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现在都已经简化为K歌了。说卡拉OK这四个字的人,都略显得有点点老土和过时。
想想也是,K歌,既包括了卡拉OK,还有PK的含义,真正言简意赅,更符合高效率高速度多元化的现代生活要求。
但在当年,卡拉OK,是多么的时尚啊。那些站在街头,引吭高歌的人们,如今你们还好吗?你们仍然爱唱歌吗?伸出你们的手,挥动起来,让我看到你们~~~~~~
好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夏天,一夜之间,街头的很多冷饮摊点都配备了新式武器:两个黑黑大大的音箱,两只麦克风,以及一只二十五吋的大彩电。黄昏时分,冷饮摊的生意开始转型,支起了白色或蓝色的塑料桌椅,音箱也发出了蛊惑人心的有力节奏,离老远的,你的心跳就能合上了节拍:嘭嚓嚓~嘭嚓嚓~……
一开始大家都是围观,扭捏着,彼此推让怂恿,还有点小小的害羞。此时电视上放着MV呢,俊男靓女还有情节,挺好看。虽然也有偶尔买支冷饮的,但总这么围观,老板没生意可做,就不乐意了,他关掉原唱,身先士卒开唱。
运气好,你能碰上不走调的老板,运气差嘛,他能把一首歌唱得九曲十八弯,三过姥姥家而不入。终于有人听不下去,扔下几块钱,开始在一叠纸头上写字——那个时候,这就是点歌单了——某桌某先生或者某小姐,点唱某歌。然后交给老板,老板在手抄的密密麻麻黑乎乎的碟片曲目单上,很快找到了那首歌,于是,就卡拉OK了。
老话怎么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果然如此,只要有一个围观者站出来唱,一个晚上的生意就不愁没得做啦!卡拉OK向来是暗藏杀机的,一首歌会翻来覆去地被点唱,这就有了竞争攀比的意思了。所以,有经验的人,一般会在点歌单上,特地注明,某首歌,连点三遍!
他霸住话筒连唱三遍,总有一遍可以胜出吧。此时嗓子也拉开了,也有利再战!
唱着唱着,暮色四合,小小的冷饮摊子舍不得立即开灯,眼神不济的人唱歌时,会一点点地往前凑,很执着地直贴到电视机跟前;歌词熟悉的人便远远站立,稍息的姿态,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只是偶然在过门处以手覆额远观一眼电视机,不要以为他在学孙悟空,其实他只是要看一看字幕,把握节奏而已。
那时的歌也好唱,基本都是ABB段落,曲调重复歌词重复,符合大众的音乐智商。很少有外语歌,更没有周杰伦那嘟嘟囔囔的RAP,仅有几首粤语歌,还体贴入微地有普通话版本。
童安格刚火,《其实你不懂我的心》谱子简单易学琅琅上口,歌词又写得有点小那个,一开口就是“你说,我像云,琢磨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仿佛能契合每个人的小心灵,伸手将所有人的痒痒处都恰到好处地挠了一遍。——不要以为我们外表长得驽钝,其实我们也心有七窍噢,嗯嗯,就连野百合也有春天的嘛~~~~~~记得某次单位联欢,这首歌被七八个人翻唱成七八个版本,最后领导感慨万端:原来这里每个人都像云啊,乖乖,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
所以,童安格的碟片是每个摊点必备的。但因为多是盗版碟,《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一曲,因为太过频繁使用往往放不出来。恨~~~~~~~~~~
那个时候的媒体,总会在夏天的时候刊登读者来信,气愤地举报某个地段的卡拉OK摊点,过了子夜仍然营业,主标题通常是这样的:这里的卡拉不OK!副标题是:通宵营业扰民,居民苦不堪言。——确实扰民啊,有自知之明的人会压低了声音浅唱低吟,感觉超好的,则扯开了喉咙直着脖子嚎叫。听一晚上,除了数钱的摊点老板,谁能受得了?而且那时的混音做得很差,原唱一关掉,就剩一道音轨,双声道变成单音道了,全靠音箱上几个旋纽手动混音,效果不忍卒听。
入了秋,天气转凉,卡拉OK终于进入室内,由野战军变成正规军啦。茶社、舞厅都做此生意,甚至成了主营业。好一点的饭店,为吸引客人,包厢里也有设备,供吃饭之余唱上几句以助余兴。不过呢,真正想唱歌的人,一般不在这个地方,他们都集中在歌厅。——真正是厅啊,就像1984年央视春晚那么大的地方,大家围坐着,喝着茶,嗑着瓜子,但醉翁之意不在酒,暗中较着劲赛歌呢。
很正规的,有司仪拖着裙子给你报幕:下面,请某号桌的某小姐上来演唱,《哭-砂》!——然后会有掌声响起,不过稀稀拉拉的礼节性的。——你唱完了之后那些掌声和喝彩,必须由自己的亲友团提供。所以这个地方,万万不可单身一人独闯,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当然如果你唱得实在够水准,同行与对手也立即化敌为友,不仅有掌声,甚至还会有人从桌上的花瓶里,拨出落满灰尘的假花,跑上去献给你!更有甚者,还会有人花钱为你点歌请你上台唱哩。而且,在你深情款款演唱的时候,台下的舞池里,还会有一池的人,伴着你的歌声,翩翩起舞……想想那个时候,真是有意思啊。
我比较偏爱在浴室里放歌,注意,一定得是空荡的公共浴室,音效相当好,而且雾气蒸腾,很有舞台上干冰的效果。尤其像我这样的大近视眼,摘了眼镜连自己都认不得了,此时热水一开,两眼一闭,更不会担心别人会认出自己。但公共浴室,洗着洗着,就来了别人,含蓄者只会洗耳恭听,而开朗者则你唱她和,经常由独唱变成齐唱。回想起来,当时的人们真是纯洁可爱,荡涤尘埃的同时还能共同放歌,恍如人间天堂一样的场面。哪里像现在,公共浴室人欢马叫,居然大家还换了一样的衣服排队抢吃自助餐,唉,这个纵情声色贪图享乐的时代是多么没有精神层次的追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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