,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等待着房子建起来,他们等的时间太长了,有的人化成了石柱。工地的人把石柱搬走,拆掉已经朽坏的梁木,换上新的石柱,又开始重新修建。不断地有人来围观,不断地有人变成石柱,工地的人就不断地把新的石柱换掉旧的石柱。燕文感觉自己身上也长出了蘑菇,害怕自己也变成石柱,不得不强忍着对新房子的渴望,拔起快生根的脚来。
      燕文感觉走累了,天也变冷了,于是走进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厦。大厦里正进行一场美女选拔赛,获选的美女可以与第一夫人共进晚餐。选拔的标准是对时尚的解读,对美丽的释放,对内涵的诠释。燕文也被邀请来当观众,工作人员发给她一只荧光棒,一只塑料手掌,并嘱咐她要在指挥下拍响塑料手,挥动荧光棒,酬劳是一杯爆米花。好吧,就冲着爆米花,燕文二话没说,点头同意。
      这一次,燕文发现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被选中的拔头筹的美女,在自己的眼前怎么变成了丑八怪?脸上涂得越脏,长得越丑,人越粗俗,名次越高。冠军的时尚妆竟然是直接把狗大便涂在脸上,被评委赞为“颜如西施,貌比貂蝉,有贵族气质,名校风范”。台下的人疯狂地挥舞着荧光棒,拍响手掌。燕文看了看手中的爆米花,不禁吐了出来,吐得头晕眼花,臭气熏天。
      燕文想:坏了,这回大厦的工作人员非要我赔偿清洁费不可。正准备离开,已经晚了,一个帅气的男工作人员来到燕文面前。燕文满脸通红,不敢看帅哥,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想到帅哥竟然对燕文非常客气地说:“小姐,我观察您半天了,发现您是一个很有天赋的难得的人才。我们公司的董事长正在竞选议员,很需要像您这样的人才。现在我代表董事长,正式向您发出邀请,请您做竞选会议的嘉宾。”
      燕文莫名其妙地还没回答,已经被帅哥身后的几位保安人员半绑架着进入另外一座更加豪华、更加富丽堂皇的大厅。燕文被安排坐在嘉宾的第一排,每个嘉宾的面前放一只标有刻度的透明水桶,燕文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各大电视台、电台、报社、网站的媒体都来了,镁光灯闪个不停。几位候选议员,正襟危坐,身后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每个人的资料。作为竞选议员的硬性指标,只有两项:脸皮厚度,心脏黑度。都是通过专业人士,用高科技手段取得的数据,并且有公正机构进行公正。燕文看了一眼,自己所服务的那个候选议员的名次高高在上,别人的脸皮以毫米为单位,而他的脸皮以厘米为单位;别人的心脏是近似黑色,而他的心脏是纯黑色,黑的发亮,就跟煤炭做的一样。被评委赞为极品,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不世出的雄杰。
      正式开始竞选了。每个人都上台来演讲、表演一番。燕文因为没吃东西,又吐了几次,现在已经麻木了。她看到别的嘉宾在往桶里呕吐,才明白过来:嘉宾的重要作用是呕吐,以呕吐物的容量,作为观众选票,吐的越多,选票越多,越有希望当选。燕文开始发慌,怕自己胃里没有食物,吐不出来,完不成帅哥交给的神圣任务。
      当帅哥的老板上场时,燕文完全放心了。这是一个猪头被嫁接在人的身体上,后来燕文得知这个猪头当选议员后,全国刮起整形整容风,而自己也为此出了一份力,后悔地直撞墙。可当时此人一上场,燕文就忍不住开始呕吐。他的演讲、他的举止,都成了催吐剂,燕文一直不停地吐。胃里的酸水吐光了,开始吐胆汁,苦水吐完了,燕文快要把胆也吐出来时,那个人终于下台了,燕文才算拾回一条命。果然不负帅哥所望,燕文吐出来的东西,遥遥领先在坐的众嘉宾。猪头以霸主的雄姿夺得议员资格。
      为了表示感谢,帅哥安排燕文去最好的学校教书,成为一名光荣的灵魂工程师。这是国内最好的工作,不仅收入高,而且受人尊敬。因为是礼仪之邦,很重视教书育人。
      燕文庆幸自己否极泰来、柳暗花明、塞翁失马、华盖运去狗屎运来,反正是开心得一塌糊涂,语无伦次。燕文给学生们上的第一堂课,是诗歌,猪头写的诗歌。
      啊!
      大海啊全是水,
      骏马啊四条腿,
      辣椒啊真辣嘴,
      凤姐啊你最美,
      作诗啊不后悔,
      那谁啊是傻鬼。
      燕文觉得自己水平太低,没法领会新议长大人诗歌的深奥内涵,不知道怎么讲评。灵机一动,忽然想起推荐自己得到这份职位的帅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那么帅呢?燕文用课本盖住偷笑的脸,给同学们深情款款地讲了一个《海的女儿》的故事,正当讲到海的女儿为了成全别人,不愿杀死王子,而自己变成了泡沫时,哭得眼泪鼻涕糊满一脸的燕文,被人用书包砸中,在一片嘘声中被哄下台来。同学们义愤填膺,认为新老师在侮辱他们的智商,成年人的世界都学《厚黑学》、坑蒙拐骗三十六计,而这个新老师却用这么弱智的故事来糊弄他们,让他们以后长大怎么存活于世呢?这不是害人害命吗?有几个愤青,直接打电话报警,这是被官方严禁传播的故事,他们一边喊着:“抓她去坐牢!”一边踢翻桌椅,冲上讲台,抓住燕文,给她系上臭袜子在校园里游行示众。
      警察也开着警车,拉着警报,“呜——哇——呜——哇——”直闯进校园,要把人民的敌人、思想上的蛀虫逮捕归案。他们气势汹汹的,拿着警棍,准备劈头盖脸给燕文一顿下马威。燕文吓呆了,只能闭上眼睛,心想:这下完了,不死也得少个零件。真是乐极生悲啊!有个人在警察耳边耳语了一阵,他们立刻放下高举警棍的手,脸上换了一副表情,原来这位新老师是有后台的。如今之计,大家互相使个眼色,把报警的学生抓起来,堵上嘴,戴上手铐,假报警,还了得!必须带回去教育教育。
      燕文经过这场惊吓,觉得神情恍惚,心情忧郁,好像总有人在背后暗算自己,经校医诊断患上了忧郁症。校长连哄带骗让燕文办了病休手续,并承诺说会报销燕文所有治病的费用,工资照发。燕文听信了校长的甜言蜜语,收拾东西走出校园,校长立刻变了脸,燕文惊异于校长变脸的水平比川剧变脸的水平还高,怀疑校长是川剧变脸的秘传弟 子。
      燕文身无分文、一身病痛流浪街头,忧郁症更加厉害了,最后只能去教堂找牧师。教堂是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建筑物,大理石的墙面,宏伟气派的拱顶,彩色玻璃,一派神圣庄严的气氛。燕文一来到教堂的大院,感觉心中充满平静。她觉得这次找对地方了,实在不行,就留在教堂里,当修女了此一生。里面却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就像在学校里刚刚经历的那场骚乱的声音,燕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进到大厅,燕文看到所有会众,连同修士、修女、牧师,分成两派,正在互相指责谩骂,台上有两个人争先恐后、你拉我扯地想独自占领布道台。其中一个争不过,被推到一边,愤怒之下,脱下鞋子向对方扔去。台上的众人见状,也纷纷脱下鞋子,像投石一样扔向对方的阵营。一时之间,鞋雨横飞。燕文躲闪不及,被两边的鞋子打中,脑袋上肿起两个胞,像牛角。燕文抱头鼠窜,狼狈地逃出教堂。
      燕文茫然地在街上走着,雨仍在不停地下着。来到一座破旧的居民楼,燕文觉得这里很熟悉,定睛细看,正是自己的家。燕文有点感动,走了那么远那么久,最后还是回到了家。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楼道,熟悉的屋子。燕文进了家门,扭亮灯,看到桌上放着一封信,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
亲爱的老婆:
      我忽然发现我对你的爱情已经飞走了,你现在自由了,我们离婚了。我急着跟darling度蜜月,不能等着你见面说了。
      另外,我忘记你的名字了,这种公函本应该用正式称呼。不过没关系,只要我签了离婚协议书,法院就判我们离婚了。
                                                                                    你曾经的丈夫
      燕文也在想,这个曾经的丈夫叫什么?想了半天,越想越头疼,算了。太安静了,打开电视看看吧。换了几百个频道,不是恐怖,就是凶杀,要不就是第三者,黄色和暴力,燕文颓然的关掉电视机。站在窗口,看着黑幽幽的夜空,雨一直下,整个世界弥漫着腐尸的气息,在雨中一点点沉没。燕文看到天空中有个亮闪闪的精灵冲自己招手,于是迷迷糊糊地跟着它往前走,不料脚下一滑,向茫茫的黑暗中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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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世灵魂的冰川上,化一道紫色的闪电,照耀上帝温暖的脸。
做他手中的笔,行走在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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