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忘却的记忆（完整）

  他

他的名字叫凯，7岁的时候认识他，从小就是一个多情种子。
天生美女情节，我们班的班花丽，他从小学四年级开始追。
那时候教室里冷，他把自行车的铃铛壳拆下来，里面放上木炭给丽取暖。
可是却被丽用书一下给打翻。

放学的时候一大群人总去丽家开party。
他也想去，不知怎么得罪了丽，被拒之门外。
他在窗外站着，咬破手指，流着血等着谅解。
最后成功参加进来。

丽是班里最醒目的女孩，聪明美丽，多才多艺，机智幽默。
全班的男生都喜欢丽，只有他敢追，公开表示着自己的情感。
无数次被拒绝，无数次好脾气地笑着继续。

他是坏孩子，不爱学习，常常领着一帮男生捣乱。
我们是好孩子，天天被老师夸。可是我们常常在一起。
课间的十分钟，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他干坏事被我们女生追着打。
一般都要堵到男厕所，直到上课铃响。

他坐在我前面，数学课上，他和同桌两个人竟然拿了罐头偷偷吃。
香味飘的让人馋涎欲滴。老师根本管不住他。
他问我吃不吃，我做出很鄙视的样子，其实要是换个地方我真的好想尝尝。

有一年三月，老师教我们做风筝。
我和丽，还有另外两个死党，当初被大家戏称为“四人帮”的四个女孩。
常常在写完作业以后，在丽家六楼的顶层大平台上放风筝。
那里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在那里用竹筒做饭，编小品，跳皮筋。
那年三月中旬，我家里遇到重大变故，爸爸生病去世。
参加完爸爸的葬礼从老家回来，三个好朋友从周五一直陪我到周日的上午。
下午我又想丽了，去她家找她，走到大门口，却见小区大门紧锁。
我一遍遍喊丽的名字，一个老太太走过来告诉我：别喊了，刚才她从六楼掉下来摔死了。
五雷轰顶，我呆立在那里，不能言语，也没有眼泪。
半天，老太太把我叫醒。我飞奔去喊另外两个好朋友。
三个人哭着赶到丽家里的时候，丽已经没有了气息。躺在地上，身子还不断地在流血。
我们一遍遍呼唤着，守着她，希望出现奇迹。
半小时后，一个小小的棺材运来，她被装进去，运回了老家。
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起谈天说地。几个小时后，我们阴阳相隔，永远分离。

丽是一个人在顶楼平台上放风筝时候，不断后退失足摔下去的，

我们四个女孩，曾经在那里放了很多次风筝。

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没有栏杆的平台有多危险，也没有一个大人提醒我们。

第二天，老师知道消息泣不成声无法上课，全班同学也哭作一团。
凯去事故现场捡了丽的遗物，紧紧地拿着，一个人在操场上恸哭。

丽死后一星期，我们“四人帮”剩下的三个人，还有因为丽而凝聚在一起的男孩们，相约一起去丽的家乡，去给丽的坟上献束花。

  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了，凯，凯的死党杰，还有跟他们形影不离的“坏男孩”，我们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去一个20多公里之外的地方，去看我们最好的朋友。

  记得当时找不到地方，沿途不断地问路，不断地打听，赶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夕阳里，七八个人在丽的坟前站成一排，默默地站了好久好久，耳边还有好友莉莉轻微的啜泣声。

我

因为爸爸和丽的离开，我的生命灰暗了很长时间。

在那之后的五六年里，我反反复复在梦中遇见他们，

总会有幻觉他们不曾离开，现实中一切都是假的。

“四人帮”剩下三个人，我们还在一起玩，周末了总要聚。跟凯和杰他们，有点像共过生死的兄弟，仿佛比别人要亲近一些。

后来读了初中，妈妈责令我不要跟那些“坏孩子”来往。

小城里的两所初中，我选择了离家远的，为了避开凯他们。

过节的时候开始收到凯的贺卡，电子音乐的那种，五元钱一张。

1991年还是1992年我记不清了，感觉很贵。

凯好像把对丽的感情都倾注到我身上。

他经常让一个女孩来给我送信，并非情书那种，但是都是关怀。

我从不回信，表现的相当无情。

不是我清高，而是因为我自卑。

家境一落千丈，曾经富裕的人人羡慕的家庭，因为爸爸的病故完全改变了。

那段时间妈妈总是在家里哭，觉得生活很无望。

我的性格，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小学时候害羞，文静，路上碰见男生会脸红。

来到初中的新校园新环境，好像要跟家里的我，过去的我，做一个区别。

我变得泼辣调皮开朗。

当时碰到了一个对我影响很大的班主任，姓崔。

他非常宠爱我，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我的语文总是考第一；二是因为他觉得他说的话我能听懂。

可是那个年龄太敏感，班里的男孩子开始起哄，说老师对我有意思。

为了不要谣言继续，一次快下课的时候老师让我出来跟我说几句话。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不出去。

崔老师脸刷的红了，他一拍桌字吼道：你给我出去！

看老师动怒了，我赶紧灰溜溜地走出教室。

没想到教室门随后就被关上了，我被关到教室外面。

生平第一次，我这个“好学生”被老师赶出教室。

站在走廊里正百爪挠心的时候，突然看到隔壁三班教室的门口也站了一个人。

天哪，竟然是我小学同学雷！

他从小是调皮孩子的典型，被赶出教室已经形同家常便饭。

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惊愕的眼神到现在都难以忘记。

是啊，我这样好学生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立刻想：这要是传到凯他们那里多丢人啊。

可是我又没有犯错，越想越生气，冲动之下我一脚跺开了教室门，

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对着老师喊了句：“崔命鬼”，你去死吧！

说完，我扭头就跑了。

现在想想老师当时该有多生气，给老师起外号，辱骂老师。

第二天，我大摇大摆地去上学，到了教室发现老师把我的桌子给抽走了。

同桌也被安排到另外地方坐。总之，教室里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被停课三天，第四天，害怕被妈妈骂，我的心理也到了极限。

厚着脸皮去找老师，他让我站在讲台上读我自己写的检查。

我屈辱至极，泪流满面地读完检查，没想到老崔说：

好，现在有两个位子让你挑选。

我一看，全班同学都是同性坐在一起，他把两个男生拆开，让我选一个做同桌。

一个是我们班的无赖，一个是坐在班级最后一排墙角里的涛。

我选了涛，因为他成绩好。

每天下课的时光从此变得很难熬，因为害怕邻班的同学在窗户口看见。

唯一一个跟男生坐在一起的女生，在整个年级里都出名了。

涛长得高高壮壮，我给他起外号“屠夫”。

常常两人闹着玩的时候轻轻一推就把我推到在地。

打不过他，急了我就发狠，拿板凳砸他。

他笑着看我凶的样子，让着我，反正捶在他身上也不会有多疼。

和涛，在斗争中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他跟我的新闺蜜说：

嫣然怎么还不长个子啊？我妈让我将来找个个子高的。

可惜我一直都没有长高。

后来我们班有个个子高的美女喜欢他，他们成了一对儿。

有一次他和另外一个男生来找我玩，在我二楼的房间里正聊着。

突然听到一楼院子里我妈妈回来了。

两个男生仿佛干了天大坏事不敢见我妈，

仓皇之下从二楼的阳台跳下去，还好他们没事，

但是从此我就“恶名”远扬了。

居然有两个男人从我的房间里干了坏事跳楼跑了。

本来大大方方打招呼是没事的。

直到我考上大学，我的屈辱才稍微得到洗刷。

初中毕业，成绩好的涛爸爸去世，给他留下了一堆家产。

他跟我说不读高中了，要跟着妈妈做生意。

我做苦学生的时候，他跟一帮哥们儿天天花天酒地。

因为让一个少年突然去管理那么多钱，他完全没有自控能力。

我们还是好朋友，去他家玩他会拿一大箱子的零食让我吃。

考上高中的时候他请我和关系好的朋友去饭店点最好的菜。

但是我觉得他还是变了。

有次在一起聚完会，一群人中他拉我到旁边对我说：

以后我们不要做朋友了，不要再见面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当时不理解，只觉得生气没面子。从此再也没有联系。

后来又过了半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涛因为抢劫罪被逮捕了！判了三年。

原来是几个男孩子喝完酒没事找事，跑到高速公路上去拦劫过路汽车找乐子。

都是富家子弟，没有一个缺钱的。

其他人都没事，因为他们都有一个有本事的爹，只有涛没有。

那时候的凯，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有很多喜欢他的女孩子。

我知道他喜欢美女，而我不是。

以我的早熟，我能够分析到他对我，仅仅是对过去的怀念而已。

我们天生就是无缘的两极。

他写给我的信送着送着没有了，后来我才知道。

替他送信的女孩被老师在课堂上发现了信，俩人在校大会上被点名批评。

假期里我参加一个补习班。一天晚上去教室，发现黑着灯。

推开教室门，他突然一下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吓我。

班里早到的几个学生都被他赶到外面，刻意给我制造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惊喜”。

再过几天，我在班里上课。他跟一群追随者在外面鬼哭狼嚎一般喊我的名字。

老师大怒，责成我不许再来上课。

我这样一个外表普通的女孩，当然会有虚荣心的满足。

可是我坚定地知道，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是丽最好的朋友，却代替不了丽。

有一年的元旦，他们班里举行联欢晚会，一个朋友跟他一班，邀请我去。

我知道我会让那些仰慕他的小女生们大失所望。

但是又很想看他跳霹雳舞的样子。

去的那个晚上，他和一帮小帅哥的舞很精彩。

为他尖叫的女生非常非常漂亮。

我只能笑他没眼光。

晚会后他和一个哥们，我和我的朋友，四人走在校园里。

他问我：明天出去玩好不好？

我说：不好，不去。

他非常难堪，又问我：去不去？

我又摇摇头。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外表，家庭。

天知道那时候小小年纪，怎么会考虑那么多。

他无言，自此，对我断念死心。

在这之后，我读高中，他读完初中，家里给他找了一个“大学”去念。

三年的高中，沉重的压力，我无暇顾及课堂以外的事情。

偶尔会在街上看到他和一群男孩子的身影，

给我的感觉：他永远像个领头的，不用参与打架，但是很多人听他的。

但是三年的高中时代我们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曾经的友谊，仿佛是极其遥远的事情。

考上大学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他来找我。

开着很气派的车，原来他在一个单位做小车司机。

可怜的我，那时候连车门都不知道怎么开。

他叫来好多同学为我庆祝，大家吃完散去，他开车带我来一家商店，给我买了一个影集作纪念。

然后问我去他家好不好，他家有一个闲置不用的房子。

我说好，丝毫不担心有任何不妥。因为我相信，他对我，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友谊。

然后两个人，18岁的男孩女孩，独居一室，聊了一整夜。把这些年的事情都谈尽了。

生平第一次，跟一个男孩呆了一个晚上。我们俩，一直保持了一米的距离坐着。

他告诉我，丽死的这些年里，每到忌日，他无论身处何处，都会买束花，去丽的坟上祭拜。

我想起丽死后的两三年，我们曾经一起去她坟上祭拜过。

那时候一群十多岁的孩子，骑自行车20多公里，去荒野纪念一个死去的好朋友。

那样的风景，也永远的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可是，我却远远比不上凯的执着。虽然丽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第二天，我离开家乡去外地读书。

他继续他的生活。

大一的第一个寒假回家，曾经有一天，有七拨朋友来找。

家人总结：全是男生，而且全是别人的男朋友。

凯带了女朋友来找我，也是我们小学同学。

一天早晨，我还没有起床，妈妈说有人找我。

竟然是涛！他刑满释放了。

妈妈不认识他，居然还问他：你在哪个大学读书啊？

在他入狱期间，我的另一个好哥们杰恰好是监狱的狱警，

当时我还让杰好好关照他。

杰说你放心吧，我经常给涛买好吃的。

几年过去，往事不堪回首。

后来涛很用心的做生意，多年以后腰缠万贯。

凯很年少就结婚，生子，事业也很顺利。

十年后凯离婚，娶了他一直心仪的另一个美女。

他说，现在他很幸福。

我祝福他。

偶尔通通电话，我会打趣：

当年最爱打架的杰，当了警察；

最不爱学习的凯，成了管老师的人。

瘦小的峰，成了派出所所长。

我这个当年骂老师的人，如今也做了老师。

常常想，即便丽活着，凯对她的喜欢能持续多久？

我们都长大，为人父为人母。

我们都有各自不同的生活，

可是曾经的年少时光，肯定都会在彼此心里，铭刻一辈子。

[ 此帖被嫣然在10-21-2011 15:1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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